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引起的巨响席卷过周遭每一处角落,轰得人耳朵蜂鸣,大脑嗡响。
楼心夜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震得胸口阵痛,不等她开门,常宁已经把她一股脑扯进了怀里,捂紧了后者的耳朵。
“别怕,爆炸点不在我们正上方,离这还远着。”
远着?远着是有多远?
楼心夜脑瓜子混乱成片,如快进的影碟机飞速闪过无数疑问:为什么朱云飞的私宅会爆炸?谁炸的?谁敢炸?!人呢?私宅里有没有人?杨真他们会不会还在里面没出来?!
亦或者这爆炸的目的根本不是朱云飞,而是冲自己来的?!
不,不太可能。朱云飞的私宅占地广袤,单是一个跑马场就完虐诸多同类。自己和常宁是顺路从十八里外的偏门进来的,按理来说连朱云飞都不知道才对。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恍神仅仅是片刻的事,二度爆炸裹挟着无尽能量,连大地都为之震颤!
常宁早已翻身回到驾驶座,猛转过方向盘,将车甩进两堵承重墙的夹角中。停车、松安全带,打开车门,一气呵成。
“这里是按防空洞标准建的,应该不会塌,你在这等我,我……”
常宁话刚说一半,楼心夜已经按着玄扇,一条腿跨出了车门,“你什么?”
楼心夜有身为条子的职业病,哪怕胸口还开着洞,也都会亲力亲为地去看看。
常宁早该料到会是这种情况。再说了失控的朱雀业火能把整栋公馆都烧穿,威力甚至远在爆炸之上。就算以危险为由,让楼心夜呆在原地,恐怕她也是不会听的。
“……没什么。”常宁神色复杂地做了妥协,旋即扣住她的五指,悄然离开地下车库,找了个何时的掩体躲了起来。
常宁找的掩体极为巧妙,既能完全藏住身子,亦能从掩体上的洞观察清前方动向。
自掩体望去,发生爆炸的是私宅主体——楼心夜还在里头住过几天。火舌从爆裂的窗户中飞窜而出,滚滚浓烟又为雾霾做了不少贡献,价值千万的豪宅连同珍贵的藏书室一道,彻底沦为一片火海。
这种程度的爆炸,足够让普通人死上个好几回。
常宁大概是怕楼心夜脑子一涨冲出去,一只手始终环在其身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胳膊里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却依旧按兵不动。
未几,楼心夜掏出手机,拨打了杨真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当关机的提示音从手机听筒清晰地传出,楼心夜顿了顿,手指紧握着手机,转而拨了朱云飞、齐晖的电话,一连三通,皆是如此。
常宁微蹙着眉,随时观察着楼心夜的反应。但不料,楼心夜此刻竟是一如反常的平静。
“他们肯定不会有事的。”楼心夜断然道,“区区爆炸困不住他们,但我想杨真应该不在这。”
常宁不知该不该欣慰自家夫人难得一见的长进。然而话音刚落,一个打过了无数次照面的熟悉黑影犹如鬼魅般,猝然出现在火海之上。
黑长袍,银面具。同鬼君如出一辙的打扮,但绝不可能是鬼君本人。
楼心夜墨黑色的眸子骤然紧缩。
“图迦……?”楼心夜被常宁锢住的胳膊按紧玄扇,喃喃道,“怎么又是他?”
“不,不是他。”常宁盯着烟熏火燎中的黑色大长袍,淡淡道,“很明显不是他。”
楼心夜拧紧了眉心,抬头正好够着常宁的下巴,“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常宁目光冷峻,“据我所知,图迦被杨真用雷轰烂了半边身子,而这个人完全不像身上带伤的样子。”
楼心夜贝齿轻咬着下唇,忽然问了个同现实情况极不搭嘎的问题:“宰舟遇袭那天,那个鬼君打扮的人不是你,也不是图迦,到底是谁?”
“是唐逸之。”常宁说着嘴角一抿,“那小子下手倒是狠,喊大哥都不见这么积极。”
不偏不巧,怀中依偎着温孤芸的唐逸之忽然打了个石破天惊的喷嚏。
“又感冒了?不是吧,体这么虚,你行不行,要不要给你熬点汤补补?”
温孤芸的脚趾顺着唐逸之的腿骨一溜而下,就着小腿肚的筋骨上暗暗一拧,疼得唐逸之差点没从沙发上一股脑蹿起来。
“听说玄武使冰箱里有新鲜的牛鞭,刚从内蒙运回来的,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出卖我的色相,给你顺两粒过来。”
“别别别……”唐逸之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昨晚你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温孤芸嘁地一笑,纤纤玉手挑逗似的勾过唐逸之下巴,野蛮而霸道地捏来唐逸之的牙关正要亲。双唇在即将触碰的瞬间,迅速朝相反方向分离开去。
刹那之间,出鞘的唐刀和金环同时祭出,以一合一纵的姿势面朝落地窗,蓄势待发。
身经百战的鬼将一下就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那。
唐逸之收起一贯的嬉皮笑脸,手中的唐刀如其主人的脸色一般,杀气凌人。
剑拔弩张之中,一只圆滚滚的橘猫从围墙上跃下,懒洋洋地喵上一声,舔了舔爪子上的肉球,信步走远了。
“……”虚惊一场的温孤芸呼地吐出一口气,将金环悉数收回手腕。然而下一秒,两只不长眼的箭矢犹如咆哮的白虎,彻底穿透了落地窗,朝唐逸之和温孤芸的面门直飞而来。
*
刺耳的警笛声响彻长空,数辆消防车正朝起火的别墅区全速驶来。
细看之下,黑衣人的确和图迦有着些微妙的却别。比如图迦的动作一贯是不按常理的迅捷,而眼前的这位则多了几分闲庭信步。
为什么这世上有这么多人,如此执着地扮演着鬼君?!
“看来你的鬼君cоsplay队伍又加入了一位新成员。”楼心夜如是评价道。
常宁:“……”
那位新成员不知从火场哪个角落拎了一团黑漆漆的不明物体出来,任由其自生自灭般,往地上一搁,后退两步。
楼心夜一下就认出来了,那团乌漆墨黑的东西,是前几天自己刚在朱云飞宅子里,用血和一缕灵息救回来的人鬼少年!
少年一头白发已被炙烤成了黑黄,整整半个身子过了火,面颊,胸腹、背部还有四肢面目全非,如半块没烧透的焦炭。还有另一半皮肤因为高温而开始出现脱水、溃烂、流出脓汁。
即使人鬼的愈合速度远远超过常人,但若是伤势过重,也是无济于事。
楼心夜的心窝犹如被乱拳打过般生疼。
人鬼少年像块烂木头,扎在龟裂成块的草皮上,勉勉强强勾了勾腿,气若游丝。其前方,黑衣人忽然举起了类似于叉子的武器,将少年的双腿死死钉穿在了草皮地里。
被钉穿了双腿的少年神经尽损,已经感觉不到分毫的疼痛。他呆滞地望着视线中最后一抹蓝天,继而被一片漆黑彻底取代。
黑衣人阴婺着吊梢眼,犹如睥睨着一只将死的巨虫,冷笑道:“可怜的小鬼,看来你的主子把你给抛下了呢。”
说罢一轮亮色起,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抛物线,径直坠进火海中,化作一坨黑灰。
人鬼少年被削下脑袋,身首俱焚。楼心夜在远处完全听不见黑衣人说了什么,却是被刺得浑身剧烈一抖。
常宁先其一步掩住了她的口,低沉的嗓音淡淡道:“人鬼命中注定是死路一条,你让他多活了几日,够了,已经够了。”
真的够了吗?怎么可能够呢?
楼心夜紧紧地抓着常宁的手,试图从中挣脱开。但同时觉得肋下一麻,有什么东西点中了自己的穴位。
前一刻还正常的四肢忽然如同断了筋般纷纷垂软,顿时失去了行动的力气。楼心夜双目圆睁,在即将栽倒之时,被常宁拥进怀中。
“常宁!”楼心夜怒道,“你干什么?!给我解开!”
常宁的目光沉了沉,继而霸道地就着楼心夜的腋下、膝关节一捞,轻而易举地抱着她,飞快地钻进地下车库。
楼心夜软弱无力的拳头砸在常宁胸口,不断抗议道:“放我下来!你知道黑衣人是谁对不对?!你倒是说啊!唔、唔——”
常宁不由分说地用唇舌堵住了楼心夜的话头。楼心夜的五指紧紧卡在常宁的发间,十分抗拒地欲把人往外推。可她越用力,常宁便是越粗暴地回应着她。
僵持之中,楼心夜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常宁闻声松开唇,楼心夜才得以乘机摸来手机,同时朝常宁狠狠抖了一个鄙夷的目光。只见温孤芸的大名跃然于屏幕上。
“喂,阿芸。”楼心夜唤道。
然而电话那头,始终无人做声。
敏感的直觉使得楼心夜眉心一拧,以无声对无声。在漫长的寂静过后,以温孤芸名义打来的电话猝然挂断。
楼心夜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半晌,拇指一按,迅速回拨了过去。
可仅仅是十秒不到的时间,温孤芸的手机竟然也关机了!
楼心夜愣愣地握着手机,略微颤抖的瞳仁对上常宁淡浅色的眼睛,哑然道:“阿芸……阿芸他们好像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