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面站定,那文渊却就笑道:“师弟!师兄平日里见你上山下山,花天酒地,热闹场中出出入入,心思那里曾放在剑法之上?况且入师门年岁也浅,武功修为怎能够比得过师兄?为兄让你,不与你动真刀枪。.”说罢,顺手一挥,绰起近旁一条细长的竹条,聊作是剑。
晓白看了,忙道:“莫要如此,莫要如此!师兄还是不要大意为妙。想师兄虽是上山年数最长,但只是成天里足不出户,闭门参悟剑理,还说什么剑法和那学问一样,是需要格物致知的。殊不知古来做学问的多半是腐儒、书呆,每日里只是读死书,死读书,终至读书死。想这学问岂能是这样做的?以此看来,师兄倒成了千古第一的剑呆了,关门闭户,在那里眼望着剑,口念着剑,手握着剑,而心中却无剑,空得其形,不得其神。因此剑术修为未必胜得过师弟我。师兄可要小心了!”
文渊听了也就笑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只是师弟只在这里空说,又拿什么与为兄比试?赤手空拳不成?要知道,悟达剑理,心入太虚,以意为剑,弹指间便可伤人于无形,达到这种剑法境界的,当今武林之中也只有师父一人而已,你又如何能空手取胜?”
晓白点头道:“此言不虚,此言不虚,只是——”回首之间却望到了碧月,此时她眼见两人斗狠,心里也正发急,把眼直勾勾望着这边,两人眼神恰恰相碰。晓白便眼中一亮,心中一酥,跳到台上,走到她身边,低头看了一阵,方才笑道:“师妹说说,今次比剑,我是比呢,还是不比?”
碧月一听,不觉笑道:“你知道的,比武斗狠,我所最厌恶者。然而今次比试却是师父他老人家的意思,怎能不比?”晓白点头,不禁又问:“目今我手中无剑,如何比试?”碧月一听,便没好气:“罢了!你却把这话来问我么?我手中碧青剑你看如何,若是不弃,只便拿去!”说着把手中剑向前一递。晓白便就摇头笑道:“不通,不通!我来比试,怎用师妹之剑?只有一事相求而已。”碧月便问何事。晓白望她半晌,俯身笑道:“烦借师妹玉带一用!”
碧月万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便扭过头去,不理他。那临清子却是个风流老神仙,此时见了他们俩这般情势,便道一声:“好,好!腰间带,可作玉龙锋!功力所至,柔亦可为刚,丝带亦可为剑。”又向碧月道:“徒儿,你那玉带借与你师兄又有何妨?他需不辱没了你!”这碧月终究是吃不过那做师父的一句话的,便解了玉带摔给晓白,且咬着牙恨恨地向他一句:“如果这般你还是胜不了大师兄,我手中剑也不饶你!”晓白只当没听见,拿了玉带一笑去了。
当下文渊、晓白二人在那空地上站定,施了礼,谦让一回,各自出招。原来这灵虚四子都是功高之人,虽是同门学艺,武功套路却各不相同。正所谓功力所至,朽木亦可为剑,削金断铁。只见那文渊手中枝条前冲后刺,呼呼带风,肃肃作响,似风劲,如雨疾,力道浑厚,快如闪电,宛如真正刀剑一般。
这关晓白招式却玄幻异常,身轻如燕,上下飞跃,挡他剑,拆他招。内力发于心,通于臂,使于手,贯之于玉带,收放自如。那带子时而刚强如戟,时而柔弱如丝,时而作剑,时而为鞭,以一总万,以心会意,灵活多变。一时间便见玉带飞飘,枝条繁复,你来我往,两人棋逢敌手,斗得难舍难分,周围众人一时眼界大开,喝彩之声不绝。然而他二人虽是争强赌胜,却都未使出杀招,只是一心想分个高下,不在于置对方于死命。
当下二人斗了五六十合,未分高下。这里文渊觑着晓白一处破绽,飞出一招,直击其腋下。晓白看的明白,将身儿唿的一闪,向高空一跃,顺势将手臂向下一挥,手中玉带贯通直下,“嗖”的一声,缠住文渊手腕。文渊却不等他招式用老,倏地将手儿一抖,接着一缩,用一招“金蝉脱壳”,将手摆开,那玉带便从他手上飘然飞落。他却不等晓白反手,将手中枝条忽的一挥,夹柔带刚,飘飘忽忽,虚虚实实,如同有千剑万剑,千枝万枝,夹着内力,向晓白身上呼呼乱点过去。
此时枝条上惯着文渊内力,点中即伤。这里晓白见他手中枝条恍恍惚惚,如同有无数利剑迎面而来,不知哪条是虚,哪条是实,无从招架。他却又蓦地心下一动,暗道:“招式有虚实之分,出招之手却无真假之别。莫管他招式,我且去断他根本!”当下便暗自运力于掌,传力于那条玉带之上,猛地将手臂一挥,带随手动,呼呼作声,夹万钧之力向那文渊手腕上击去。
文渊见他不接自己招式,反而向自家反击,正是以守为攻之法。眼见那玉带带了内力呼啸而来,真力弥满,其威力不亚于金刚之利器。帯比剑长,后发先至,躲已经不及,忙将内力回收,护住手腕。眼前白练一闪,便觉手腕一阵猛动,“砰”的一声,整条手臂登时一颤,麻木一阵,劲力尽失。手中枝条“嗖”的一声飞射出去,正插到前方第二层高台上,没入石中大半,劲力未消,兀自嗡嗡作响。
文渊受了一击,暗自叹道:“好浑厚内力!”众人见了也都大吃一惊。原来这两人一人传力于带,一人回力于腕,腕带相击,无异于双方对打了一掌。两股力道都有断金碎石之势,相向而动,互不相让,一击之下,于腕间爆发,方才震动那枝条飞射出去。
文渊此时只觉虎口震颤不已,右腕负疼,手臂麻木,忙用左手握住,运力调息,疏通了经脉。此时甚是明了,这场比斗是文渊输了。晓白便走向前笑道:“师妹腰间带,震却师兄手中枝,意下如何?”文渊叹道:“师弟内力却在为兄之上,可叹,可喜!”晓白道:“可叹为何?可喜者又当何论?”文渊道:“可叹者,兄不如弟;可喜者,弟竟过兄!”
临清子在一旁听了,走向前来。文渊向他师父一拜,面色惨然,道:“徒儿有愧师父多年教授之恩。”临清子手抚其背,呵呵笑道:“都是为师好徒儿,无高下之别,你又何愧之有?”当下便依先前所言,将泣血剑授予晓白。
那关锦天见状,下台抚掌大笑道:“好!好!如此可也算是剑得其主了!”此话多半却是对靖南王说的,那靖南王眼见文渊败阵,宝剑易手,大失脸面,心中自然不甘,只向临清子笑道:“老祖师高徒功高若此,择物即可为刃,捡枝亦可作锋,赤手亦可敌过天下人,何用再佩戴长剑?”
文渊一听,知道这王爷又要非难他师父,抬头回一声道:“叔父差矣。家师时常教导弟子,习剑,先得习心,心正,剑方能正;心明,剑方能明。因此,凡人,性至纯者方能用剑;志至坚者方能用剑;心至善者方能用剑。只有如此,手中之剑才不会沦为杀人饮血的利器,而成利民修身之根本。在一等江湖侠士看来,手中长剑可谓做人之法,但凡长剑在手,一不可为恶,二不可滥杀,三要锄强扶弱,四要匡正王道,此乃用剑之两为两不为。也是时刻警醒的意思,不可自恃功高而戕害生灵,亦不可觉无敌于天下而自甘堕落。剑乃是练功之人自警之器,便如古来文人墨客座右铭一般。因此,越是功高之人越发当以剑为法,盖其修为愈高,便愈易迷失心智,走火入魔。诚所谓,剑乃自修之器,懂得使剑,方才懂得为人,剑法亦乃人法也。”
那靖南王听他帮着外人说话,登时大怒:“糊涂东西,你懂得什么!”转身向那临清子道:“老祖师在上,本王与你山门颜面,本待不以皇命相压,让祖师自行奉上三剑,也可是大功一件。然而事有不偶,此地乱贼当道,迷惑众听,窃取贵山宝物,欲要为祸武林,本王不可不加严办!”一时传令,响箭腾空,须臾山下喊杀声大起,山门上童子慌张张撞进院里来报道:“回禀师祖,无数州县兵马围了山门,逼要本山镇山之宝,却要杀将上来也!”
临清子一听,须眉飞动,血气上涌,觑那靖南王一眼,喝道:“狂徒!却要于老夫山前行凶么!”此一番言语,音声不大,然气势逼人,靖南王心下大跳,怵惕不已。只得俯身笑道:“本王身奉皇命,不得已而为之,师祖心内明了才好!若能奉上三剑,诛灭一干狂徒,小王自退!”此一番话语却多半针对关锦天。
那关锦天见这靖南王一干侍卫暗暗探刀,相机而动,不由得心惊,暗暗知会下去。半晌,却闻山下喊杀声震天而响,比先时更甚。童子又撞进院内禀道:“启禀祖师,山下又一帮军兵袭来,围了山门,与方才来的兵马混杀哩!”众人一惊,乱纷纷出院门,至峰顶上向山下看视。
但见山下金光闪闪,漫山遍野的金甲兵际天而来,乱纷纷向那山脚下皇家军马乱杀一气。原来这清水县本靠近三绝门势力统御之处,那门主关锦天自从昨日与靖南王结怨,心下不安,唯恐有变,连夜差使者入通州,调集三万金甲兵飞速赶至清水县界,列阵以待,又有数百名信兵左右巡察,但见靖南王兵动,便要杀奔灵虚山下。
当日果然观察到靖南王向邻近州县调兵,千军万马赶赴灵虚,这金甲兵便暗暗留心,此时见对方兵动,令其一招,万军齐进,地动山摇,赶杀过来。这里临清子眼见两军于自家山门前混战,眉头一蹙,冷喝一声:“狂徒!狂徒!都无法无天了,百姓岂能安宁!尽都下山,小老儿不留!”一时间带一干童子入庄去,紧闭庄门,便连灵虚四子也都阻在门外。
这里关锦天眼见山下金甲兵得势,便望那靖南王笑道:“殿下好自为之,动用大兵,老夫难道便惧怕了不成!若论兵势,看是谁胜!”靖南王闻说,自知难以抵敌,抖依而颤,大喝一声,发令收兵,领了一干侍卫从后山遁去。锦天不留。身旁长子关晓风道:“此人一去,必有后患,何不杀之?”锦天叹道:“杀此人易,御朝廷之兵难!今日本门与王爷为难,此罪不小,早晚定有大兵临门,此地不可久留,速速回总坛!”带了一干人众并关晓白火速回兵。
这里宝雕宫李云山冷眼观望一阵,却也存了一般心思。也带了鸣松、碧月并一干随从兵马下山去,火速赶回宝雕宫。另一干江湖各道人马也都议论纷纷,四散不提。至今日起,三绝门反迹已明,与靖南王结怨日深,此后两边兵马冲突不断,大有风云突变之势,毕竟这三绝门又能掀起多大风浪来,我们下次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