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所说的朋友,其实就是蒙蛏。
蒙蛏现在在京城里做着混混老大,萧月找到一个叫做阿七的小混混,让他给蒙蛏带信,说要蒙蛏今夜去顾源堂找她。
阿七办事效率很高,子时未到,蒙蛏吹了下口哨,表明自己已到。
他们这些江湖儿女,向来最重义气,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萧月独自从后门出来,察看来人是否就是蒙蛏,一看蒙蛏带着阿七还有几个她从未见过的少年,不禁问道:“我让你来,你怎么把你一家子都带来了?”
蒙蛏随和地笑笑说:“这都是兄弟们乐意……”说着,凑近萧月的耳朵,小声道,“我发现顾源堂外有人盯着我们。”
萧月吃惊,一不小心提高了音量,“谁?”
蒙蛏忙捂住她的嘴,神色严肃道:“不知道,我们进去再说。”说着,推她进去。
在房间里商量好对策后,从顾源堂的后门跑出了两辆马车,除了可以看见车外驾马的人,车内的帘子都被紧紧的蒙着。
此时正值嘉佑十七年,梁帝统治下的大梁,夜里不设宵禁,全天城门大开,驾马的阿七看见那守卫的将士就道:“黑子哥。”守城的将士首领似乎认识阿七,道:“原来是阿七,你这……是打算去哪里呢?”说着,打量了一眼一前一后的两辆马车。
阿七道:“黑子哥,我兄弟他娘今晨来找我兄弟说是在老家的老爹死了,要我兄弟马上回去奔丧,我就想着要快点带我兄弟和他娘回去。”
“难道不可以明早去吗?”
“不瞒黑子哥,我兄弟的老家在沧山,离京城远哩!他娘到这里已经耽误了太久,他爹的尸体都快腐烂了。我兄弟她娘失了魂,就想等我兄弟回去处理这事。”
……
萧月坐在车里听着阿七胡编乱造,一颗忐忑的心竟然放平了。有阿七这样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难怪蒙蛏要重用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
将领问:“你要带你兄弟和他娘回去,怎么带了两辆马车?”
“黑子哥,你知道我们这种人最重情义,我兄弟家里出了事,其他兄弟自然也要过去帮忙。”说完,后面一辆马车钻出几颗人头来。他们都和守卫相识,相互打了个招呼。
因是熟人,守卫很快放他们离开。阿七最后还说了句:“黑子哥,等我忙完我兄弟家的丧事,一定回来找你喝酒。”
将领嗔道:“别给我惹麻烦便好。”
阿七笑道:“大哥放心,一定不给大哥惹麻烦。”
出了城门,萧月便问阿七:“你怎么认识守城的将领?那将领就叫黑子吗,这名字可不好听。”
阿七道:“黑子哥是我同村的人,那是村里人才叫的名字,黑子哥的原名是陈光梓,因为长得黑了点,就被老一辈叫做黑子了,我们在后面跟着瞎叫。我和他啊打小就认识,本来我是要和黑子哥一起从军的,但现在士兵不好当,尽是兵部尚书欧阳乘的人,拉帮结派的,我一点也不喜欢,就黑子哥能够混到现在,我也是托他的福,最后能够离开军队。”
萧月嘟囔:“你和蛏子不也拉帮结派?”
“那不一样,我和蒙大哥是志同道合,才不和欧阳乘一丘之貉。对了,你知道欧阳乘和谁最常往来吗?”
“谁?”
“据我当年在给欧阳乘家当小兵时偶然看到的情景,欧阳乘和宰相秦析的关系最好,常常见他送秦析出门,总是一副眉开眼笑,意犹未尽的样子。”
正说着,两辆马车一南一北地跑开。
马车后一批骑马的黑衣人隐在暗处,看到马车跑出城门,一人上前道:“大人,为何就这样让他们跑出城门?”
黑衣首领冷瞥手下一眼:“这是二公子吩咐的,你们尽管跟着,看他们最终到底还能躲到哪里?”
“是。”说着,一批十多个人的黑衣人分成两批,赶紧追向马车。
萧月发现马车突然加速,心里不安,见冷无眉拉开帘子看向车后,忙问:“眉姨,怎么了?”
冷无眉俏眉一蹙,只道:“月儿,你在车上待着,照顾好自己和顾堂主。”说完,纵身跳下马车。
萧月也想跟着下去,但这时车速比刚才更快,哪里还能下车。担心地不知如何是好,手被一人拉住,顾源道:“郡主,冷护卫的武功很好,你可以放心。”
武功再好,双手终究难敌四拳,萧月还是有些担心,忙问赶马的阿七:“阿七,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人在追我们?”
阿七道:“是,蒙大哥之前就吩咐过,出了城门就要加紧赶路。蒙大哥说有十多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正在追着我们。”
“蛏子他看见了黑衣人,为何不与我们说?”萧月埋怨。
阿七道:“这还不是蒙大哥了解你,怕你担心吗?”
萧月明白蒙蛏这么做是对的,若让她知道这事,现在冲下去的定不是冷无眉,一定是她啊!可冷无眉都察觉到身后有危险,她怎么就没及时想到呢?之前还单纯地以为他们兵分两路便能甩掉他们,实在是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了。
她正自责中,马车却跑远了,她急道:“阿七你这样,眉姨便追不上我们了。”
阿七又重重地甩了一下马鞭道:“管不了了,先把你们送到武恒山才是要紧事。”
“你知道去武恒山的路?”
阿七笑道:“我们七兄弟都认识。”
想来蒙蛏是交了知心的六个兄弟,什么都跟他们说了。他自己排行老大,阿七年岁最小所以排行第七,但性子最活也最稳重。
一路驰骋,最终安然地到达武恒山,但蒙蛏等人都还没到。不知会不会出事,然而现在想这个也没有意义!
萧月跑进院落,想先给顾源安排个住处,哪知——
一个熟悉的玄色人影正好站在面前。
萧月像没看见他,领着顾源道:“顾大夫,我的房间现在还空着,等我收拾下,你住我的房间吧!”
顾源正要开口,赵风起一把拉住她的手,萧月拼命避过他的目光,他却将她的脸掰到自己面前,问:“月儿,你还恨我吗?”
萧月默默不说话,现在爹爹这样,顾源这样,她这样,是谁害的?就算不是他,也与他脱不了干系。萧月心道,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为何还要问我恨不恨你,这有意义吗?
看她一脸冷意,赵风起放开了她,对顾源道:“此处还有其他空房,月儿的房间毕竟是女子闺房,你住着不妥。”
顾源自然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话都被赵风起说了,便道:“那就有劳赵兄了。”
萧月不解赵风起看她的眼神明明很温柔,表现地也好似很在乎她,但之前为何还要算计她和她爹,为何要说一套做一套。现在她越发看不懂他,转身对阿七道:“阿七,我们现在离开。”
阿七啊了声,顾源看赵风起一脸冷色,嘴角反而扬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转身对萧月道:“郡主,今夜天色已晚。就当作陪我,然后在这里暂宿一晚如何?难道你不想等冷护卫过来吗?而且阿七赶了一夜的路也累了。”
萧月想了想道:“也罢,眉姨若来这里看不见我,定会着急的。”转身习惯性地要回自己房里,突然想到这里已经不是自己的家,回头对赵风起道:“你介意我回来住吗?”
赵风起嘴唇微抿:“不介意,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萧月怔了会儿,不明白他这是何意。看起来对她好,实际却总做令她伤心的事。她心道,你若真为我好,既然答应了我不伤害我爹,便该信守承诺。我不怕死,就怕看见爹爹难过,那是最疼爱我的爹爹啊!赵大哥,若你真在乎我,又为何和宰相的千金秦妍在一起呢?
萧月最终没有回房休息,而是扯落脸上的胎记,坐在山崖边静静地等待黎明,也希望能在此处第一时间看见冷无眉等人。
抱膝而坐时,萧月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月郡主一人在这里做什么呢?”
萧月回头,见是顾源,道:“没什么,看看夜色,想想心事,顺便等人。”
“看月郡主的样子,似乎已经不担心他们几人的安危了。”
萧月并未否认:“我了解蛏子,他这人很机灵,若真遇到自己打不过的人,一定会想方设法逃走。我们曾经无数次从生死线上走过都没有事,所以我不担心他。他做那几人的老大,也一定会保护他们的。而眉姨她武功很高,势会保住性命和爹爹在一起,所以不会这么容易出事的。而他们用自己挡住那些追踪者,目的就是想让我们顺利逃脱,我们岂能让他们失望。”
“看来月郡主很乐观。”
萧月笑了笑,见顾源站在自己身边,抬头看他怪累的,想让他坐下或是蹲下,随即想到他有洁癖,便取出自己的白纱垫在地上,对他道:“顾大夫,请坐。”
顾源淡淡一笑,抚了抚衣服,拿起她的白纱,坐到她身边,将白纱递还给她,柔声道:“郡主,我顾源虽有洁癖,但还没有介意到这般地步。”
萧月晃晃脑袋,不怀好意地笑道:“是吗,顾大夫,我曾经在山上养过好几只狗,没事的时候,就喜欢遛狗。这些狗狗啊,专挑崖边拉屎撒尿呢……”
话未讲完,顾源脸色铁青地站起,道:“这是不是真的?”
萧月摇晃着双脚,道:“你说呢?”
顾源见她得意的表情,才知自己中计了,若这地方真的被狗污染过,萧月又怎会这么泰然地坐着?
他不禁抚了抚太阳穴,没想到自己这么大的一个人,竟会被一个小丫头作弄。
明月之下,黄衫少女笑容甜美灿烂,眼眸明亮若星璨,翠衫青年身形高瘦,眉目清新若翠竹,两人在山崖边的情景美好如画。赵风起站在两人身后,本该平静的双眸却被无来由的愤怒所取代,手掌握紧然后松开又再次握紧……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意什么,只是看着萧月和另一个男人亲密,一颗心竟然久久难以平静。这还是素来处变不惊的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