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喂,你手上的事儿忙完了么?我快到门口了,一会儿是不是去现场看看?”卫琼说道。
“哦,我这儿……差不多快好了吧,你先来楼下等我,我再安排点工作就行了。”王雄侧着头,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手里捧着一大堆文件资料说道。
“好,那么我一会儿就到……嘟嘟嘟”,卫琼便匆匆挂断了电话。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决定,不打算将日记的事告诉王雄,事到如今,这个案子的侦破,也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当卫琼来到刑警队大门口的时候,已经有四辆警车停在那里,而王雄则靠着最前面的那辆警车,嘴里“吧唧吧唧”地抽着烟。
“呦,来了啊。”
王雄也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卫琼,猛地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扔在轮胎边,用脚尖使劲地辗着烟头。“上车,我们走吧。”
“张志平,你给卫队讲讲案子的经过。”挂上档,车子慢慢地驶动了起来,王雄在瞄了一眼后视镜后就对张志平吩咐道。
“好。”应着,张志平翻阅着手中的几份卷宗,仔细查阅后,挑了几份递给了后座的卫琼,自己则掏出了随身的笔记本,清了清嗓子。
“马强,男,现年20岁,S大学理工学院建筑系大二学生,系‘12·26投毒案’中案发寝室8—317的受害学生之一。据其身边的学生与老师了解到,马强这个人性格外向,与身边的同学关系非常融洽,学习成绩也挺不错,在中毒之后大家都怀疑为什么这样一个各方面都很好的同学会惨遭毒手。马强在中毒醒来后我们对他做过笔录,但是似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何被送进医院抢救室的。对于他的室友,也是含糊其辞,我们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由于在他出院后没联系上其父母,因此当时只有刘培在照顾他。不过我们还了解到一点就是,他的情绪自从出院之后一直不佳,而且我们在他家的写字台上发现了这个。”说罢,张志平伸出一只手,从副驾驶座的背椅上绕到卫琼面前,在那一堆文件中搜寻了一番,拿出一份物证袋。
在这物证袋中,放着的是一张A4大小的打印纸,上面用黑色的油墨工整地打印着这么一段话:
遗书
我深知我的罪孽很重,已经没有这个脸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了,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对不起妈妈、爸爸,我辜负了你们的厚望,在今后的日子里可能没人能再由我儿子这个身份孝敬你们了,不过也请你们不要太过于伤心,因为我既然犯了这么重大的错误,那么相信你们也不会在要我这个儿子了,对不起!
我想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坦白自己曾犯下的恶果,我杀了人。
对,是我在自己生活的寝室里犯下了滔天大祸,我恨这些与我朝夕相处的人,恨到我真的很想亲手用刀子杀死他们。但是我没有选择那么残忍的举动,我想要用一种简单而又最有效的方式让他们离开我的视线。
硫酸铊这毒是我让朱晓敏去买的,我当初和他说家里老鼠泛滥,日常买到的老鼠药质量不佳,需要买毒性超强的老鼠药,而这些老鼠药中就含有大量的硫酸铊,正合我意。
在之后的日子里,我并没有感到非常的紧张或不安,反倒是被一种激动充斥着全身:我必须要除掉他们。于是,在一天需要换水桶的时刻,我很殷勤地提出我来买水、换水,于是我就有了一个绝好的下毒机会:在换水的时候将毒药投入水桶内。因为之前有了解过这种毒的威力,因此我在毒量这方面还是很小心的,不敢放多,但事实证明,我当初就应该再多加剂量的。
当我们都住院后,特别是发现李民和朱晓敏恢复得特别快时,我就知道,留着朱晓敏到时候肯定会对我不利。因此,在沈灏给朱晓敏送药之前,我就先行一步与沈灏碰头,将医生开给朱晓敏的药给替换成事先准备好的抗焦虑药。
还好在警察给我们做笔录的时候,没有什么异样发生。但这对我来说始终是一个心结,我必须要想方设法彻底摆脱我的嫌疑,
至于沈灏,他也是颗眼中钉,只要他还在,他就会将我换药的事实公之于众,所以弄死他,在所难免。我那天悄悄地潜入医院,从外墙翻身进入了沈灏的病房,令我担忧的事情终于出现了,沈灏似乎发现了我想做什么了,他先我一步离开。那时候我就想,如果再不除掉他,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可能真的就功亏一篑了。
直到这里,我突然发现,离我当初的想法已经越走越偏了,本以为很简单的用毒药就能了结的事,到现在非得一个个亲自动手解决才能平息。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于是在今天,我选择终结自己的生命。
我对我所做的一切深表后悔,也对那些被害的家属说声对不起,但可能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并不能抚慰他们受伤的心灵,也不能让这几个人死而复生。
对不起。
永远爱你们的马强
看完纸上的这段话后,卫琼不仅没打消自己先前的疑虑,脑中反而更加凌乱了,反反复复打量着这份打印的文件。
“这份遗书是在哪里发现的?”卫琼问道。
“马强家的写字桌上。”张志平盯着卫琼看。
“所以马强是从自己家跳楼的?”
“对,尸体的确是在马强家楼下的水泥地上发现的。”
“怎么了?觉得这点奇怪么?”一直默不作声的王雄这时开了口。
“有些想法还需要得到证实,就是不知道现场还发现了什么。”卫琼将手中的物证袋还给了张志平,“感觉肯定没有这一张白纸上讲的那么轻巧,更何况还不是手写的。”
“那么,我们接下来可就得看你的了。”王雄拉起了手刹,右手隔着车窗,指着对面的小区大门说道,“我们到了,马强的自杀现场,银都花园小区。”
银都花园小区是一个老式小区,由于频繁地更换物业,所以大门口的保安亭也根本没了应有的保安,所有人都能畅通无阻地进入这个小区。不过偶尔也会遇到一些热心的居民,自发地轮流站在门口值班。
“如果能在马强的家中发现他那个时候翻窗的鞋子,并且化验结果匹配的话,那么才能证明马强的嫌疑最大。”卫琼边走边对王雄说道。
“这还用你考虑么,我们已经把马强家里所有的鞋子全部带回去化验了,就等着今天出结果。”王雄的口气中透着得意洋洋。
在七拐八弯地进入了银都花园小区后,王雄指了指最里面的一幢居民楼说道:“马强的家就在前面了。”
随着王雄手指的方向,卫琼微微的扫视了一下眼前的那幢楼房,努了努嘴:“诶,那马强就是从那里跳楼的?”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确切的来说应该是在那幢房子后面,因为马强家住的是西面,那幢楼的大门是东面……”
“行行,我懂了”卫琼点了点头。
到了马强家楼下,卫琼并没有急着上楼,反倒是要求王雄带着他先去发现马强尸体的地方看看。
由于马强的家所在的居民楼是整个小区中最靠近围墙边缘的,因此在他家的西面靠近围墙处有一片特别大的空地,而王雄口中的马强,似乎就是死在了这里。
“就是这儿了。”王雄指了指眼前所看到的景象——空地上的一滩暗红色的血迹,以及那圈浅浅的用粉笔所画出的尸体线。
卫琼向前走近了几步,仔细观察着水泥地上留下的所有的线索:尸体线的轮廓表明,死者在坠楼至地面时是头朝围墙,且四肢成大字型展开,那一大滩浅红色的血迹则证明了马强的死因可能是由于失血过多。不过因为考虑到给周边居民减少视觉上的冲击,警方还是对那滩血迹做了稀释处理,因此并不像鲜血一样展现出令人压抑和窒息的深红色。
卫琼看了看尸体线的朝向,又抬头望了望居民楼,反复几次之后,问了一句:“马强家住几楼?”
“五楼,五零二,就是这里的正上方。”说罢,王雄又指了指尸体线正对的楼上,便不再多说一句,因为他知道,有些东西不需要他说,卫琼都会明白。
看着卫琼反复地做着同一套动作:站正,身体微微向前倾,在上半身快要失重时迅速伸出自己的双手,重重的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你在干嘛呀,玩杂耍呐?”王雄实在看不下去了,脱口而出问道,而站在一旁的张志平也一直强忍着笑意,不敢笑出声。
“嚯,看来那个法医组的臭婆娘说的还真没错……”卫琼拍了拍身上和脸上的灰尘,“是摔下来死的,而且——”卫琼说着便转身比划了一番,又转了回来,“中午我们去验尸房看的时候,尸体的头颅是面部损伤最严重对吧?”
“对啊。”
“嘶——可是光靠这几点也不够啊……”卫琼一手叉着腰,一手挠了挠后脑勺,喃喃自语道,“自杀和他杀这两种可能性都有。”
“你怎么这么快就认定会有他杀了?”王雄反诘道,“你看他留下来的那份遗书,上面几乎将他犯罪时的手法全盘托出,而且和我们当初讨论和推理的差不多,我想自杀的可能性会高一些吧。”
“不不不,直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这场案件的主谋的犯罪动机到底是什么?作为一个已经看开一切即将要上黄泉路的人,都已经把自己的杀人手法和忏悔书都记录在了纸上,那么为什么在这份所谓的‘遗书’中,对这一切背后的犯罪动机只字未提?哪怕就连看室友不顺眼之类的简单原因都没有?你当了那么多年的警察了,难道不觉得这点很奇怪么?”
“可能……是你多虑了吧,估计马强写这封遗书顶多算是不想把这件事埋在心里,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可能会给他的内心一个交代吧。”
卫琼翻着白眼,无奈地盯着王雄,后者也一脸无奈地朝他挑了挑眉毛。
半晌,卫琼大手一挥,说道:“罢了罢了,先带我上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