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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免刺试炼

金匮盟 提比留 12942 2022-11-04 03:47

  说起来惭愧。

  徐咏之居然在进入这个黑门的时候,有一点担心。

  尽管走南闯北,手上也有许多坏人的性命,但这个公子居然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渺小感。

  公司里豪气冲天的老板,到了市长的客厅里,客客气气的。

  老百姓到了暴力机器当中,会突然有一种轻微的晕眩。

  你在家里能骂猫、能批评孩子,在公司能骂秘书,这是假权力。

  黑漆大门,长枪甲兵,才是真权力。

  南唐大军在徐咏之对面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怕过。

  但是要加入大周禁军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一点微妙的变化了。

  这就是凡人在权力面前的那种卑微。

  你到了这里,你谁也不是。

  不,确切一点说,你什么也不是。

  门前那个做掌书记的老兵说得好,进去了,你就根本不是一个人。

  “好了,我做好准备了,我现在就是一座巨大宫殿上的一根钉子。”徐咏之对自己嘀咕了一声。

  衙门进去,里面有一个门房,有个炉子,几个人亲亲热热聊着天,铁壶里煮着茶。

  “长官!”徐咏之问候了一声。

  大家停止了聊天,一下子摆出一张冷脸来。

  只有一个大胖子答话:

  “来投军的?”

  “是。”

  “叫什么名字?”

  “徐矜。”

  大胖子把他手里的书信拿过去,看了看。

  “徐毛巾?”

  “掌书记写错了。”

  “那没办法,你今天开始就叫这个了。毛巾,我是这里的军需官,我叫王大能,这里的人都叫我王教头。”王大能一脸和气,张嘴就是大包大揽的样子。

  “教头好。”

  “哎,好好好。”

  王大能带徐咏之进屋,给他选了两身衣服。

  “好旧啊。”

  “新衣服校阅的时候才发,平时训练,都是旧衣服。”

  “这不会是死人穿过的吧。”

  “怎么,你忌讳吗?如果忌讳死人,就不要进这哥们好了。”

  “啊……这……”

  王大能看见徐咏之窘迫的样子,也有点开心。

  “放心了,毛巾。”

  “我们都挑的比较干净的死人回收制服,带血的我们不要,而且也都洗过了。”

  “怎么会有比较干净的死人!不都是一身血吗?”

  “不啊,有冻死的,冻死的人最干净,没病。我们不回收病死士兵的制服。”

  “王教头……”

  “觉得残酷了是吧。”

  “没有。”徐咏之没精打采地说。

  “大声回答我!”

  “没有,教头!”

  “很好。”

  “现在把衣服换了,”王大能看着徐咏之。

  徐咏之把外衣脱掉,就要穿制服。

  “脱掉,都脱掉。”

  “内衣就不用了吧。”

  “少废话,总得看看你是男是女吧。”

  “这一光膀子也就看出来了吧。”

  “那可未必,脱了!”王大能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徐咏之非常羞耻地把衣服脱光。

  王大能看了看:“嗯,男的。”

  “当然是了。”

  “这军营里啊,总有奇怪的事,你说你是男的,你要真是女的,女扮男装进了军营,回头怀了孕大着肚子,我不得担责任吗?”

  “你是不是想多了,王教头,哪个女人这么不开眼啊!”

  “古代不是有个花木兰吗?”

  “……”

  “便装和行李都扔进库房,那个箱子是你的,如果你休假或者有任务,可以过来换便服。”王大能把库房锁了。

  王大能拿过一个很大的木盆来。

  “这个盆给你,每人都必须有盆,每天要洗脸洗脚,人才能走更远的路。如果丢了,就要你自己买,盆钱会从你的饷里扣。”

  “这是席子、被子和褥子,这个是发的,不要钱。”

  相当单薄的被褥。

  “不能用自己的吗?”

  “都用自己的,不就成了各家老娘和媳妇的手艺比赛了么?都要用这个!”

  “是。”

  “这是本月的三十个柳枝和盐,供你清洁牙用。”

  “教头,早晚各用一次,不应该是六十支吗?”

  “笨蛋,柳枝有两头啊!”

  “是!”

  “对了,这个盐是粗盐,如果拿出去卖,吃了人会生病,别动这个心思。”

  “是!”

  “你都不问问你的饷是多少吗?”

  “不问了,我不太在乎这件事。”

  “你不是为了吃粮来当兵的?”

  “不是。”

  “你一会儿可别跟什长或者都头说这话,你会被他们揍的。”

  “那我应该怎么说?”

  “你应该……算啦,我也不教你了,说什么都会被揍的。”

  “谢谢王教头。”

  “你被编在第一厢第一统第二都,第二都是真正的功勋队伍,是大周的精锐。”

  “太好了。”

  “我带你去见雷都头。”

  校场上的士兵在操练,跑步的有、举重的有,学习穿甲的有,和大多数的军营没有区别。

  第二都的士兵们正在跑步,都头雷嵩背着手踱步看着他们,胸前挂着一支竹哨。

  “都头,这是新补充过来的新兵徐毛巾,还没有刺。”

  “王大能,你去给他在我们营房里找一个铺,毛巾,你放下行李就过来。”

  “是。”

  王大能给徐咏之找到了床铺,自己去忙了,徐咏之一路小跑,跑到了校场上。

  “第二都都有,集合!”

  士兵们用一种紧急的碎步站在了一起,一共死列,每列都是大个在前面,小个在后面。

  “三什长邢大运,”雷嵩说,“这个兵叫徐毛巾,今天开始,编入你们什!”

  “是。”

  雷嵩看看徐咏之,“一会儿先吃午饭,吃完刺字,下午休息,明天开始训练!”

  “报告!”

  “讲!”

  徐咏之说道:“徐矜恳请免刺!”

  “什么?”

  邢大运一下子脸上就充满了怒气。

  再看看全都的士兵,似乎也都满眼的恼火。

  “我说错什么了吗?”徐咏之看着大家,心里暗想,但是又一想,老兵说了可以免刺,那我就申请免刺。

  “徐矜,申请免刺!”

  “你这小子,知道你在惹多大的祸吗?”

  “不知道,长官!”

  “叫什长,都头才是长官。”

  “不知道,什长!”

  “全都人,都会因为你要被打二十军棍!”

  “对不起,什长!”

  “都头,新兵不懂规矩,希望您能再问他一次。”老邢说。

  大多数时候,新兵就会在这里退下了,如果你要在一个集体里混,就最好不要得罪里面所有的人。

  当然,也有一些愣头青坚持要免刺的,什长就会先跟他单挑,打他一个落花流水,然后乖乖去挨刺。

  奇怪的是,今天的雷都头没有拦着这件事。

  “老邢,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祖宗家法,有人要求免刺,那就要执行程序。”雷嵩带着一点得意,集合了全都。

  “全都都有!”

  “到!”

  “执行免刺程序!”

  “是!”

  队伍一路慢跑,进了武库。

  一会儿再出来的时候,就人人都拿着大棒。

  “给菜鸡一条!”

  老邢气哼哼地把一条棒塞在徐咏之手里。

  雷嵩自己也拿了一条。

  “来吧!”

  “来什么?”

  “来打我啊!”

  “长官,我不敢!”

  “没开玩笑,免刺的程序就是要比武。”

  “怎么打?”

  “你,打咱们全都的人。”

  “……”

  “结阵!”

  “哈!”

  九十个人围成了一个圆圈。

  一个都,一百人。

  刨去站岗的、炊事班的,九十人。

  连都头,正好九十一个。

  一对九十一。

  “就因为你啊,我们打败你之后,每个人都要挨二十军棍,如果打死了你,我们要挨一百。”雷嵩自高身份,站在圈外,说道。

  “如果我赢了呢?”徐咏之问。

  “历史上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情,所以不知道会怎么做。”雷嵩说。

  “那,我就赢一次!”徐咏之眼中闪着光。

  “忒狂了!”老邢鼓噪一声,他的九个兵一马当先杀了过来。

  后周崇尚枪棒,自古枪棒,其实都是一体,棒法就是枪法,大杆子是长枪,棒是短枪。

  平时训练,尤其是对练的时候,大多数都是用棒。

  练阵法或者战时用枪,这个风俗到了北宋的时候被发扬光大。

  禁军的枪棒教头,一般都是武功最好的人。

  老邢在第二都是优秀什长,自己练得一手好枪棒,教兵也是一把好手,但是老邢就属于那种热爱笨蛋的什长。

  凡是不认字,胳膊粗装,脑袋大、脸方的,在他这里特别受重用。

  凡是那种长得俊俏、白、认字的,在他这里都要吃很多苦头。

  邢大运有一个朴素的理论,就是城里的人不靠谱。

  他喜欢村儿里的兵。

  如果什么时候征进来一个商人的孩子,这孩子交给他就要倒大霉。

  “奸商!”

  其实老邢这种人不坏,只是想象力比较有限罢了。

  总体上看,整个第二都都没有什么坏人,他们只是头脑比较简单。

  老邢这样的兵王,别说别的什的兵,就算别的什长也都礼让他三分,所以大家一致没动作,等着让老邢先揍菜鸡。

  本来就是,降服不了自己的兵,那这个什长也就别做了。

  老邢两手执棒,前把前拉,后把一推,就是一个突刺。

  这是狠招,虽然没有枪头,这一下点在胸口人也就死了。

  徐咏之叫一声“好”,把棒从下往上撩,这棒占据着两人之间的中线,轻轻一撩,这一棒就刺歪了。

  老邢见这一棒使得老练,知道徐咏之是练过的,赶紧抬高后手,前手一推,又快又小的动作,去砸徐咏之的前手。

  这一招相当精妙。

  好枪自古出军中。

  之前徐咏之打葛老道的时候,葛老道的剑馆的剑,都是大动作,对付起来简单。

  但是同样久经战阵的邢大运,就会用最小的动作,耗费最小的力气去进攻。

  大多数战斗会在一个时辰之内结束,但是禁军应付的,都是最苦、最吃力的战斗,比如对付北汉的军队、沙陀人的骑兵,甚至契丹人的骑兵。

  大呼小叫,半个时辰就精疲力尽的人会最先死掉。

  只有保存力量,最有纪律的军队,才会在这样的战斗中幸存。

  徐咏之看什长这一棒来得巧妙,赶紧一收棒。

  这一棒打空,邢大运身子就放了进来,徐咏之赶紧一棒劈去,直打邢大运的右肩。

  邢大运这一下躲得勉强,正暗叫不好,却觉得这一棒轻轻触了他肩头一下,就收了回来再攻,知道这个兵的棒使得好,就退到圈中。

  如果是比武,这一下邢大运就应该认输,但是今天的主题不是比武,而是揍人,于是邢大运一声招呼,十个人,十条棒,分路合击。

  大周禁军,还是有货的。

  十条棒这一攻过来,徐咏之就要大动作遮挡,他把高处的棒挡开,下面的棒就奔腿而来,更妙的是暴风骤雨,谁也没有停手。

  徐咏之惊喜地嚷道:“妙!太妙!”

  他不是憋着揍人,不是觉得能痛打一番,而是觉得和这帮人做战友,是有意思的一件事儿。

  徐咏之把棒在地面上一划,拨开下路的棒,他拖棒就找十人的最左侧,却被邻近的一什出棒挡住。

  以少大多的时候,必须要寻到对方的侧翼,这个时候不是以一打十,而是一打一这件事,发生了十次。

  但是如果九十个人围一个圆,这个战术就不灵了。

  “糟糕,看来有点托大了。”徐咏之想。

  雷嵩见了哈哈大笑,口中竹哨一吹,四面里九十人都往前进了半步,徐咏之往老邢那里攻了一棒,左右架住。

  雷嵩再一哨,九十人又进了半步,这下圈子就越来越小了。

  各位兵卒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雷嵩连着三声哨,九十人连攻三棒。

  徐咏之只能前进三步,逼开眼前自己一什的棒,再转身回去,击退身后人的进攻。

  “投降吧,”雷嵩说道,“毛巾,你打得不错,能对付十个人,你是个好汉,我们会揍你揍得轻一点的。”

  这话是真心的。

  雷嵩启动免刺程序,是上面有人跟他打了招呼。

  “如果那个姓徐的要求免刺,你就看他的功夫。”

  老邢一试,果然输了一棒。

  雷嵩是行家,看得清清楚楚,就算换了自己,应该和徐咏之也就是二十回合打平手,多了不好说。

  之后十个人困不住徐咏之,也是明明白白的。

  雷嵩是真的爱惜徐咏之,想让他少吃点苦头。

  但是徐咏之是什么人啊。

  武功如何咱们搁一边。

  他吃过多少算计啊。

  女朋友如果问你:“昨天我发烧,出门去卖药,结果看见我闺蜜老公和另一个女的抱在一起,你猜是谁?”

  这就是送命题,你要顺嘴问一声“是谁”你就死定了。

  这句话的关键是女朋友说自己发烧了。

  你必须说:“哦,天呐,亲爱的,怎么发烧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手上赶紧去摸她的额头。

  同样,都头说:“徐毛巾,投降吧,我可以打你打轻点儿。”

  这句话如果你听见“轻点儿”,你就麻烦了。

  关键词,是“投降。”

  徐咏之是被李连翘虐过的人,他满脑子都是送命题,这点连李连翘都承认,他躲得无懈可击。

  这时候徐咏之的想法就是:

  “我把棍子一扔,你说‘大周哪有投降的兵’,然后全都一起揍我,我死得多冤啊。”

  “那我被揍死也不冤啊。不行,我得硬扛!”

  想多了的人有时候会特别莽。

  徐咏之大声喊着:“大周禁军,没有投降的兵!”

  徐咏之连着几棒,攻后背的那一什,既然老邢是最强的什长,那背后可能就是相对比较弱的兵。

  猜对了,这几位被他攻了个措手不及。

  他一个绞夺,两条棒就落了地。

  他想起了赵匡胤的那一招,脚上一踩一拉,两棒就踢向人圈,就在这些人遮挡这两棒的时候,他又攻进去夺棒。

  这一下圈子大乱。

  徐咏之嘴里不停:

  “十八、二十、二十二……五十六、五十八……”

  夺下五十八人的棒了!

  雷嵩大喝一声:“都让开,让洒家来跟他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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