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胸中有一团火。”徐咏之看着拳打板壁的李守节说。
李守节只是轻轻地点头。
徐咏之把李守节的拳头从木板墙里拔出来,这孩子的小手白白嫩嫩的,现在已经破了几处口子。
“哎,别跟手过不去啊,还要留着报仇呢。”徐咏之叹口气,拿出一个随身的小药箱来,从里面拿出烈酒和木棉纱来,给他清理和包扎。
看见埋着头清理伤口的徐咏之,李守节忽然有一种奇特的感受,觉得这个今天才见第一面的人,好像才是自己生活的拯救者。
徐咏之给他的手包好扎紧,突然看见李守节盯着自己,木怔怔地看。
“怎么了?”
“哥,”李守节抱住徐咏之,“我该怎么办……”
徐咏之拍拍李守节的后背。
去年,徐咏之也曾经面临全家的生死存亡,那个时候他不光没有帮上任何忙,甚至还做了一个引火者。
现在,他也想给李守节一点帮助。
“你爹做了决定了吗?”徐咏之问。
“他信了长公主的挑拨,准备和李重进和太原一起反宋。”李守节把所有的计划都说给了大宋的钦差,但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拯救自己的父亲。
“你告诉我是对的,李连翘这个女人不简单,你爹可能相信会有南唐的大军来帮忙,其实李连翘根本就做不了南唐的主,而南唐也根本不会派兵夹攻大宋。”徐咏之说。
“什么……”李守节更担心了。
“最后只有你爹自己独立对付大宋禁军,哦,可能还有北汉五千左右的老弱残兵,李连翘是标准的庙堂骗子,江湖骗子骗钱,庙堂骗子,骗你全家性命,她挑唆大宋和北方开战,觉得这样南唐就能太平。”徐咏之说。
“我得去告诉爹。”李守节扭头就要出门。
“等等,你出不了这个门。”徐咏之说。
“怎么,你……要掳走我么?”李守节一脸惊恐,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我要你做什么用……我就是个送信的,是别人不让你出这个门啊。”徐咏之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个女人咯咯咯的招牌式笑声。
“徐公子呀,好久不见!”
“李连翘!”李守节赶紧拔剑。
徐咏之把他的手按住。
“别急,你还打不过她。”
李守节觉得徐咏之的手温暖的很,要是自己有这么一个哥就好了。
“李连翘,你到底要什么。”徐咏之说这话,打开了房门。
院落里,段梓守和阿脆站在一边,李连翘在另一边。
“不羞,还带了帮手,”李连翘看着徐咏之说,“一对一地打一天一夜,不好吗?”
阿脆嘴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这人太坏没朋友,还嫉妒别人有朋友,你才不羞!”
“整天带着傻子和狸子欺负女孩子,徐咏之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李守节看见李连翘说完这句话,一下子就被点着了。
看见李连翘勾引他爸,他都没这么恼恨,看见李连翘对徐咏之这么眉目传情,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不知道两个人过去的恩怨,就是单纯觉得李连翘腔调实在太讨厌。
嫉妒永远比爱来得更快。
李守节拔剑出鞘,一剑刺向李连翘的咽喉,李公子的剑法也是高人传授,看上去是恒山一路,徐咏之不由得暗暗叫了声好。
可惜对手是一个巫师,虽然李连翘是霍一尊嘴里法力下中的菜瓜巫师,但是对付一个年轻的剑术好手还是绰绰有余。
李连翘手腕一翻,一个掣肘咒放出去,李守节的剑就刺不下去了,僵在那里满面通红。
李连翘看着李守节的红脸蛋,噗嗤一笑:“徐公子好多情啊,男女都通吃,连李公子都被你迷倒了。”
“长公主殿下不要废话了,我现在是大宋的钦差,如果你要今天杀我,明天南唐就会灭国,你不会不明白吧。”徐咏之冷冷地说。
“知道知道,谁要杀你啊,小徐矜,想想看,从我认识你到现在,如果一定要杀你,你不一定死了多少次了呢,我放了你多少次啊,你呢?恩将仇报,抢走我的闺蜜,还烧了我的房子,你睡过陈小幻了吗?还是她已经死了?哦,不不不,死了也没关系呀,你们家最善于把死了的女人复活……是不是比活人感觉还好,千依百顺了……”李连翘越说越离谱,就是想要激怒徐咏之。
“没别的事的话,我就进屋睡觉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徐咏之说完,拉起李守节就要走。
“怎么,你俩还一起进屋睡觉去吗?果然你还是喜欢男的对吧。”李连翘说。
徐咏之听完这句话,突然一手放在李守节的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得臣,你相信哥不信?”
李守节想想刚才自己都为徐咏之拔了剑,心想也没有什么好不信的了。
“我信。”
“那就跟哥走,你在东京城,你爹就不会起兵。”
李守节一听暗暗叫好。
对呀,如果唯一的儿子在皇帝手上,父亲也只好接受皇帝的条件了。
“我们这就走,”李守节说,“我有令牌,能叫开城门。”
徐咏之吩咐:“阿守,请隔壁副使准备一下,我们连夜回京。”
很快馆驿里的人都开始准备车马行李,就在李连翘的眼皮底下。
“真是幼稚啊,幼稚,”李连翘笑道,“你觉得我不敢杀你是吗?”
“你也未必杀得了。”
“但是我可以袭击你的车队,你就算能跑,”李连翘一指李守节,“你的小男朋友可能不行。”
李守节对李连翘怒目而视,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虐待狂。
“大宋钦差掳走李太尉的衙内,路上见他生得好看,百般调戏、**不从,最后痛下杀手,这已经有了让李太尉起兵反宋的借口了吧。”李连翘笑着说。
“你这女人好歹毒呀,”李守节怒斥道,“天下人不会信你的胡说八道的!”
“咳,李公子你到底对天下人有什么误会,天下人信的胡说八道还少吗?大家听见这么刺激的故事,哪还管你真的假的,当然是先津津乐道了,啃着西瓜听你俩的风流艳事,才有意思呢。”李连翘说。
李守节还要说点什么,徐咏之拦住了他。
“冤枉你的人,比你更明白你有多冤枉。”
李守节觉得这句话说得简直太对了。
“所以省省力气吧,一会儿还有一场大仗要打。”徐咏之说。
“大姐夫,”段梓守说,“走吧!”
“好,阿守你开路,张副使在中间,我来断后。”徐咏之说。
跟徐咏之来的这个副使是个內侍,二十上下的年纪,叫做张德钧,虽然地位不高,却是一个胆大的厉害角色,以后他还有掌握历史走向的机会,这是后话。
他们连同随从、卫兵,大概二十个人。
背后有五十个人,远远地“坠”着他们。
走到下一条街,又有五十个人从三个方向会合。
出城之后,一队骑兵远远地和他们并行。
“骑兵是你爹的人吧。”徐咏之问。
“是,”李守节仔细看了看服色,虽然今天有月亮,但黑暗中人脸是一定看不清的,“一会儿我会让他们退下。”
“他们不会退下的,他们可能比其他人还要危险。”徐咏之说。
“怎么会……”李守节不信。
“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非洲最擅长捕猎的动物,就是杂色狼,过去也叫做非洲野狗。
杂色狼单打独斗,一定不是狮子的对手,但是它们的捕猎效率最高。
它们有最好的纪律和最好的耐力,一旦跟上了猎物,哪怕是非洲水牛,它们也不会变换目标,而是一追到底。
现在的钦差队伍就是这样,所有人背后跟着两三百人一言不发,把你们当做待宰的猎物。
走了两个时辰,徐咏之让大家歇马。
随从们把马车卸下来,围在周围变成工事,所有的马都卸下马鞍,人们坐在火堆边。
“哥,他们袭击怎么办?”李守节忐忑不安地问。
“你爹在犹豫,准备到了别的节度使地盘上再动手。”徐咏之说。
“阿脆,听着点儿,我要睡一条腿的时间。”徐咏之枕着马鞍闭上了眼睛。
“放心吧徐大哥。”阿脆答应着。
李守节被徐咏之的这种大胆惊呆了,还有,睡一条腿的时间又是什么意思,也没明白,但是徐咏之已经睡了,也不好说什么,只觉得这些人个个都带着古怪。
嗯?真香!
李守节看时,发现傻小子段梓守正在烤羊腿。
听说要出发的时候,他就赶紧用油纸包了一条羊腿,现在用铁钎子穿了,在火上烤着。
自从和阿脆在一起之后,段梓守烤东西的火候掌握得越来越好了。
所以徐咏之说,“睡一腿”,就是等他把羊腿烤熟吃光的时间。
段梓守看看李守节,觉得他有什么欲言又止。
“你是想吃吗?还早着呢。”段梓守说。
“不是,”李守节看着段梓守,“你管咏之哥叫姐夫对吧。”
“是啊,我姐是他媳妇儿,我是他的小舅子,小舅子你懂吗?又叫内弟。”
“这个我知道。”李守节说。
“你也听过那首歌吗?爸爸的爸爸叫爷爷,媳妇的弟弟叫小舅……”段梓守说。
哪儿跟哪儿啊。真是个傻子。
“阿守,这个小哥哥喜欢徐大哥,这是转着圈打听他结婚没有呢。”阿脆倒是一语道破。
“没有没有,我没有。”李守节尴尬了。
“不喜欢怎么就跟来了,大家才认识一天而已。”阿脆嘴巴真的不饶人。
“我……”李守节想起来父亲和李连翘的密谋,“我在家里,待不下去了。”
“阿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段梓守说。
“怎么,你长本事了,还敢说我不对吗?”阿脆说。
“这个小哥哥的爸爸被坏女人霸占了,现在心里正难过呢,咱们不收留他,他会被坏女人害了的。”阿守说。
“好好好,我不刻薄了,但是小哥哥我警告你,徐大哥怎么态度我不管,如果你敢勾引我家阿守,我一定不会原谅你,哼!”阿脆说。
“绝对不会的!”李守节满面通红。
张德钧裹着一条毯子,躺在徐咏之身边,他在大内侍奉不久,不算柴皇爷家的心腹,所以赵匡胤留用了他,他见过徐咏之打黏土怪,肯定是相信他的本事,但是想到被十几倍的敌人包围着,他心中也是非常担忧。
启明星出来了,段梓守把羊腿烤好,除了阿脆之外,他也不让人,吃了个干干净净。
阿脆把徐咏之叫醒。
徐咏之看看段梓守的羊腿,“有力气打架就好,他们应该马上就来了。”
徐咏之开始下令:“弓、弩都拿出来,都没有的用石头。”
张德钧真的带了一张弓,他从来没有想过是这样的局面,这个年轻內侍原本是想着路上遇见鸟兽,打上两只取乐,现在还真的用上了。
“都指挥使,您是怎么知道他们会这会儿进攻的?”张德钧虽然是个內侍,但是身体强壮、棱角分明,和大家印象当中的宦官全然不同。
“得臣他爹的兵,怎么会不顾他的死活进攻我们?”徐咏之问张德钧。
“是呀,毕竟是独子。”张德钧看看李守节。
“一定是要吃了药,才会进攻的,”徐咏之说,“我们开始休息的时候,有人在给士兵们发药,现在差不多效果出来了,他们就会疯狂进攻了。”
“什么药会有这样的效果?”李守节问。
“曼陀罗加苎麻皮的混合物——李连翘的独门秘药。”徐咏之说。
号角在敌人阵中响起,对方的骑兵上了马,缓缓地向这支小队伍逼近。
“我们屯在这里,是因为会有援兵吗?”张德钧看见骑兵已经有点慌了,李筠是周朝的大将,他的骑兵里沙陀战士很多,一对一单打契丹人也不吃亏的。
“不,因为这里有积雪。”
徐咏之一指另一侧。
张德钧和李守节都看见了五十个身穿深蓝色夜行衣的人缓缓靠近。
“雪地里,他们晚上没法偷袭,我们能看见他们。”
“敌人大概二百人,五十个北汉刺客,五十个南唐黏土兵,一百多个嗑药了的周朝骑士,各位,准备好了对付这三国联军了么?”
“好了!”段梓守摩拳擦掌。
李守节攥紧了剑柄,张德钧搭上了雕翎箭,随从和护兵都拿上了自己的武器。
李守节心里暗暗觉得难过,父亲就这么被李连翘控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