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萤花找到楼下,车停在院门外,喊了安公子几声。
安公子在二楼听到了,当没听见。
住楼下的两个男生,敬畏雷厉风行的薛总捕,也不敢惹安公子,习以为常的装聋做哑,也当没听见。
薛萤花吃了一个闭门羹,看了洋楼两眼,踩着栅栏轻轻借力,翻进院子,又轻车熟路的翻上了二楼阳台。
人一落地,盯着厨房门口,不动了。
大热天的,又都各自歇息了。李鱼到厨房切西瓜,就穿了一条白布裤衩。
他听到薛萤花在外面喊人了,但没想到薛萤花会翻进来。
拿着西瓜,站在厨房门口,瞪着阳台上的薛总捕,低头看了一眼光着的膀子。
两掌长,宽松的白裤衩。
抬头看着薛萤花,愣住了。
两人目光一个触碰,李鱼打着激灵反过来,偷瞄了一眼安公子的房间,尴尬的慢慢退进厨房。
一点生息也没发出来。
薛萤花表面平静的走到次卧门口,“安瑶,开门。不然我拆门了。”
“来求我了吗?对不起,不帮,请回!”
安公子打开门,干脆利落的赶人。
薛萤花说:“死去的新武者如果尸变,后果难以想象。”
“你信这个?”
安公子回身往床头一趟,翘着二郎腿,满眼鄙夷。
薛萤花走进去,带上门,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尸变可能是细菌寄生,也可能是没死干净的细胞,发生了某种变异,跟那些无稽之谈并非一码事。如果新武量子变异,引起人群恐慌,首当其冲的就是安家……”
“齐大公子惹的麻烦,凭什么我们给他收拾烂摊子?齐大公子不死,就别跟我提这件事!”
安公子可不是受窝囊气的主,翻身背对着外面,“烦,睡了,你自便!”
薛萤花拿了放在这里的衣物,洗了个澡,在安公子身边躺下,打听起了安公子谈恋爱的八卦。
主要是了解妹婿想要什么,方便开条件请妹婿出手。
身为总捕的薛萤花,见多了世道残酷。
她也活得很现实了。观念止步于实力,人情不可高过举手之劳。而新武者尸变,什么都是未知,让人空口白牙的冒险,换来的不是推诿,就是敷衍。
与其浪费时间,不如找准突破口,谈需求,讲利益。
这种烦心事,有安家,有师父,有她来烦,安公子只需要负责酷就可以了!
“薛贵嫂,睡了吗?”
主卧,布帘外面,李鱼拿着风水罗盘,因为与薛萤花闹出的尴尬,沉不下心琢磨风水数术。
想讲个故事,从侧面透露一些养尸的忌讳,让薛萤花注意。
王青萝听到询问,浑身一紧,假装睡着了没吭声。
李鱼拉开布帘的一角,往里瞅了一眼。
隔着厚厚的纱布蚊帐,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背对着外面。
王青萝长翘的睫毛跳动,捏着肚兜下摆的手心全是冷汗。
先生大晚上喊她干什么?
稍稍深想了一点点,王青萝便不敢再想,满腔罪恶感的骂她自个不要脸,羞愧的想要上吊。
李鱼又喊了一声薛贵嫂。
“啊,先生?有……有事吗?”
饱受礼义廉耻折磨的王青萝,忍不住答应了一声。
这一开口,紧绷的神经和体内仿佛有一个点,炸开了。
一种前所为有的感觉,冲向四肢百骸,仿佛冲刷着每个毛孔。
像是下河腿抽筋,又不是抽筋,没有那种疼痛,却又感觉全身都拧巴了。
王青萝脑子一片空白,紧抓着枕头,捂住了鼻子。
整个人无所适从的扭成了一个麻花。
从小到大环境,接触的人和事,接触的礼义廉耻,让她在脑子一片空白的情况下,神奇的也只是发出了像梦呓一样的低哼。
也就哼了一两声。
多的一点声响也没发出。
王青萝答应了一声,又没反应了,李鱼以为人困倦的又睡着了,不想吵到人,又拿起了风水罗盘。
过了两三分钟。
布帘后面的王青萝,脱离了脑子一片空白的状态,但奇怪的感觉还在。
睁大了眼珠子,死死咬着枕头。
眼泪无声的往外流着。
羞愧难抑,产生了自杀的念头。
像她这种不要脸的人,就该浸猪笼,这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根深蒂固的观念。
浑身无力的爬起来,摸了一把剪刀到手里。
李鱼听到布帘后的动静,只以为王青萝是起夜,“薛贵嫂,听故事不?我给你讲个镇尸的故事吧!”
“我……”
听到李鱼的声音,王青萝拿着剪刀怔住了。
虽然王青萝的声音不对,但李鱼并没怀疑什么,毕竟人家起夜,跟人家说话,回应的声线能正常才有问题。
于是李鱼自顾的讲起了故事。
“话说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父母死的早,从小跟着爷爷长大。家里有好几套宅子,几间店铺,爷爷也是县里有名望的人,家里并不差钱。但是,少年从小大大,穿的都是粗布衣服,看到同龄人买零嘴,他也只能偷偷的羡慕。”
“在他想来,他这个孙子肯定是捡来的。不然为什么到了冬天,手冻的像个包子,脚天天像踩在冰窟窿里,胆怯的跟爷爷讲,他想做一件棉袄,爷爷却没好脸色的根本不搭理。”
“因此,少年一直活的小心翼翼,特别听话,也不惹事。就算同龄人欺负他,他也忍着,因为一旦捞起来,不论对错,爷爷就揍他。”
李鱼笑眯眯的像在讲别人的事情一般。
王青萝拿着剪刀,异常揪心,因为薛贵手底下抬棺材的八仙,喝酒了,私底下没少拿李鱼这个少东家当下酒的笑话。
仿佛瞧不起李鱼,能抬高他们一般。
关于少东家是怎么样窝囊,怎么样一个可怜虫,她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李鱼一说这些,她就知道李鱼讲的是自己。
“就是那个冬天,爷爷不肯给他买棉袄,但那个冬天实在是太冷了。出于家传的原因,少年听说有人收尸油,一小瓷瓶能卖半个银元!他偷偷的跑去问收尸油的扎纸匠,是不是真的。”
“扎纸匠说收是收,但不收他的东西。要是被他爷爷知道了,扎纸匠八成是不想混了。”
李鱼讲到这里有些讲不动了。那是一座笼罩在爷爷威望下的牢,看似可以到处跑,实则什么也干不了。
王青萝心疼的不想死了,她要是死了,天冷了谁给先生做饭添衣?只要先生不赶她走,她也不求别的,默默的照顾好先生起居。
就她这种该浸猪笼的,如果先生不需要她照顾了,她就死。
隔壁,安公子不知道故事里的少年就是李鱼,但是很愤怒,“花姐,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爷爷?”
“故事而已!”
薛萤花身为总捕,心思细腻,差不多知道少年便是李鱼,“听故事,就听。”
李鱼缓和了一会,接着继续讲:“扎纸匠不做少年的生意,少年堵着一口气,无处发泄,打听到了一座坟。”
“大晚上的,少年顶着寒风,偷偷溜出家门,拿了铲子,挖了坟包,挖出了一张薄棺。棺材很薄,刷着红泥漆,红泥漆质量差,像一堆凝固的血,不均的糊在棺材板上。”
“金色线像渔网一样缠绕着棺材。大晚上,少年被吓到了,打起了退堂鼓。”
“因为少年都知道,里面装的是一个出嫁两年,生了个闺女,却没生儿子,被婆婆逼死的女人。那女人死前跟婆婆吵架,被相公失手活活打死。死了,也不肯闭眼,怎么合也合不上。”
“为了防止尸变,抬棺材的八仙头子,用七星钉封棺,绑了捆尸锁,不动就不会有事。一旦动棺材取尸油,要不了多久肯定诈尸,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李鱼讲到这里,闭上眼睛不讲了。
隔壁,薛萤花着急的追问:“后来呢?”
“少年胆怯了,害怕了,填上土,回家偷香油,拜祭了一番。事后爷爷发现香油不见了,少年遭到了爷爷一顿毒打,半个月没能下地。”
事情讲完,安公子勃然大怒,“这个小废物,怎么这么没用?怎么不把棺材打开,让人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要养尸,也必须先镇压含怨而死的尸体,以防尸变。是真的镇压,镇压的尸体,被放出来才能成僵。”
“这是成尸劫!”
“没经历过成尸劫的诈尸,就是发个邪,算不得僵尸。”
李鱼一口气说完,“故事讲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