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会已经是凌晨两点,桌子上一片狼藉,人差不多都已经走完,胡来坐在桌子前,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耳机里放着那首《友谊万岁》,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上滚动过的歌词。
“朋友再见声声
往昔欢笑来日记取
记忆旧日情谊
痛哭欢笑在校园里
……”
郭白边穿外套边从楼梯走下来,看到的就是女人在电脑前听音乐的一幕,他忽然想起几天前,她那个软软的,暖暖的拥抱。
他绕到她后面,弯腰看着电脑上滚动的歌词,拉开的她夹在耳朵上的耳机,“这首歌你从开会的时候就一直听,听出什么门道来了?”
女人没有答应他,反而身子崩的紧紧的,片刻之后,她回过头来,露出了个尴尬的笑容,“那个,我……”
郭白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拉开椅子在她身旁坐下,“来来,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我……”余五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什么地方,要做些什么,眼前的这个男人,好像还挺可靠的……
“我是郭白。”
“郭白?白白?”余五歪头,笑出了声。
她站起身,担心再待下去会让他对自己产生怀疑,说道:“那个,我先回家了,拜拜。”她挥了挥手,朝门外走去。
郭白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一个字。
两年前,轰动全国的“食人魔案”发生在希望市,警校的大四学生胡来成为了受害者之一,也是幸存者之一。另一个幸存者,是天才女法医贝贝。
外面很冷,冷的余五止不住地打喷嚏,凌晨的街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不知道这是哪儿,更不知道要怎么回家,温度下降的越来越厉害,那件大衣根本就抵御不了这样的寒冷。
很久了,没有记忆,没有归处,每次都会到一些新的地方,遇见一些新的人,那些人都会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然后,叫她——胡来。
她记得自己的姓名,可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要做什么。
余五在路边的那冰冰凉凉的长椅上坐下,看着这片陌生的景色,渐渐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歪倒在了长椅上,昏沉地睡了过去。
车灯照在女人身上,郭白熄了火,坐在驾驶室里,抿唇看着缩成一团睡在长椅上的胡来,不是说回家吗?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来来,来来,醒醒,再睡就着凉了。”他弯下腰,推着她的肩膀。
余五只感觉到有人在晃自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不久前和她说话的那个男人,她半醒着坐起身,揉了揉发昏的眼睛,“嗯……白白……”
郭白对这个新称呼还不太适应,他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又关切地问:“你不是回家了吗?多冷啊这里……”
余五眼尾有些泛红,她搂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钻进了他温暖的怀抱里,带着哭腔,“我不认识路,我好害怕……”
“来来?”
“我不是胡来,我是余五。”
郭白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硬,脑袋顶上炸响几道晴空霹雳,紧跟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女人。
余五,“食人魔案”的受害人之一,更是胡来从小到大的好友,也是……贝贝解剖的那个活人……
“余……余五……”
“白白,我好害怕,也好冷,你带我回家吧……”她低声啜泣起来,滚烫的泪水滑进他的衣服里,划过他颈部的皮肤。
他猛地收紧怀抱,颤声安慰着她,“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不会害怕,也不会冷了,我会保护你,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
郭白有些庆幸自己让张乐乐跟踪了胡来几天,否则他还真摸不清楚她家在哪儿,余五已经在副驾驶座上睡着,呼吸匀称,胸口有规律的起伏着。
他缓缓伸出手,想要触摸她,却又在碰到她的那一刻触电般的收回手。不,她不是余五,那个女孩儿已经死了,现在的余五,是胡来因为强大刺激而分裂出来的人格,这个世界不属于她,她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余五回到家,安心睡下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了,郭白看着死死抓紧他衣角的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胡来的书架上有很多书,男人的指尖划过一本又一本的书名,最终停在了一本《追风筝的人》上。
阳光从窗帘缝隙间挤进来,落在了郭白的指尖上,他抽出那一本,随意的翻开。里面夹着一张粉红色的便笺——
不好好配合,就别想要你的心肝宝贝摩托车了
落款人:胡来。
一瞬间,他明白了为什么前几天,仅隔一晚,胡来就像陌生人一样闯进警队,行为处事,言语谈吐与之前的形象处处矛盾。
那个人,和资料里,“食人魔案”的受害者阿岳极其相像,十五岁起开始混迹社会,离经叛道,行为荒唐。
余五还在香甜的睡着,他把便笺放回去,目光落在了一行用黑色钢笔画过的字上——“为你,千千万万遍。”
当年的惨相又在眼前重现,雪白的肉,血,铁链,掉落在地上的斧头,四处迸溅的脑浆,女人声嘶力竭地哭喊,炙热的泪水。
郭白把书放回原位,轻轻地走到她身边,在床边坐下。他拉起她的左手,借着那一点阳光,努力分辨着她手腕处的那道伤疤。
“嗯……”
余五嘤咛一声,渐渐睁开了眼,片刻的愣神后,甜甜的笑了起来,“白白,你还在啊。”
“醒啦,都上午九点了。”郭白松开她的手,帮她把枕头垫好,让她靠在床头的时候能舒服点儿。
余五靠在床头坐好,好奇地打量了四周之后,问道:“这是我的家吗?”
郭白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压抑住心底的难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就算是知道这只是个分裂的人格,可她一望过来,他就止不住地想起那个鲜活美好的生命,想起讲台上她唱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想起她的笑容,融进教室明媚阳光里的美好。
“你没回过家吗?”他嗓音沙哑。
余五缓缓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好像不属于我,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家的方向。”
“那……以前你都待在哪儿?”
“待在原地,或者,和好像认识我的人一起走,可是,他们总会带我到一些让人难受的地方,有血,有尸体,还有很多忙碌的人。”
郭白想了想,握紧了她的手,“你和他们说过,你不是胡来,是余五吗?”
“没有,这样太奇怪了。”余五鼓了鼓腮帮子。
郭白松了一口气,看来目前还没有发现人格分裂的事情,“以后也不能对任何人说,你先休息,我回头再来看你。”
余五几乎是一瞬间扑了出去,抱紧了他的大腿,不让他离开,“白白你别走。”
“乖,我还要去工作呢。”他只能耐着性子安抚。
“我不,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她异常的固执。
“我回来,我下了班就回来。”
“我就不,白白,你不要我了……”
女人说来就来,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郭白叹了口气,重新坐下,帮她擦干净了眼泪,“那,你想体验胡来的生活吗?”
“胡来?就是支配我身体的那个人?”她立即收住了哭声。
“……算是吧。”
“只要能和白白在一起,谁的生活都可以。”余五笑起来,眉眼弯弯,挽住了他的胳膊。
余五虽然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可对服装还是有一套审美标准的,她指着衣柜里阿岳那清一色的小太妹衣服,做出了让郭白笑了两分钟的评价,“浮夸,丑死了。”
郭白抱怀倚在门边,饶有兴味的看着她在一堆衣服里扒出一件白色的毛衣以及灯芯绒的卡其色A字裙,她拿着衣服把郭白往外推,关上了门,“白白,不准偷看哦。”
“谁会偷看啊。”郭白嘴角上扬,乖乖地坐到了客厅里,等着这位姐姐把自己拾掇好,两个人再一起去警队。
到警队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经过昨夜的搜查,事情已经基本有了一个轮廓。
死者是在外出吹风的时候,被凶手用乙醚迷昏,再用圣诞老人的礼物袋运到二楼,实行杀害。
如果赵明光说的是实话,那么他进到房间里的时候,凶手应该在房间的某一处角落里躲着,可如果赵明光就是凶手,那么他的证词,就不再可信。
“可以确定凶器的来源吗?”郭白问向在人物关系图旁边站着的尹远洋。
尹远洋摇头,答道:“这种匕首很容易买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而且凶器上并没有指纹,而我们在现场也没有找到手套。”
“在门上提取的指纹是谁的?”
“经过比对,是别墅指纹赵明光的,赵明光说过,自己曾经进入过房间找解酒药,看见李广躺在浴缸里,有可能就是那时候留下的,那间房间是他的卧室,所以,有他的指纹并不稀奇。”
“还有一个疑点,”张乐乐贴出窗口的照片,“我们仔细排查了现场,想要上到二楼,除了走楼梯,只有从窗户爬上去,凶手必须要背着一个大活人爬上去,这一点普通人很难做到,所以,老大,我很怀疑这个吴用。”
张乐乐拿着白板笔在吴用的照片周围画了一个圈,“这个吴用是个健身教练,和李广是一个健身房的,两人曾经因为客人的原因动过手,而且,这个吴用一直在追求韩可爱,嫌疑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