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听那林芳来报,手中朱笔微微一停,脸色不变,只道一声:“不见。.”那林芳领了旨意,趋步下去,一时又回来:“禀陛下,方才奴才传下旨去,侯爷不理,只是跪地不退。”圣上这次听了,只随口答应了一声,却不理会。那林芳在门首等了半天,听不到回应,没了主意,便悄悄地侍立在一侧。
下面群臣却都是有所听闻的,一开始不敢来过问,此时见那圣上老是不理,坐前御史大夫魏禾便手持一奏折,轻轻起身,向御案前悄声道:“陛下?”一声不闻,复又一声,那圣上方才抬头道:“爱卿何事上奏?”魏禾将手中奏折奉上,道:“此乃当州刺史上奏接纳三千红枪军入营之事,微臣已经批复,请陛下过目。”
圣上微一抬手,意思让放在一边。那魏禾小心呈上,顺势问道:“陛下,方才臣下听闻护卫报说淮南侯在宫外跪请求见,业已多时了,陛下却忘记回他。”
圣上一听,却抬头道:“是么?朕自忘了。爱卿退下,朕自有处置。”却仍是伏在案上,不作理会。那魏禾只得又道一声:“圣上三思,那淮南侯爷不比一般在朝臣子,此刻非常关头,可是怠慢他不得。”圣上此时不耐烦,摇头道:“爱卿且退下,此事朕自有论处。”魏禾见圣上脸有怒色,不敢再强,只得退下去。
原来昨夜里碧月行刺圣上,满宫里都传的沸沸扬扬了,宫里人虽然尽知,然而圣上却传下旨去,满宫里戒严,封锁消息,大小人物都不得谈及此事,违者诛灭九族,如此一来谁还敢说?因此这外庭朝臣俱都不知,因此这魏禾生恐圣上失了计较,却来相问。
时至中午,门外又有侍卫回道:“禀陛下,淮南侯依旧在宫门外跪请,不肯退去。”圣上听罢,也不理会,随即遣散众臣,起身回后宫去。那一干阁员大臣料理罢一应事务,急急出宫回府,见那宫门外果然有他关晓白跪在台阶之下。
时值晌午,烈日炎炎,那白玉石台阶曝晒的如同烙铁一般,那关晓白此时已是汗流汩汩,湿透衣衫了。众臣见了,忙都上前问候。且道:“侯爷这是又何苦来哉?圣上原是有心召见,然而国事繁冗,脱不得身,侯爷改日再来又有何妨?侯爷现在若有什么事便都说与微臣,转首去圣上面前回说便了。何必如此自苦?”
当下乱纷纷相劝。这晓白听了半日,摇头笑道:“各位臣公请回,在下略等等,本不碍事的。”那一干人臣见劝他不动,也不再勉强,叹口气,告声辞,各自回府去了。
且说那圣上离了御书房,神清气爽,到后宫丽妃处稍事休歇,转而向玉清宫恨雪处来。入门便向里面座椅上坐了,宫女献茶。那恨雪早就迎出来,望了她兄长一阵便笑问道:“皇兄今日可有遇到什么喜事么,怎就这么高兴?”
圣上答道:“此话怎讲?”恨雪道:“妹妹我看皇兄脸色倒是比清早时和缓了许多。”圣上笑道:“哪有……”半晌又道:“罢了。说与你知,如今可也稍稍报了仇,消了为兄心头几分怨气。”
恨雪问:“如何?”圣上便将晌午那关晓白跪地请见得事说出来。恨雪听了不觉笑道:“可也值得这样么?如此一来群臣面前也不好看。”圣上道:“哪管得许多!昨夜既不可治他的罪,如今可也要稍稍惩戒一番,否则为兄皇威可就无存了。”
恨雪点头道:“如此也罢,然而点到即可,万不可过了。依妹妹看,他淮南侯也无多大的过失,皇兄倒不必与他较真。”圣上摇头道:“不可,不可!如今他关晓白也知道其中的厉害,朕如今要看看他有几分忍耐。且不宣召,看他跪到多久!”
圣上在恨雪处歇息一阵,随后又到御书房来,处理一干国事。倏忽之间日已过昏,外面护卫又到门前奏道:“禀陛下,宫外淮南侯爷跪了一日了。”圣上且不答言,依旧遣退众臣,回后宫去歇息。却又有内宫太监回话,道是:“梨春宫丽妃娘娘微恙,等待太医去珍视,特来回禀陛下。”圣上闻言,忙起身向丽妃处来。
且说外面关晓白跪了一整天,直等到宫门紧闭,可就精疲力竭了,这才要起身回去。然而一日下来,滴水不进,日晒风吹,况且肩头箭伤尚未平复,那还动得了身?那双腿双脚早就麻木的没了知觉,不听使唤。晓白便拿双手去捶那大腿,木木的,就连麻木之感也觉察不出来了。只得把手拄了地面,支撑着翻开身,向身后台阶上坐定了,忍着疼慢慢的把腿舒展开来,用双手上下来回的捶着,好一阵子功夫,慢慢的有了麻木之感,又将息一阵,渐渐有了知觉,便扶了身旁玉石栏杆直起身来,慢慢的走回去。
将到馆驿门口,隐隐的见了朱信凭、沈玉南等人翘首以待,见到他来了,都迎上前来。原来晓白当天出门时便就嘱咐下去,一来不许他们派人向宫门前打探;二来此日不见自己回府,谁也不能出门。因此一天里无事。
此时朱沈二人见晓白回来,手脚不稳,忙都上前搀扶了,领他进门,上下打量一阵问道:“如何?可是受了廷杖了,腿脚怎这般不稳?”晓白笑道:“哪有!”一时进屋,遣退众人。那沈玉南便上前问道:“仙子如何?那皇帝可曾召见了?”
晓白满脸落寞之色,仰头叹道:“苦也!你们打去念想罢了,这圣上可当真要置人于死地的!一天不曾召见呢!”朱沈二人一时听了,默默不言。晓白道一声:“如今我对那圣上已仁至义尽,你们也别来劝我,总没有见死不救的理,今夜必要劫牢,你们可都预备好了?”
两人一听,这可是动了真格的了,忙着相劝,晓白哪里肯依。却听外面门吏悄悄报进来:“君爷,外面有人要见您呢!”晓白便问:“何人?”却听外面一声咳嗽,见一紫衫儒冠的半老儒生走进来,俯身拜道:“老夫见过圣君!”晓白细看,此人须冉拂动,眼角流光,倒也是一表人才,不认得是谁。左右朱沈二人见了,忙都笑着向前道一声:“原来是梅侍郎!有礼,有礼。”晓白一听,知道是与本门相交颇深的户部侍郎梅汝深了,满脸含笑,和这人见了礼。
众人依序而坐,晓白问道:“梅侍郎深夜造访,却有何事?”对方笑道:“在下无事不登三宝殿呢,君爷也知道,这几日里外面察访的严密,满朝臣公上下肃肃,足不出户,怕招惹了是非。然而在下白日里闻说君爷在宫门外跪了一日,不得召见,果然为的何事?”
晓白一听,眉头一蹙,不好答言。身旁沈玉南代为答道:“梅侍郎也不必多问,总是一言难尽呢。说来,我们三爷也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一个可怜的师妹!”便将碧月之事尽都说与这侍郎听。
梅侍郎一听,捻须而笑,叹道:“好,好,此事听来,也倒像是君爷素日的为人了。若不是那宝雕碧月,谁又能把君爷难为成这样?然而君爷用情颇深,救人却走错了门路呢。”
晓白一听,这话里有因,不由得问道:“老大人有何话只管说来,在下如何就走错了门路?大人在朝中为官多年,里面的事也都弄得明白,若有捷径,还望指点一二。”
那梅侍郎一听,摇头笑道:“不敢,不敢!在下能有什么捷径,只不过也是把一些见识说来罢了,成与不成,还要看君爷造化哩。”晓白便问:“大人何必隐晦?有话说来便是。”
梅侍郎笑道:“依老臣所见,君爷若要救师妹当也不难,然而万不该去求这当今圣上。谁不知道这圣上雷厉风行,威多恩少,凡事一旦认定,绝不回头的,若去求他,可不是少了见识!这宫里倒还有个管事的人物,此人倒是宽容待物的主儿,她平日里对待属下人也是和和气气的,最重要的,当今圣上别人的话不听,最会听她的话,此人便是当今圣上的御妹,恨雪公主了。她原本是当年老祖宗的娇宠,老圣人归天时留她协助圣上,料理些宫廷朝堂的事务,当今圣上平日里也畏惧她三分呢,因此君爷若有事不若去求她,她若是一时应下了,圣上那一关量也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