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的悍马飞速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夏紫苏坐在副驾驶座上,穿着黑色冲锋衣裤,登山鞋,开车的赵大伟也是同样的装束。
赵大伟是丽县人,退伍军人,人长得敦实,但聪明,很会办事,他给夏紫苏当司机已有半年多。
起初,夏紫苏打算自己学开车,但实在抽不出那个时间,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个专属司机。人事部送来供她选择的履历表有三份,她一看赵大伟的籍贯是丽县,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
这次安煦出事的地点在丽县,夏紫苏想着身边多个当地人比什么都强,当即决定叫赵大伟开车带她来。
车子一路疾行,夏紫苏腰背挺得笔直,手里紧紧握住手机,由于几日来人都处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原本明澈的眼睛里布上红血丝,一双眼眸却比平素更亮,里面像有两簇小火苗,那火苗中闪动的是不相信会有坏结果的倔强,和希望。
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她迅速点开,是许曦光发来了语音信息。
“苏苏,我们用浮吊捞到安煦的车子,没找到人,这里距离事故地点大约有三公里,你直接到这个位置。”
语音后面紧跟一条位置定位。
夏紫苏闭了闭眼睛,曦光说没在沉到江底的车里找到人,那就说明还有希望,安煦以前就喜欢到世界各地去潜水,熟识水性,在银江,他应该能自救吧?
她吸了一口气,问道:“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赵大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说:“他们出事的地点在鹰嘴崖,往下五公里就是三江口,那里有个浅滩,要不我们直接去那边?”
夏紫苏想着,车在三公里处找到,去到五公里的地方找人,还是比较合理的,于是问道:“到那里大约要多长时间?”
赵大伟想了想:“主要是车路不通,有一段路只能步行,一个小时应该差不多。”
夏紫苏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那个时候太阳应该还没落山,那我们再开快一点吧。”
赵大伟眼睛盯着前方的路,车子已经开到被允许的极限时速,过了半晌,他才说:“到前面的垭口,我们就要下高速转二级路,那路太难走,快不起来啦。”
夏紫苏快要压制不住内心的焦虑,距离安煦出事,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还一点有利的信息都没听到。
她想了想,给许曦光发语音:“曦光,我们直接到三江口碰面。”
他很快回过来:“已经调了森林消防的直升机搜过那一带,没发现踪迹。算了,你还是去那里吧,我们的浮吊也在往那个方向开。”
“咦,前面树枝上好像挂着个人,等等,我再跟你说。”许曦光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激动。
夏紫苏的心猛地一跳,拳头握得紧紧的,骨节发白,指甲深陷到肉里去,生怕下一秒钟,就听到让人难以接受的消息。
赵大伟望了她一眼,把车开下高速公路,拐了个弯,驶入岔道,开始还是水泥路面,没开出几公里,就是坑洼不平的山路。
夏紫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点开许曦光几分钟前就发来的语音。
“哎,那不是人,是一件衣服,看不出来是谁的。”许曦光的声音里的情绪是复杂的,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一口气。
夏紫苏紧握的拳头松开了些,不祥的念头像野草般开始在心底疯长。
安煦连人带车的掉进银江里,那一带两岸都是绝壁,就算有幸从车里逃出来,江岸连个可借力攀爬的着力点都没有,只能在江里扑腾,力气一下子就会被耗尽。
冬天,江水寒冷,就算是钢铁壮汉,在其中也坚持不了多久,更何况是安煦那种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就算他熟识水性,能坚持久一点,可与他同车的还有三个人,以他的性格,只要还有一口气,绝对不可能看着同伴处境危险而见死不救……
她心底被撕开的那个洞里,丝丝寒气变成了冰雪,一颗心抽搐着拧得生疼,她把手机抵在胸口上,头伏在膝盖上,许久都一动不动。
赵大伟好几次把视线投向她,把车开得更稳了些,到了一个拐弯处,他把车停下来,说道:“夏总,从这里到江边没通车路,我们得步行过去,您……没事吧?”
夏紫苏抬起头,面色重新恢复平静,她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跳下车,绕到车口打开后盖,麻溜地从里边拖出一个大大的登山包,背到肩上,扭头招呼赵大伟:“走!”
赵大伟愣了一下,才赶忙背上自己的包,小跑着跟上去,心想,这位夏总年纪比他还小着几岁,行事作风却比长他一辈的人还沉稳老成,遇到多大的事都能沉着以对。
夏紫苏走得很快,退伍军人出身的赵大伟都几乎要跟不上她,近三公里的山路,她们只用了二十多分钟。
三江口是几条河流并道的地方,水面宽阔,水流相对较为平缓,旁边有大面积的河滩,上游冲下来的各种杂物,都会在这里沉积下来,然后再缓缓分流出去。
几条船只和浮吊在江里打捞,几面青山巍巍,夏紫苏心跳得飞快,说不清是走了许久山路血脉流动快的缘故,还是紧张即将面临的结果。
许曦光站在江岸上观望,他胡乱地套着件橙色冲锋衣,裤腿挽得高一只低一只,哪里还有半分平素名流公子的样子在。
他听到脚步声回头,望见夏紫苏走过来,神色复杂地向她摊了摊手,表示什么都没找到。
夏紫苏走过去,思绪万端地望向江里的浮吊和船只。
“都搜遍啦,不捞了,收工!”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吆喝了一声。
许曦光急忙拦住:“大哥,等等,你看,太阳还没落完,再捞捞,行不?我出双倍价钱。”
船老大喊道:“老弟,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说难听点的话,这人吧,要是那啥,只会浮在水面上,不会沉底,在这湾早就漾到边上了,哪用得着到江心,在水底捞这半天,不过是图个心理安慰,差不多就行啦。”
许曦光不依:“可你说,四个大活人掉到江里,说没就没了,只找到一件衣服,这也说不过去吧?”
船老大怜悯地看着他:“在水底一味地捞没用,再想想其他办法吧,这些船只我们今天得开回去,冬天天黑得快,你们几个跟我们一块走呗,这地方上不沾天下不落地的,不安全。”
许曦光听他说得在理,转头征询夏紫苏的意见:“苏苏,要不我们今晚先回到镇上,明天再沿着江往下游找人?”
夏紫苏摇摇头:“我想与他离得近些,今晚就在这里扎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