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万钧在殿直当中,是一个大大咧咧,看上全然无害的人,他虽然级别不低,做到了都虞侯,但是完全没有长官的架子。
他喜欢开玩笑,做恶作剧,是个看上去很随和的人。
“喂,喝酒呀!”就是他的口头禅。
他觉得,没有人会拒绝“干殿下”的邀约,所以他开口邀请徐宗谱喝酒的时候,完全没想到徐宗谱会拒绝。
“喂,喝酒呀。”雷万钧说。
“对不起啊,都虞侯,我要筹备府邸的装修,得赶紧回去。”徐宗谱说。
这个借口很好,但是总用就不行了。
第三次雷万钧邀请徐宗谱喝酒的时候,雷万钧发飙了。
“邀请你喝个酒,你拒绝我三次了,我就不说我是你的长官了,我就是拿你当个普通弟兄,你也不该这样薄我的面子,对不?”
这话说得挺重了。
“都虞侯大人,徐宗谱真的不敢,只是日程很紧,明年三月,我就要迎娶公主,现在还有很多活儿要做。”
“你还记得自己要迎娶公主啊!”雷万钧哈哈大笑道。
“怎么了?”徐宗谱说。
“我母亲是官家的妃,公主的母亲是李贵妃,大家是姐妹,这么论着,我还是你的大舅哥呢!”雷万钧说。
徐宗谱暗暗地皱眉头,这么论亲戚很不得体,不过看起来雷万钧自己还没有明白。
“妹夫,哥请喝酒,你能不去么?”
说着,雷万钧把徐宗谱半推半架,就往外走,徐宗谱也不能真的发力把他打翻,只好嘴上抱怨着,被推了出去。
走到半路,遇到了王继恩。
“喂!你们两个,成什么样子!”王继恩斥责道。
一看一个是干殿下,另一个是徐宗谱,王继恩也和气了一点。
“宫廷大内,这样推搡,不好的。”
“王公公批评得是。”徐宗谱趁机溜掉。
雷万钧给王继恩赔了个笑脸,再要去找徐宗谱,已经就让他跑了,恨恨地骂了一句,扭头就走。
又过了三天,雷万钧知道徐宗谱当值,在他下班之前,雷万钧又来了。
“妹夫!妹夫!”
班房里四五个人,都捂嘴在乐,这个傻大舅子,一点都不介意吃亏。
雷万钧进来看看大家,一一打了招呼。
“哥几个,都忙着呢?我找宗谱,宗谱是我的妹夫。”
“妹夫,哥找你……”
“雷大哥,兄弟我真的不能喝酒……”
“哎,这次的酒不同,”雷万钧拿出一份喜帖,“哥哥我结婚,喝喜酒,后天的事儿。”
雷万钧一扭头,另外那几个人都跑光了。
“人呢?”雷万钧满脸狐疑。
“都忙活去了。”徐宗谱替他们打掩护。
其实是这几位不愿意随份子,全跑了,大家都知道这位干殿下有些倒三不着两,虽然亲娘是为皇妃,但完全没有什么影响力可言。
“他们不在,你也得在,你是家里人,后天记得到我家来。”
徐宗谱拿了请帖,回去跟家里商量,段美美看了看请帖。
“是雷嵩家儿子结婚,”她对徐咏之说,“要不就让宗谱去?”
徐咏之对雷嵩的死一直都有点过不去,毕竟雷嵩最后死在自己手上,于是也点了点头。
“你的礼,自己准备,另外带一百两的份子钱过去,这是为父的,我和雷嵩,早年确实是同袍,你们下一代相交也好。”徐咏之说。
“等等,”巧姐拦住徐宗谱,“你把这根银针带上,吃得、喝的,都要试试。”
“好主意,”段美美说,“小心一点准没有错。”
“你如果进去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放下份子钱直接回家,不要怕得罪他。”徐咏之祝福说。
腊月二十一傍晚,徐宗谱骑了马,带了两个随从,出发去雷家。
雷万钧十二岁开始就自己居住了,他长得早,个子也高,王府里觉得他糊涂闹腾,赵光义就让他出去居住,十几岁的孩子,身边跟着一群仆人小厮,就学了一身的坏毛病,喝酒、赌钱,本来用心学的一点武功,也都荒废了。
徐宗谱进了雷家,发现雷家张灯结彩,确实是娶媳妇。
两边的宾客,有几个是雷万钧直属的士兵,是熟人,但是更多的,是一群不认识的亲戚朋友,雷万钧介绍说,那是他陕西老家来的亲戚。
“嫂子是哪里人?”送上了份子,徐宗谱寒暄两句。
“米脂的婆姨,好得很。”雷万钧笑着说。
“如此恭喜雷兄了。”徐宗谱说。
徐宗谱被安排在几个殿直旁边,虽然和他们没有深交,但毕竟都是熟人,感觉也会自在一些。
接下来无非是拜天地,喝喜酒,雷万钧自去和新娘子洞房,自然有傧相贺客招呼大家饮酒。
徐宗谱看了看亲娘给的银针,想要拿出来,又觉得未免有些大题小做,这几个殿直都吃酒吃得好好的,难道还能中毒不成。
转念一想,不对,还是试试得好,毕竟娘亲的一片心意,万万不能辜负了。
他拿出银针来,试探酒和菜。
几个殿直一下子就围了上来。
“你干啥呢徐宗谱?”
“啊呀,你害怕雷万钧害你不成?”
“你真太小气了。”
“谁还算计你呀。”
有个殿直叫张三多,一把夺过银针,挨个把一桌子菜捅了一遍。
“你看,说你什么好,好好的,没毒!”张三多粗声大气地说。
“得罚你,罚你!”
几个人一起哄,酒杯就塞进徐宗谱的手里了。
热酒一下子灌进喉咙,徐宗谱想起了父亲的话。
“觉得不舒服就走,别怕得罪他们。”
他推开张三多,直接就迈向门前。
难了!
这一桌桌宾客,上面伸手,下面绊脚。
“擒拿手!”徐宗谱赶紧挡开这些偷袭。
他扯开了脚,一下子就踢中了好几个人。
众人一看徐宗谱动手了,也不顾体面,一拥而上。
他连消带打,眼看就奔到了门前。
用力拉开大厅的门,突然一个穿黑衣、蒙着面纱的女子出现在自己眼前,那女子把手掌一张,劈面打出一包香粉,徐宗谱只觉得嗓子一甜,慢慢地就软在了地上。
不对,我吃了解毒丹的,这药……
寻常毒药,对付不了山字堂的解毒丹,只可惜这不是毒药。
这是春药。
“搭进去。”那个黑衣女子说。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徐宗谱向后搭去,这个年轻人,这次要有麻烦了。
有人舔舐着徐宗谱的耳朵。
是个女人,身上很香。
他的眼皮很重,完全抬不起来。
“嗯……”徐宗谱嘴里嘟囔着,“不要,我已经定亲了。”
“没事儿的,”女人用低低的声音说,“会很舒服的。”
身上绵软如云,但脑中却是翻江倒海。
一时他觉得万籁俱寂,不再有牵挂了。
“是公主吗?”他想到那个穿着黑面纱的女子,他觉得那个女子就应该是赵缇娅。
“嘴真甜,你呀,看谁都是公主吧。”
这是徐宗谱听见这个女子说得最后一句话。
徐宗谱醒了,身边躺着一个女人,不认识。
不是赵缇娅,但是眼熟。
啊呀,刚才拜天地的时候见过,是雷万钧的新娘子。
“闯祸了!”徐宗谱一身冷汗,觉得无论是药还是酒,都醒了。
他赶紧爬起来。
这个时候,门外听见了雷万钧傻小子一样的嚎啕。
“我的娘子啊!你怎么头一天就做这样的事儿啊!”
徐宗谱一下子就明白了,圈套。
等到雷万钧一进来,把自己堵在床上,这就算是身败名裂了。
“快跑!”
他推开那个浓眉大眼的女子,一掌打灭红烛,就要去推新房里的窗户。
早就封死了。
这房子上面糊着白纸的天棚,他赶紧顺着床围爬上去,天棚之上,是椽子和瓦。
“走也!”他劈开了房瓦,一走了之。
“抓徐宗谱!这个偷嫂子的混蛋!”雷万钧大声叫嚷着。
徐宗谱爬上房顶,身上却是衣冠不整,他刚要从房上离去,突然看见那个戴面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
“是公主殿下吗?”他开口问道。
“你真是机灵。”对面的女子说。
“百密一疏对吧,没想到还可以从房顶上走。”徐宗谱有点得意地说,他一瞬间觉得,赵缇娅好像也不过如此。
“傻哥哥啊,你真的觉得,抓奸必须在床吗?”女子说。
她从怀里拿出一条贴肉汗衫来。
这是徐宗谱的汗衫。
“有这个,就够了对吧。”
女子把汗衫从房顶的洞里扔了下去,发出一阵笑声。
下面的人看到了汗衫。
“这是谁的衣服!”
“是徐宗谱的,我见他穿过!”
“去开封府!报官!”
“我的妻呀!”雷万钧撕心裂肺地哭着。
女子转身就走,在房顶上跳跃。
徐宗谱紧紧跟上,心里充满了懊恼之心。
“索性追上赵缇娅,杀了她。”
他起了杀心。
无弹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