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精心制作的沙盘,白色的是雪山绝壁,绿色的是青青草原。
段美美带着段梓守和阿脆,从汴梁城外买回来河沙,她把重要的部分涂上颜色,又把形形色色的小旗和代表树木的枝叶插在上面。
地形是按照徐咏之绘画的地图制作的,要害之处,她专门请教了田蔻蔻。
“嚯!”田蔻蔻看见段美美的沙盘,大吃一惊。
这简直就是一个复刻版本的桃花源,重要的地方都有了标志。
段梓守笑呵呵地把二十个精巧的木质小投石机放在山壁的周围,这是田大榜当年闲来无事的时候做的,开始是当大投石机的模型,后来就干脆成了玩具。
“以后给外孙玩也好。”田大榜这么对霍湘说。
现在这些东西都被拿到了徐咏之的大营里,放在了沙盘上。
李嗣归对这个沙盘赞不绝口。
巧姐带着徐宗谱来看过热闹,徐宗谱上来就要抓木头小马。
“母亲这就单给你拿一个,”段美美笑着说,“这上面的可不能动,这每个木马,都是你父亲的心尖儿——那是一百个重骑兵呢。”
“真的要这么大费周折吗?”巧姐坐在火炉边问。
“怎么了?”段美美抱着宗谱笑嘻嘻地说。
“感觉像是在过家家,”巧姐说,“弄这么精巧的一个大沙盘,倒是挺好玩的。”
“我不想自吹自擂,李先生帮我告诉她吧。”段美美说。
“如夫人,这沙盘说是一个艺术品也不为过,”李嗣归拿起来了手绘的地图,“您看看这张图,看得懂吗?”
“看不懂,怎么这么多的线条?”巧姐问。
“大人去了一趟桃源,回来的时候画了一张地图,他的地图,用这些线条来表示高度,不是仅仅简单地画一个山或者一些树林,将领看见这张图,就可以知道这座上能不能上去,能不能翻过,线条疏的地方,就是缓坡和岭,线条紧致的地方,就是陡坡和崖。”李先生指着地图说。
“原来如此!”巧姐赞叹道,她只是在和人打交道方面执拗了一点,其实是个聪明人,尤其是能够小小年纪通读医典,所以一听李嗣归解释,就知道这个东西的妙用了。
“这张图便于携带,但是大多数的禁军将领都是武夫,未必能懂,夫人做的沙盘,其实就是给他们一个直观的印象,有了这种印象,再对照手上的地图,桃源的地势,就完全没有问题了。”李嗣归说。
“大人来了!”副将李守节吆喝一声,徐咏之带着军中的指挥使走了进来,巧姐一看是个工作场景,赶紧接过了徐宗谱到外面去玩,段美美没有动,她已经是徐咏之这个“参谋部”的重要一部分了。
“大家手上都有地图了吧,”李守节说,“这是桃花源的沙盘,希望大家把这个地形记住,桃源在武陵附近,里面有反抗朝廷的叛逆,他们人数不多,但依据险峻的地势,非常难打。”
“咱们的船可以从这里突入。”
“我们的骑兵怎么进去?里面这块平原如果能上骑士,就分分钟的事儿了。”
“投石机用来打垮岩壁。”
大家纷纷献计献策。
徐咏之这两年,在战争当中学习战争,已经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将军。
和勇猛杀阵的过去不同,他现在会调动下属指挥使们的积极性,让他们畅所欲言,加以鼓励和总结,得出自己的方案。
“大家说得都非常好。”
“这个区域,有巫术保护。”
“在进攻之前,我们会先关闭这些山壁,然后用投石机开火打击他们平原上的营寨。”
“我们会用传送,送进去五十个重骑士,这是我们投送能力的极限了。”
“水军会在同时从洞里突击。”
“这场战斗没有主攻,你们所有的人,都是主攻!”
“喏!”大家一起作揖。
“此外有一个好消息,官家答应了我的请求,我们这支队伍,很快就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形象了!”
徐咏之一挥手,段梓守扛着一套铠甲,吭哧吭哧进了屋里。
红色的铠甲。
“朱漆甲!”李守节都吃了一惊。
中国古代的甲胄,黑色的居多,因为铁甲自然会被氧化成黑色,所以大多数的军队,就髹上黑漆了事,之前老将军慕容延钊送给徐咏之的五百名具装骑兵,铠甲也都是黑色。
少数的将领会用白色的甲胄,或者在甲胄上镀上银色,这种甲的特点是,特别搭白色的马,据说三国时候的赵云,就是白马银甲,永远都是“白袍小将”的形象。
皇帝一般才会穿金甲,在甲片上鎏金,搭上黄袍,大家一看就知道是天子,是陛下,所以士气大振。
红色的铠甲,从来没有见过。
也不奇怪,因为红色的油漆实在是太贵了。
古代的宫殿会用红色的涂料,朱砂和桐油调制出来的,红漆在战争中也用,那就是红色的长枪,一些将官会把长枪的前半段或者整个枪杆漆成红色,防止敌人的血把那一部分染污。
但是红色铠甲,真的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这应该很贵吧,”费阳谷看了看铠甲,“朱漆的铠甲!”
“这点就要感谢夫人了,”徐咏之笑着说,“美美,给大家解释一下。”
“我们的红色来源于茜草,调制完之后,颜色鲜艳,不再需要朱砂了,所以非常便宜。”段美美说。
“朱漆甲意味着我们是大宋的精锐,它非常鲜艳,如果战败的时候,身穿朱漆甲的队伍,一个也逃不了。各位,如果有谁反对朱漆甲,现在就说,如果没有,我们就统一改装朱漆甲,因为这支军队,永远都要像赤焰一样,在在进攻,在前进”徐咏之说。
“正该如此!”李守节赞叹道。
这支队伍里,有一大堆不得志、被冤枉、被损害的人,他们希望扬眉吐气,在战场上大获全胜。
“换装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冬天虽然漆干得慢,但是天气干燥,能用得久一点。”段美美说。
“准备好足够的茜草和桐油,”徐咏之说,“春天来的时候,敌人会大吃一惊的。”
命令下去,军队就行动了起来。
这支军队虽然来源复杂、成分不一,但自从归属了殿前司,一切装备都配备了最好的。
最值得一说的就是铠甲了。
别的部队的铠甲,尺码不搭配得很多,只能是多少铠甲在这,再去找能够穿起来这个铠甲的兵。
徐咏之的兵,盔甲合身这一点是基本的,高个子穿一等甲,中等个二等,矮个子三等,胖子甲等甲,正常体型乙等甲,瘦子三等。
一个人只要一进来,看看这个人的身材,就能配发合适尺码的盔甲。
此外,步兵是长甲曳地,防护好腿部;骑兵则是甲胄轻便,便于使用刀剑;弓箭手的甲胄要空出拉弓的手。
全是费用,万幸有山字堂的医药和科举教辅出版的生意。
从林泉回来之后,徐咏之就把那一箱子黄金投进了改造盔甲的工作里,段美美也是不负众望,给大家整出了红色的朱漆甲,红色是段美美喜欢的颜色,也是复仇的颜色。
徐咏之也让喳喳灰送信和小贵通了气,说了讨伐桃花源,就在明年春天了,希望她能够探明李煜的态度。
这个消息,小贵直接拿去跟李煜说了,旁敲侧击没有意义,直接问他最好。
“你师兄要打桃花源是吗?”李煜问。
“这不是家仇,这是汴梁朝廷的军事行动。”小贵说。
“他说不是报仇,你敢说他没有私心吗?”李煜问。
小贵没有说话。
李煜问身边的韩熙载:“这种情况如何回答为妥?”
“陛下,这是徐矜私下的联系,臣建议,不回答最为妥当。”
“逃避可耻,但是有用是吗?”李煜说。
“不不不,陛下如果私下跟徐矜任何保证,都意味着你的国君身份受了委屈,当夏昭仪口头回复说会按兵不动,就可以了。”韩熙载说。
徐铉大人看了看小贵,没有说话。
“好了,”李煜对小贵说,“昭仪回信给徐将军就行了,昭仪退下吧。”
小贵出去良久,李煜开口问徐铉:“爱卿可以把刚才的话说出来了。”
“我们可以反间徐矜么?”
这话一出,韩熙载都吓了一大跳。
一来,韩熙载对小贵抱有善意,早就有意接纳;二来,韩熙载相信南唐归宋是早晚的事情,这种时候一切多余动作都是愚蠢的。
徐铉大人的建议,实在是出乎韩熙载的意料。
徐大人是特别典型的衣裳架子,风度翩翩,谈吐得体,诗文也很好,但就有一点,治国军略,是个超级草包,卖了还帮人数钱的那一种。
突然动这样的奇谋,八成是有人煽动。
韩熙载认真起来了,听着徐铉说下去。
“徐矜要打桃源,必然要先平荆湘,这两个地方,虽然过去和我们大唐有过冲突,但现在,是我们上游的屏障,正是唇齿相依的关系,唇亡齿寒,我们应该暗地里给他们援助,同时用给徐矜送礼的方式,分化他和赵匡胤的关系。”徐铉说。
“徐大人觉得送多少合适呢?”韩熙载拿起茶来,喝了一口。
徐铉大人看看李煜,又看看韩熙载。
现在大家都在注视着自己,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被重视过。
他轻轻举起两个指头:
“最少这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