“你们在我身旁多年,各自分管一处,历练至今,都可堪大任,等我哪日里归隐山林,你们便将护卫北胡的担子挑起来吧。”忽拙扭头看了看他的那几个副将,说道。
副将们听到这话,都有些惊讶,将军这是什么意思?不打算再带兵打仗了吗?
“从前只想驰骋沙场,战无不胜,但现在我却只想归隐山林,宁静度日。”忽拙笑了笑。
他说的是心里话,自从沈悦兮失而复得,重新回到他身边,他过往的那些野心便通通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忽拙没料到自己也会如此。
因了忽拙的话,副将们都沉默了起来。他们跟随忽拙多年,自然希望一直跟随着忽拙继续征服这天下,可是此刻,他们的将军却想要解甲归田了。
大家都不说话。
沈悦兮有些尴尬,因为看上去自己就是那个让忽拙失去一个将军气势的罪魁祸首。
直到忽拙端起酒碗,让大家一起喝酒,气氛才再度活跃了起来。
副将们暗想,这或许只是将军喝了些酒随便说说的感慨,他身为北胡第一骁勇大将,哪那么容易就归隐山林了呢?就算将军肯,北胡王也不肯。
因此,大家又都放下心来,继续热泪地喝起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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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的那栋宅子里,赵正等人一大早帮着将院子里的雪清扫干净,那个女人道了谢,而后便一个人一直在膳房里忙碌着准备午膳。
期间,小路子跑去想要帮忙,被女人委婉地拒绝了。她说历来都是她一个人准备膳食,习惯了,有旁人在,她反倒觉得碍手碍脚。
小路子只好回屋,瞪着眼睛放空。
朗阔也在屋子里发着呆,想着赵和的事,过了年,赵和便应该被护送边疆了吧。
等到了边疆,边疆应该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了,不知自己还能不能与她再见一面呢?
魏大勋手下的随从也坐在小路子和朗阔的屋子里,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他们也熟了。但此刻,小路子和朗阔都不说话,他便也沉默着。
赵正和魏大勋则在主屋里下棋。这些日子多是清闲,沈家的案子也没什么进展,这让魏大勋有些不自在,他向来查案速战速决,深知拖的越久各种情况越复杂的道理。
“沈家的案子很可能成为我捕快生涯里的一道谜题。”魏大勋对赵正说道。
“一点头绪都没有?”
魏大勋叹了口气,“没有头绪,什么都没有,连现场都没有。”
所以魏大勋想和忽拙合作,但是忽拙一直没有给出回应,实在不行,魏大勋相等过了年再去将军府走一趟。
“悦兮当日逃跑时听到有个杀手提起将军这两个字,你觉得会是哪个将军?”赵正想起沈悦兮曾说过的这个细节。
“总不会是忽拙吧。”魏大勋笑了,而后想了想,“想调查这个,娜仁便能派上用场了。”
说着,魏大勋起身,“这盘棋等我回来再继续,我现在便去娜仁那里走一趟。”
魏大勋如此雷厉风行让赵正有些哭笑不得,他叫住魏大勋,让魏大勋坐下,“今儿个过年,你就安心过个年,哪有这个日子还上门去盘查线索的,她不把你轰出来才怪。”
魏大勋笑了笑,重新坐下,“我这人想到什么就要赶紧去做,一刻不想耽搁。”
“你魏捕头的行事之风谁人不知呢,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还是先等等吧。”赵正笑笑。
论起着急,谁又有他赵正着急呢?沈悦兮被忽拙掳走,他每时每刻都感到煎熬,但审时度势,也还是要耐着性子等着不是。
二人继续下棋,一盘棋未下完,那女人过来请用午膳了。今儿个是大年三十,所以午膳是在膳堂里一块儿用的,包括那个女人和老门房。
“祖母呢?”用膳时,上座空着,赵正问道。
“祖母饮食简单,今儿个又太过寒冷,便不来膳堂用膳了,她让各位贵客自行用膳,不必念她。”女人解释。
赵正与魏大勋交换了个眼神,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们便失礼了。”
女人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众人便落座,用膳。
从入住这个宅子至今,他们还从未看见这个女人口中所说的祖母。所以到底有没有这个人也挺让人生疑。
用完午膳,各人各回房间,等待晚膳。
日子如此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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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里的忽拙,用完午膳,便带着沈悦兮往幽州城里回了。
行马的速度依旧是慢的,忽拙用披风将沈悦兮整个地围起来,尽可能给她最大的温暖。
“你为何要那样说。”路上,沈悦兮问忽拙。
“什么?”
“你说你要归隐山林。”
“那是我的真实念头,忽然便倦了过往那种厮杀的日子,只想安静地与你一道儿守着。”
“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如今的我是南夏的七王妃,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我说可以,就可以。”
沈悦兮没有再说什么。这个对话总是如此,没有结果。
临近将军府,街边忽然窜出一个人,拦在忽拙的前面。
忽拙急忙勒住了缰绳,定睛看去,是娜仁。
见到忽拙,娜仁本来很开心,她用完午膳便往将军府跑,无非是想趁着过年的时候忽拙高兴,可以和她多说几句话,走到将军府不远处,便看到忽拙骑马往这边来了,她想都不想就下了马车冲了过来,冲过来才发现,忽拙前面还有一个人。
沈悦兮被忽拙保护的太好了,披风将她围的水泄不通,大半张脸都在忽拙的怀里,马停了,沈悦兮才伸了伸脖子,将整张脸露出来,静静看着娜仁。
娜仁的笑容倏地收了回去,盯着沈悦兮,这便是那个汉人女子吧?
“你有何事?”见娜仁盯着沈悦兮,忽拙在马上问道。
“今天过年,我来给将军您送点年礼。”娜仁没好气地说道。
忽拙看了看一旁娜仁的护卫,手上拎着一个礼盒。
“将军府一切应有尽有,不必费心了,回去吧。”忽拙说着,重新打马离开。
娜仁冲过来,拉住马的缰绳,“这样对待一个客人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我可从未将你当做我的客人,我早就说过,你我之间没有任何瓜葛,当陌生人最好。”忽拙说完,在马肚子上踹了一下,马再度跑了起来。
娜仁被马拽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一旁的护卫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娜仁甩开护卫的手,看着打马走远的忽拙,恨恨地咬了咬牙,等着吧,她一定会让那个汉女离开将军府,离开忽拙的。
“刚刚那个女子便是娜仁吧?”回到将军府,下了马,往凌霄院走去的时候,沈悦兮问道。
嗯。忽拙点了点头。
“她很漂亮很明媚。”沈悦兮又说道。
哦。忽拙漫不经心地应了句。
“我以为你们会成亲的。”
忽拙叹了口气,“我说过的此生非你不娶,莫非你忘了吗?”
没忘啊,可是在变幻的局势之下,她以为那不过是忽拙情到深处时随口说的一句话而已。山盟海誓,能当真的又有几个呢?自己当初还觉得自已会非忽拙不嫁,可是现在呢?她不是已经成了赵正的七王妃吗?
所有的一切都敌不过造物弄人。
沈悦兮不再说话,加快脚步往凌霄院走去。在外面待得太久了,她需要回屋子好生暖暖,歇歇。
卧房里,炭火生得旺,窗子上贴着红色的花样贴纸,床上是新换的红色的被褥,下人又采了一大瓶的红梅在瓶子里生着,使得整个屋子充满了喜气洋洋的暖意。
有点像大婚的新房呢。沈悦兮在心里想。
“累了便歇一歇,晚上有好多热闹可看呢。”忽拙见沈悦兮站在屋子中央不动,走过来说道。
沈悦兮没说话,转身去到榻上,坐下。
一个婢女端了一壶茶进来,放在榻上的桌子上,又弯身退下。
一大早便出门,到此刻,沈悦兮还真的有些口干舌燥,便倒了一杯茶,喝了下去。
喝完了,才想起忽拙也如她一般没有歇着,午膳又喝了那么多酒,此时应该也口渴了吧。
“你要不要喝杯茶?”沈悦兮于是看了看忽拙。
好。忽拙应了,也到榻上坐下。
沈悦兮为忽拙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今天辛苦你了。”
忽拙接过茶,“我可不喜欢你跟我这般客气。”
言毕,忽拙将茶一口喝了下去,而后笑道:“你们汉人都道要品茶,到了我这里却只有一口饮。”
“规矩无非是人定的,说到底,这茶水也不过是给人解渴的,哪有那么多讲究呢。”沈悦兮倒不在意这些。
这些话甚得忽拙的心,他看着沈悦兮,笑了。
二人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将这壶茶喝光了。
而后忽拙靠在榻上的软垫,闭上眼睛。很久没有睁开。
沈悦兮在一旁看着,“你要在这儿睡?”
忽拙没有回答,似乎是睡了过去。沈悦兮只好下地去拿了一床被子,给忽拙盖上。
盖完,刚要转身,忽拙却伸手拉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