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曦光当下毫不犹豫地说:“那我也一起留在这儿。”
他朝船老大喊:“你们先回去,明天一早就把船开到这儿来,继续找人!”
“好嘞”,船老大应了一声,带人调转船头往上游开,一会儿就撤得干干净净。
夏紫苏蹲下身子,双手抵在两侧的地上,呆呆地望着江水出神。
她想起小时候到银江边玩,那是在比这更下游一些的地方,能通车路,学校组织到江边春游,全校师生就在江边野炊,江里有江鱼,几个老师一字排开在江边垂钓。
那钓上来的江鱼长得怪模怪样的,有的浑身疙瘩、头上长角,有的身上细滑无鳞,味道却都是鲜美无匹。
她的心猛地刺痛起来,安煦,不会就在银江里喂了江鱼吧?
他才向她求完婚,他们都还没好好在一起,不,她绝不相信他已经离她而去,绝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要与他一起建造属于他俩的王国,一起出去旅游,一起窝在沙发里说日常那些琐碎的事,她还要与他生几个孩子,煮饭给他吃,好好过日子……
许曦光垂头丧气地站在旁边,眉头皱成个川字,他与安煦从小玩在一块,平时他总是嬉皮笑脸的,安煦没给过他多少好脸色,可一旦他有事,安煦比谁都冲在前面。
他想到还在国外上学时,有一次在酒吧喝酒,因看不惯老外死皮白赖纠缠一个亚裔女孩子,双方起了冲突,义愤填膺的他想都没想就朝人家脑袋砸了个酒瓶子,要被判监禁。
正无助之际,得到消息的安煦连夜赶到伦敦,请了国际上最好的律师为他辩护,才让他幸免于重罚,得以顺利毕业。
他与安煦的关系,不是兄弟,超越了朋友,心有灵犀,肝胆相照,不见会想念,见面就难言的开怀,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曾有一段时间连他自己都糊涂了,弄不清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直到他偷偷地跑去找心理医生,听到心理医生一本正经地问:“那你是不是很想与他拥抱、亲吻?”他狼狈地落荒而逃,很肯定自己没有那方面的癖好,这才把双方的关系捋到好哥们的层面上。
他一直都认为,安煦是神勇无比,强大、无人能打败的,可这一整天,他从事故发生地一路沿江寻来,在这无情的江水之中,越来越产生深深的无力和失落感,尽管不愿意接受那个最坏的结果,却也不得不开始往那个方向上想。
他神情复杂地看向夏紫苏,沉痛地说:“苏苏,要是安煦回不来,我会帮你把安澜堂做好,做到最大,去华尔街上市,我相信,这是他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夏紫苏雪亮的眼睛里似有火苗跳跃出来,神情却是清冷倔强的:“不是还什么都没找到吗?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太早!”
天渐渐转黑,赵大伟把两个背包拎到一面背风的岩壁下,打开,一会儿就支起了两个帐篷,又去旁边的山上捡了些枯枝,生好篝火,搬了几个石头围在篝火旁边,权当凳子。
赵大伟准备好一切,才走过去叫人:“夏总,许总,去那边坐下休息一下吧,取取暖,江边风大。”
夏紫苏一言不发地走过去,靠着岩壁坐下来,许曦光叹了口气,亦步亦趋地跟上。
赵大伟打开几个罐头,放在火旁边加热,又给每个人都递了一瓶水。
一时无话,火苗猎猎跳动的声音,和着风吹动林稍的呼呼声,江水流动的声音,让这夜晚显得越发寂静。
夏紫苏的手机铃声蓦地响起,她一看是方敏打来的电话,迅速接通。
“夏医生,香城陈安康贪腐一案已经全部水落石出,案情核心是陈安康与扶贫办的经办人联手,通过开具阴阳收据的方式,联手侵吞华辉集团捐助的两千万扶贫资金。
华辉集团在这件事情上,手续流程合乎规范,没有违法乱纪行为。
陈安康案子明天就会宣判结果,到时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华辉集团与安总是清白的。”
方敏语速很快,一口气说完,最后还补上一句:“书记特别交代,这事务必知会夏医生一声。”
夏紫苏吸了一口气,诚挚地说:“谢谢方秘费心,也代我向林先生致谢!”
方敏沉默了几秒,才委婉地说:“纪检委的三位工作人员与安总一起出车祸失踪,这件事在省里引起非常大的震动,今天的搜救结果汇报我也听说了,后续搜救只怕也……夏医生是个冷静沉得住气的人,呃,但尽人事,各凭天命。”
“我懂的,方秘,我现在还在银江边,等回来再叙。”夏紫苏声音艰涩。
她挂掉电话,拿过一听牛肉罐头,强逼着自己一口一口慢慢吃下去,在这种荒郊野外,谁知道下一秒要面临什么,时时刻刻需要保持良好的体力。
许曦光就坐在夏紫苏旁边,方才电话里说的,他全都听见了,瞬间只觉得憋得慌,很想跳起来大吼两句,瞥到夏紫苏食不下咽地吃着牛肉罐头,他秒懂她的心思,按捺了下来,也拿过一听罐头,默默地吃。
夏紫苏吃完罐头,喝了一口水,带着希翼地问:“大伟,你小时候常在这江边走动,有没有听到过,人掉到银江里活着回来的事迹?”
赵大伟认真地想了想,很实诚地说:“没有听过,倒是经常有人会在里面游泳。”
许曦光神情振奋起来,他往篝火边挪了挪,得意地说:“安煦游泳很厉害的,还得过潜水冠军,对他来说,这银江简直算不了什么!”
他说完瞬间又泄了气,狠狠地拍打一下地面:“怎么在这里就偏偏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赵大伟站起来,说:“我去拾点柴火,剩下这点树枝烧不了多久啦。”
夏紫苏往岩壁上靠了靠,双手环抱胸前,闭上眼睛养神。
这整整两天,事多而急,焦虑,紧张,忧心,伤痛,各种情绪交织着,弄得人早已疲累不堪。
许曦光用根树脂拨着火堆,不无忧虑地说:“要是再找不到安煦,华辉集团群龙无首,肯定要大乱,没人能镇压得住,要是华辉不行了,上下游上百家企业也会受到大影响,就像多米诺骨牌倒塌一样……”
“你闭嘴!”
夏紫苏皱着眉头说,并没有睁开眼睛。
“哎,不是,苏苏,我们得接受现实,掩耳盗铃是行不通的。”
许曦光站起来,在火堆旁走来走去。
夏紫苏没有搭理他,只用头贴着岩壁,闭目凝神,努力地感应着什么,脸上绽放出莫名的光彩。
“安煦在附近!”
她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