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夏季。
炎热的公园里传来声声蝉鸣。一个扎着两根羊角辫,戴着副眼镜,脸上满是雀斑的小NV孩手里拿着网,大呼小叫的冲进了公园。她是要去捕蝉吗?应该是吧?
她是儿时的林美树。
而一个圆滚滚浑身肥肉的小胖墩则在后边追着,奈何他跑得气喘吁吁,却无法追上前边的林美树,只好一声又一声的大喊:“慢点!等等我——”
他是儿时的王宝满。
王宝满到最后也没有追上林美树,而且追着追着,便找不到林美树的身影了,于是惊慌失措的在公园中稀疏的树林里大喊:“美树——美树——你在哪?”
这样喊了好多遍,终于隐隐传来林美树的回答声:“我在这儿!”
循着声音跑过去,仰起脖子便能看见林美树正在三米多高的树梢上立着。这家伙挺能爬树啊,因为这棵树树干很粗,而且底下并没有其他能够供她攀爬抓取的树梢。但是林美树却立在三米高的枝丫上,手里拿着网,小心翼翼的靠近树上的那只鸣蝉。
“小心一点!”王宝满在底下担心的说。
他不会爬树,没法像林美树那样爬到树上去捕蝉,所以每次抓蝉的时候都是他在底下看着,而林美树在上头大显身手。
“嘘——”林美树回头狠狠瞪了王宝满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要是你把蝉惊飞了,我叫让你好看!
王宝满脖子一缩,立即不说话了。
然而那蝉却不是一动不动的趴着,眼看着林美树越来越近,手里的网兜就要捂住它时,那只蝉居然往树干斜上方飞了一小段距离。大概距离它原来的位置只有三十公分吧,然而这么点距离已经足以让林美树陷入危险境地了。
林美树果然不肯放弃,她在树梢上使劲踮起脚尖,右手拿着网兜高高举起,往那只蝉捂去。仿佛早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刚才的举动只不过是想戏弄她一般,那只蝉轻而易举的飞走了。而林美树网兜捂到空处,心中一急,脚下就踩空了。
“呀——”林美树发出惊叫声往下掉。
王宝满在底下看着林美树即将掉到地上,赶紧扑过去想要接住她。三四米的距离并不高,但是对于七、八岁的孩童来说却已经很危险了。不过林美树摔下来后却什么事情也没有,甚至感觉地面软绵绵的——她压在王宝满身上。
“你没事吧?”林美树赶紧起来问他。
“没事。”王宝满忍痛说。
然后那天晚上,王宝满就被送到医院去了。幸好没有什么大碍,只过了几天就出院。不过这次的经历令林美树无法释怀。
从幼稚园到小学,再到CHU中,然后是高中。她与王宝满一直是形影不离的,不仅因为两家离得近,除过父母双方感情很好之外,二人性格上的互补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只不过林美树一直没有察觉到。
而到了现在,她更加迷茫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与王宝满之间关系越发的熟识,却越来越难以忍受他的不好。对王宝满的好,竟然视之不见。
可是,真正产生隔阂是在什么时候?
那仍旧是夏季。
在某节体育课上,穿着短袖运动裤的王宝满在操场上慢腾腾的跑。因为体质的原因,王宝满的体育课表现很差劲,最后终于被罚跑圈了。虽然只跑两圈,满打满算也就八百米而已,可是王宝满居然跑了十分钟还没有跑完。
林美树去买了两瓶水,准备等王宝满跑完后给他,却在操场上听见周围人的议论声了。
“那个是谁啊,长那么胖。”
“上物理课的时候我还见他吃东西呢。”
“啊?上课的时候还在吃啊?”
“瞧那满身肥肉!”
“说不定两圈跑完,就要把跑道压坏了。”
“诶——你这话说的太过分了。”
“怎么,心疼他了?”
“胡说,那种家伙,啧啧……”
林美树忽然感到肩上担着莫大的压力。明明升入高中才过去两周不到的时间而已,同学相互之间的了解并不够。可是,仅凭相貌便已经对王宝满发出了这样的评论,可以预见到往后他的高中生活不会怎么好。
而且不只是他自己被嫌弃。
忽然有一个NV生转过来,看向林美树道:“为什么你要买两瓶水啊?喝的完吗?”
“傻瓜,肯定另一瓶送人的啦。”另一个NV生立即说道。于是周围一圈NV生都开始起哄了。
“送给谁的送给谁的?”
“反正不会是正在跑圈的那个家伙啦。”
“是帅哥吧?”
“咱们班的男生吗?”
自始至终,林美树只是僵硬的笑着,没说什么。而王宝满刚好跑完了,趴在跑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他汗涔涔的,衣服湿透了。额头上、脸颊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往下掉,滴在红SE的跑道上立即就被夏日的高温蒸发了。
林美树手捏着矿泉水瓶,却无法下定决心给他。
恰巧,王宝满看过来,看着林美树,狼狈的笑了笑,然后起身往远处慢腾腾的走了。
他太敏感了,也太自卑了。
而林美树太犹豫了,也太怯懦了。
然后两人便隔了一道线,虽然往后的日子里经常在一块,但是却无法再像儿时那般毫无顾忌了。
面前,吴道并没有显得不耐烦。不过林美树已经支支吾吾了五分钟,却仍旧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想着再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吴道便继续问她:“那个,你要对我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我是不介意一直在这等你,可是你自己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吧?”
林美树面颊通红,急的眼泪快要出来。然而面对着吴道,大脑却一片空白。内心恍恍惚惚着,不断闪过王宝满那肥乎乎的身材,以及圆圆的却根本他不上可爱的脸。
“那家伙在搞什么鬼?”躲在术后的友川小声嘀咕。
“快说呀,快说呀……”王宝满焦急的看着远处的林美树。从中午开始他就给林美树考虑各种办法,想促成她和吴道。而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林美树的表现却不怎么好。王宝满心中忧虑,嘴里忍不住念叨:“这样下去怎么行,要更勇敢一点……”
“我、我……”林美树咬着嘴唇,始终卡在这一个字上。
“你不全都说出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啊。”吴道无奈的说。
林美树两手攥的紧紧的,吸口气,微微转身往后方瞟了一眼,正好与王宝满的视线对上。王宝满眼里满是鼓励,但的确夹杂着一丝忧伤。
王宝满是喜欢林美树的,这点林美树很清楚。
但是王宝满现在却在帮林美树向吴道表白,他自己就不难受吗?不可能不难受吧?只是忍着难受,却想让林美树幸福而这么做吧?
林美树心里暗想:他真是个白痴、胆小鬼。
可是忽然一愣,她自己不也是胆小鬼吗?
只因为别人的议论,只因为别人的看法,只因为别人的说辞,只因为别人的眼光,便下意识的在王宝满与自己之间画了一条线,将他与自己分隔开。这样做的林美树不就是个胆小鬼吗?
而这份胆小,竟持续了将近三年。
林美树笑了,噗的一声笑出来,笑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她眼眶红红的,抬起手轻轻揉着,肩膀还一抖一抖。林美树嘴里说:“我……”
“我?”吴道疑惑的看她。
“我最讨厌你了!”林美树尖着嗓子大喊道!
落光了叶子的石榴园里,几只不畏寒冬的鸟儿从林中惊奇飞向远处。友川张大嘴巴,傻傻的看着面前不远处的林美树和吴道,心想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发展到这个结局。而同样惊呆了的人还有王宝满,无论怎么想,他都想不通林美树为何说出这种话。
她不是喜欢吴道的吗?难道是自己猜错了?不对,她自己也承认了的,她承认了自己细化吴道的,可是为何闲杂会说出这种话。
吴道呆了一秒钟,然后笑着说:“真的很讨厌我吗?”
“最讨厌你了,你是这世上我最讨厌的人。”林美树说完,转过身往旧操场外面走去。王宝满再也顾不得躲藏,赶紧从柳树后面出来追向林美树。
“怎么回事?”友川疑惑的说。
吴道走过来,苦笑着摇头。“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我好像被讨厌了。”
“不应该啊。”友川看着走出旧操场的王宝满和林美树道。
而从旧操场出来,王宝满追上林美树,把她拉进偏僻的花园后边说:“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喜欢吴道的吗?你不是做梦会梦见他发呆会想到他吗?为什么忽然对他说出那种话?”
“不知道。”林美树扭头道。
“不知道?你也太任性了,造成误会的话,那你和他就真的不可能了!不行……我替你去跟他解释一下——”王宝满转身要走,却被林美树从后面一把抱住。王宝满太胖,林美树勉强才抱的住他。
“你真的希望我和吴道在一起吗?”林美树脸抵在王宝满背后问。
王宝满惊讶极了,没有想过林美树会这么问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林美树心态上的转变,王宝满激动起来,心脏砰砰直跳。不过他还是不敢相信,压抑着兴奋的心情说:“这要看你是否希望和吴道在一起。”
“可我是在问你!”林美树大叫。
静默半晌,王宝满深吸口气,惆怅的说:“不想,当然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