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宝珠人精多年,一听崔氏这语气,就知道后面还有话。连忙笑道:“离开几日,两家铺子的帐还没对。阿娘若是有空,不如教我管管帐?”
杜让能护妻心切,急忙道:“娇娇儿,你娘车马劳顿,只怕没工夫搭理这些,对账之事还是去找你二伯母吧。”
谁知,他这一记马屁却拍到了马腿上。
崔氏并不理会他的殷勤,矜持地朝杜宝珠点了点头:“早就说过要去铺子看看,一直没成行。今日既然有空,便走一趟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接连踩坑的杜让能满脸迷茫:怎么出城一趟,娇妻和娇女好像就变成别家的,他一点也不了解了呢?
杜宝珠将杜让能的反应看在眼中,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阿耶,您不懂,阿娘这是找着做生意的趣味,上瘾了!”
“又胡说八道。”崔氏戳了戳杜宝珠的额头,脸上有些羞赧:“我不过是想看看你平日都做些什么,怎么养出这猴性子来的。”
不管什么原因,好奇就是入坑的第一步。杜宝珠一点也不在意崔氏的心口不一,笑眯眯地挽住她的胳膊:“既然阿娘好奇,我今日就带阿娘好好看一看咱们杜氏的铺面!”
如今杜宝珠手下一共就两间铺子。一间新茶铺,用来和酒肆茶肆争夺京城百姓的闲暇时间。一间券行,用来推广预售产品,迅速回拢资金。走之前,她把两家铺子都托付给了何掌柜照料。
今日回城,何掌柜早就备好了账本等着杜宝珠过目:“两家铺子都是按小娘子吩咐的运作,现在新茶铺每日接待的客人量已经接近饱和,是否该着手准备您说的‘分店’了?”
“嗯,可以在西市寻摸合适的店铺了。不过咱们现在的资金还不宽裕,没有合适的铺子不用强求。”
扩展版图虽然重要,和李杰约定的‘百日挑战’也快到日子了。杜宝珠早就想和李杰撇清关系,自然不敢把他的钱再投进去。
何掌柜低头记下这一条,又道:“长乐酒肆换了主人,所有长乐酒肆代金券都作废了。仆让券行暂时先用原价将长乐酒肆代金券收回来,却不知道小娘子可有别的打算么?”
“长乐酒肆换主人了?”这一条,不在杜宝珠的消息范围中,却也不怎么出乎她的预料。
王得宝和她签的契约条款定得死死的,他想抵赖就只剩下‘金蝉脱壳’这一招可用。只是不知道这新接手的到底是哪位神仙?
何万年死死盯着脚尖,不敢看杜宝珠和崔氏:“是胜业坊的柳娘子。”
“柳氏?”崔氏忍不住拧紧眉心。娇娇儿一派天真,不知道那柳氏和杜家的牵扯,她却是了解的。
二叔杜彦林喜欢风雅诗书,偏偏婆婆心疼他不通庶务,做主替他求娶了商户出身的周氏。二叔厌恶周氏满身铜臭,成婚不到两年就和柳氏勾搭到一起,宁愿赖在那花街柳巷度日,也不肯回家。
这事,杜家人都知道。说也说了,劝也劝了,二叔却半个字都听不进去。到如今,连大郎都懒得管这个弟弟,只肯和弟妹周氏来往了。
没想到,娇娇儿的生意竟然和柳氏扯上了关系,这可怎么是好?
崔氏下意识就想去找周氏商量,却被杜宝珠拉住:“阿娘,咱们还不清楚事情原委呢。这样贸然去找二伯母,问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不是白惹二伯母伤心么?”
“娇娇儿说的极是。”崔氏想起上回柳氏来府里闹事的情景,依然心有戚戚。这才慢吞吞地坐回去:“既然如此,咱们该怎么办呢?”
杜宝珠有心让崔氏独当一面,便露出天真的神情望向崔氏:“这事牵涉到长辈的家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了,还请阿娘替我拿拿主意。”
“这……”崔氏从前都是听夫君杜让能的安排,这回出城一趟又养成了听杜宝珠安排的习惯。被这么一问,便露出茫然的神色。
然而是女儿亲口请教,她不愿意露怯,只好硬着头皮仔细思考:“这事得分作两半看待……一半是家事,这柳氏买下酒肆,用的到底是谁的钱?另一半则是生意,你们说的那代金券究竟有什么用处,值不值得花费力气续写契约?”
崔氏不笨,只是养成了依靠父夫子的惯性。只要她肯思考,就是迈出了成功的一大步。
杜宝珠托着腮,目含鼓励地问道:“生意上的事倒还容易些,阿娘先说说前半截的麻烦怎么解决吧。”
崔氏得了女儿的肯定,底气总算足了一些,低头思考道:“咱们应该先派人探探柳氏的底。只是她一向谨慎得厉害,不肯泄露她和二郎的关联,这便是个大难处……”
“要不咱们把她抓起来审问一番?”
“这怎么行!”崔氏被女儿的突发奇想逗得哭笑不得:“你真是被杨家村的事带偏了,这是天子脚下,哪能做这样出格的举动?”
“那咱们怎么撬开她的嘴呢?”
崔氏想了想,道:“要不,先让我去问问她。”
崔氏不擅长套话,可她更不愿意让娇娇儿和那烟视媚行的柳氏接触,只好自己硬着头皮上场。
杜宝珠却摇了摇头:“您是杜家主母,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和您说实话的。”
“那……让你耶私下找你二叔问问?”
杜宝珠还是摇头:“二叔不承认,咱们还能逼他不成?”
一旁的何掌柜见两人犯难,斗胆建议道:“二位不妨听仆说一句,既然问柳娘子问不出东西,不如让她主动来告诉我们……”
崔氏还是满脸疑惑:“问都问不出来,她怎么会主动告诉咱们?”
何掌柜跟了杜宝珠这么久,知道自家小主人头脑十分灵活,此时故意不说,应该是想鼓励崔氏思考。他不敢越俎代庖,便含糊提醒道:“柳娘子若是借了二郎的力,遇上麻烦肯定也会找二郎出面解决……”
崔氏脑中灵光一闪,挺直腰杆道:“说得正是!咱们若是能让她吃一回亏,自然能引出她背后的人来!”
“这正好又说回前一件事上来了。”杜宝珠见崔氏总算说到点子上,忍不住笑起来:“阿娘,既然您来了。我就让您好好瞧一瞧,我这家小券行到底有什么用途吧!”
说罢,便招呼何掌柜附耳过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一通。
时近正午,正是午饭时间,已经改名的柳记酒肆却依然空空荡荡,只有零星几个吃惯了厨子手艺的老顾客坐在角落里用饭。
柳氏坐在柜台后,没精打采地挥着手帕,赶走不断嗡鸣的苍蝇们。
“啧,”王得宝抱着胳膊倚在通往后厨的门框上,满脸讽刺:“得了酒肆又如何?照这样经营下去,没等那杜宝珠找你麻烦,你自己就该开不起店铺关门大吉了。”
柳娘子如今已经不做皮肉生意,即便王得宝是她往日的恩客,她也懒得奉承。用上挑的狐狸眼斜斜扫了王得宝一眼,便冷笑道:“孙老板可是将酒肆托给了你我两人,这酒肆若真开不下去,倒霉的也不止我一个人。你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哼。”王得宝被她戳到痛处,脸色立刻阴沉下去:“那杜宝珠打定主意和孙老板作对,你不把她解决了。我纵然有经营酒肆的千般主意,又有什么用?”
“哎呦,”柳娘子不甘示弱地拍着胸口笑起来:“谁不知道,你王大掌柜是自己送进人家手里挨宰的?都落到这地步了,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大大方方承认你不如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我还能认你是个爷们呢!”
一个是被小姑娘坑了的蠢货,一个是卖笑的私女昌,两人谁也看不上谁,就在这空荡荡的店里打起嘴仗来。
打得正激烈的时候,外间进来一人:“王管事,那杜小娘子又搞出新花样了!”
“还有新花样?”“哎,掌柜的在这儿呢,你和谁禀报呢?”
王得宝和柳氏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那报信的小伙计谁也不敢惹,只好往外一指:“二位自己看吧。”
两人齐刷刷往外一看,就看见几个穿着四不像短褂,胸前背后都写着‘杜氏券行’的伙计分头走进各家店铺,和铺里的掌柜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王得宝忍不住往前走出几步,伸长耳朵偷听,却什么也听不见。
柳氏却没王得宝这么爱面子,见杜氏券行的伙计进了隔壁铺子,她便拎着一盘中午没卖出的卤味溜溜达达跟过去:“吴掌柜,这是我家厨子刚做的卤味,多卤了些分给邻居尝尝。”
隔壁掌柜接了卤味,她也不走,抱着胳膊凑在一旁听热闹。
“吴掌柜,这是我们的宣传单,您可以了解一下。”杜氏券行的伙计都是得过杜宝珠亲自培训的一代员工,深谙现代销售之道,嘴皮子十分利落。三言两语就将杜氏券行新策划的‘乞巧节大促销’活动解释得一清二楚。
柳氏在一旁听得心头火热:“你是说,商铺只要参加这满减的活动就能增加一倍的进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