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云姑娘见她们大吵大嚷的,少不得叱一声道:“好没规矩的东西,大深夜里不在房里呆着,又跑来叫嚷什么!倒把话说明了,又见了什么新鲜事怎的?”
那些丫鬟都知道恨雪的脾气的,生恐她怪罪,此时听云姑娘相问,惊神甫定,有一个出来向恨雪回道:“禀主子,想我们做丫鬟的平日里便是再大胆子,也不敢在公主面前吵嚷。.只是方才我们那边周娘娘处回来,好好地路过这边宫里的花园,正见一个人在那里酣睡呢,却不是我们的人。”
恨雪一听,不禁笑道:“这等事你们也值得奇怪成这样,想必是哪个宫里的丫头,夜里游玩走了困,在那园子里睡着也未可知,你们可去唤醒了她,莫要走了凉,让她回自己宫里去。”
那丫鬟一听,羞得满面通红,失声道:“公主差了,那人却不是哪个宫里的丫鬟,却是一个正经的朝臣呢,如今穿着朝服睡在那里,谁敢去碰他?”
恨雪一听,这大内后宫里,又是在深夜,冷不丁却冒出个男人来,可不是捅破了大天了,不由得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那一旁的云姑娘却是知道其中厉害的,这玉清宫里出了这等事,需在恨雪声誉上不好,登时向那一班丫鬟呵斥道:“不识相的小蹄子们,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劲头都哪里去了,见有人来本宫里作乱,还不就让侍卫把他拿下了,怎却跑来这里乱嚷开了?还立着做什么,正经让侍卫把那人拿下了!”那些丫鬟听了一声,四下里散去,就要去寻人。
这里恨雪却一声唤住,向那云姑娘笑道:“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到把你们忙成这样!想这里后宫禁地,一干人怎能进得来?刚才她们丫鬟也说了,那人本是穿着朝服的,多半是前面群臣宴饮,这位大臣一时酒沉了,又怕在众臣面前失礼,便要找个僻静的去处来醒酒,一时在那里睡去了也未可知,怎就能找人拿他?到时闹大了毕竟不好。不如这就出去看看,看到底是何人,到时候再做论处也不迟。”这一番话却正被她猜了个正着,一时间由那一班丫鬟们领了,卫士护持了,到宫门外来看视。
一时到了那边花园,见月色朦胧,落花满地,那正中的一方石桌上果然正伏着一人。细看时,见他去了冠,散着发,把官袍都解开,正在那里睡着了。原来是他关晓白来到这里,酒劲上来,浑身发汗,他就睡梦中脱了冠,解开官袍,在这里睡熟了。
恨雪由众人扶持着,远远地看他,一见那紫色官袍,却是王侯的装束,便知道此人品级不低。看他背影到有几分眼熟,再近前细看时,心下猛地一动,认出是关晓白来。
便让左右的丫头上前唤醒他。那一双丫头战战兢兢,在他耳边前后“大人”,“侯爷”的唤了好一阵子,这里关晓白才微微抬起头来,睡眼惺忪,一转头时正看见恨雪。此时月色迷离,雾霭蒙蒙,那恨雪披着单缣,外面罩着霞帔,风姿绰约,动人楚楚,晓白此时仍在半梦半醒中,也不想许多,只认定是月宫嫦娥了,踉踉跄跄的起了身便去牵她的手。恨雪一惊,由众人护持着飞退。
那云姑娘不由得道一声:“侯爷自重!公主面前你也要撒野怎的?卫士何在,还不与我拿下了!”左右卫士听了,呼啦一声一齐上前,便要把晓白拿下。这关晓白虽然酒醉,然而倒还没有到那种不堪的地步,一时听了那云姑娘说出公主名号来,又有这许多的卫士向前,他就不禁打一个寒战,酒便醒了一半,睁眼细看,见当真恨雪就在面前,忙把朝服整肃一番,上前下拜。
恨雪倒也无妨,好好打量他一阵,见他衣衫不整,神色窘得很,不由得抿嘴笑道:“侯爷也是的,不好生在前面宴饮,怎又到我玉清宫来?难不成这里倒有酒与你喝不成?”一旁的丫鬟们听了都笑。
晓白只得诺诺答道:“是微臣冒昧,本是酒沉了,见这里倒是个清净之处,没缘由便闯了进来,让殿下受惊,着实死罪,望殿下开恩。”
恨雪一听,便吩咐小丫头们回宫里倒了醒酒茶来,亲自捧与晓白,晓白受宠若惊,又不好推却,只得双手向前捧了,引了半杯,一时把茶杯递与小丫头收去。
恨雪便笑道:“侯爷可酒醒了?若不然让这些侍婢们送侯爷回去。”晓白忙笑道:“岂敢,岂敢,殿下不怪罪便是莫大恩德了,怎能再劳相送呢?”说着辞了恨雪便往回走。奈何酒力尚未下去,他说话间一动身,脚下不稳,就要跌倒,忙一手扶了石桌立住。惹得一边的丫鬟都笑。晓白走不是,留又不是,一时间无趣的很。
便听那边人声又起,却是那圣上席间不见了晓白,派了侍卫到后宫来寻。恨雪见那边侍卫过来,便就领了众人回宫去。那边侍卫一时寻到这里,见了晓白,都是一惊,笑道:“侯爷怎又到这里来?惊动了公主可是死罪呢!快走,快走!”忙都搀扶了晓白回去不提。
晓白出宫,那沈玉南、朱信凭二人扶持,一时回到驿馆。那二人都笑问道:“三爷也是的,多久了也没有见过醉成这样,难不成宫里的酒好喝,就上了口怎的?”
晓白道:“宫里酒水倒也平常,倒是那一等的美人醉人无数呢!”两人都不解他话里意思,晓白少不得把酒醉闯到玉清宫的事说出来。那沈玉南、朱信凭便都笑道:“好好,这位公主倒是有趣,听三爷话里她倒也是个和顺待人的人物呢,三爷闯了她宫门,她倒也不气,可不好么!”
晓白扶着那一边的座椅躺下,淡淡道:“这恨雪公主是什么人物你们能知道多少?却都在这里乱说。没听到梅侍郎讲过么,这京城后宫里也就数这位公主最尊贵了,心机缜密,做事大度,一干的人物都比不上她,就连圣上在她面前也要忍让三分的。这样的人物我们还是少招惹。——然而人也倒是顶好的一个,那脸儿俏丽的不行。”
朱沈二人见了晓白神色,知道他关晓白有了心思,便都笑道:“不错,不错!三爷说的话当真在理呢,不懂得人家脾性的女子还是别去招惹,受不了那等的烦心!只是没过几天就要迎这位公主会南方去,不与人家打交道都不成了呢!到时候可要好好品一品这公主的品性,看他皇家的金枝玉叶果然是怎样的娇娆人物!”
晓白笑道:“少废话!没事都在这里胡言乱语呢!白日里我不在府上,南边可又来消息了?”
沈玉南便答道:“也没什么,门主的书信还是和前时一样,要让三爷早早的回去,免得在这里呆的久了,夜长梦多。二爷倒也好,不知怎的与门主不合起来,离了总坛,到一边虎龙庄上去了。”
晓白便不耐烦,摇头道:“这等事本来都是知道的了,谁又问你这个!正经说说当州城那边可来了消息?我那师妹可怎样了,伤可好了?”
玉南、信凭一听,便都发笑:“我们把这事都忘了,三爷却倒还记得。这才离了当州几天,那里再有消息也不会传到这里来!”
晓白一听,叹口气,若有所思,半晌苦笑道:“怎能不记得呢,她那等情状总让人放心不下!如今宝雕宫成了那样,师兄又早早亡故了,多半也是由我所致。如今害得她孤苦一人,又负了伤,……总归我是对不住她……”说到这里,大有动情之处。
一边的朱、沈二人忙劝道:“三爷大可不必如此,想仙子她人在卫家呆着,又有云裳姑娘照顾,卫云、夏侯均两个守护,能有多大的事?伤势早就好了也未可知,三爷倒不必记挂,好好了结了这里的事,回江南时顺势过去看看也就都知道了。”
此时晓白早又想到深处去了,那里听到他们两个说话?半晌并不吭声,示意他们退下,自己在那默默地一阵。心里又想起碧月的许多好来,眼前一阵恍惚,倒像又见了她的一般,寒瘦身姿,朦胧绣眼,慑人的灵光,眼中便不禁一阵暗潮。晓白想了一阵,打定主意,奏请回南,恨不能立马见碧月一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