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一回到家,母亲张玉英便跟在陈思后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事?”陈思问。
“陈思,你亲妈来找过你了。”
陈思的心剧烈疼痛。
她咬咬唇,“妈,你不是一直都说我是你亲生的吗?”
陈思想起小时候的那次,母亲一下又一下拿着要比她两根手指还要粗的木棍狠狠抽着她的屁股和大腿,咬牙切齿地说她就是她亲生的,那一次她的下半身的青紫近一个月才褪掉,当时弟弟陈龙妹妹陈凤都被吓得大哭,从此她再也不敢提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这件事情。
张玉英长久的沉默,“陈思,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
陈思从记事起,家属院里的一堆男孩子便经常追着她喊,说她是拉圾堆里捡来的。她刚开始以为别人是瞎说的,还和那些男孩子打架,有时也会打得头破血流。可是到后来,她上学了,她的同班同学都告诉她,她真得不是她妈亲生的,她于是回家便拿了镜子左照右照,果然,不论是眼睛,鼻子,嘴巴。她既不象爸爸,也不象妈妈。
她终于意识到她可能真得不是爸妈的孩子,她的女同学们都有很好听的名字,比如花呀,丽呀,艳呀,只有她叫得那么难听——陈思。有时同学会给她起外号叫“撑死”.叫饿死还差不多,她感觉自己从未吃饱过。
她明明是姐姐,明明比妹妹长得高,可是她只能穿妹妹穿过的衣服。所以她的裤脚,袖筒都会比她的胳膊和腿短很多,因此经常被同学嘲笑。
有一次因为妹妹抢了陈思的铅笔,俩人打了起来。可是她妈问都不问,随手便甩了一个耳光给陈思。“当姐姐的就不能有个当姐姐的样子吗?你就不能让让妹妹吗?”
“不是我欺负妹妹,是妹妹抢我的铅笔。”陈思含着眼泪解释道。
“不就是一支破笔吗,”
“可是我笔没了,没办法写作业。”陈思不由得拔高了声音,“妈,是不是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所以你才这么对我?”
“是听哪个烂嘴巴的人胡说八道的?不是我生的,难道你还能和孙悟空一样从石头缝里磞出来?你要再敢说不是我亲生的,我打断你的腿!”她妈显然已火冒三丈,随之而来的是她妈的一阵毒打。那一次,鸡毛掸子都被打断了。
“那你就告诉她,我死了。”陈思冷冷说道。
“呸、呸、呸,哪有这么咒自个的。我的意见是,既然她来认,那你就认她好了。”张玉英征求陈思的意见。
“她早干嘛去了?生下我,又不要我,我是不会认她的。”
“陈思,你听我说,你亲妈她……她当年也是没办法,才把你送人的。她现在也后悔了,而且她得了绝症,可能活不了多久。她也就是最后了了心愿……”张玉英解释。
“哈,原来是得了绝症,原来是快要死了,如果她健健康康的,不会想起这世上还有个我吧。”陈思悲愤。
“……陈思,她现在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她说了,只要你认她,她就给咱家买套大房子……你也知道,咱家这条件,哪有钱买房,这没房子,小龙将来也不好娶媳妇……”
“陈思,妈养了你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因为你,陈龙陈凤的户口至今都还在你大伯家,你就当可怜我……”陈龙、陈凤的户口,的确在大伯家。
陈思的母亲张玉英结婚六七年都没有怀孕,夫妻二人去医院检查了都没有毛病,乡下的奶奶说这样的情况得抱养个女娃回来养,才能生得出自己的孩子,于是陈思便被领养到了她们家,取名陈思。
说也奇怪,一直生不出孩子的张玉英,果真在陈思被领养的第三个年头怀上了,而且是双胎,也就是陈龙和陈凤。
只是陈思的父母是化工厂的双职工,那时侯国家的政策是城镇居民只允许生一个孩子,孩子工作只能二选一。
无奈,陈龙陈凤的户口只得落到了乡下陈思大伯的名下。这一直令张玉英这么多年来耿耿于怀。
可是,这是她的错吗?陈思心里有个地方在痛,很痛很痛。
她拿起电话打给陈钱,可是电话那头一个机械的女声在回答“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陈思憋了一肚子的话,又不得不重新咽了回去。
想必是因为生日那天的事,陈钱不高兴了罢。
陈思生日那天,姜老师送了两张话剧票给陈思。
这个姜老师,是省里一家颇有名气的剧团里的花脸演员。他的家就在陈思她们超市后面的小区里,因为经常来买东西,和陈思她们几个混得很熟。
陈思自小就喜欢听戏,而姜老师的手机铃声,经常换着各种戏曲选段。可是不管是哪段戏,陈思都知道它的曲目,讲得出她的故事。
因此姜老师便格外喜欢陈思。
“陈思,别人给了我两张大剧院的话剧票,不过,我们晚上有演出,没时间去。正好想着你可以和男朋友去看看。我就给你拿过来了”姜老师将两张票递到陈思手上。
打开一看,陈思激动地差点要跳起来。居然是《立秋》,要知道这个剧现在在全国可是要多火有多火。
“姜老师,你偏心,为什么陈姐有,我们没有。”张兰立刻不满地抗性议道。
“我就偏心了怎么着。谁让你们听不懂我手机的铃声。”
“你让我们学听戏呀,那还不如杀了我们。”说到最后张兰的声音已变成了蚊子哼哼。
“你们这些小丫头,整天沉湎于那些靡靡之音,不懂得欣赏真正的艺术,真正的国粹。就是因为你们这类年轻人,我们的传统文化艺术才没人发扬和传承,才濒临灭绝。气死我老头子了,我走了。”
看着姜老师的背影,张兰摸摸鼻子:“这老头子,脾气还不是一般大,难怪唱花脸。”李亚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