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日林青之军为碧月所败,一路向西退去,军心离散,翻过县正中的矮山,继续西行,到了一片平原地带,又横穿过平原,行军一昼夜,到达边境时,就见到前面栅栏无数,一路营房南北绵延无尽,又听叮叮当当响声不绝,却是那军营内兵卒造饭。.可不正是那三绝门严阵待敌的大军。
原来近三个月来,这三绝门信使四方奔波,将门内的五色令旗传至南北各分舵,集结军队;又连连下发军令到前沿阵地,命各方将领率军回撤,不得硬作抵抗,都到指定地点汇合。如此一来,南北聚集,东西相并,集散为一,从而召集起近二十万的大军,自西向东杀奔而来,于这平原西面结营,营地南北绵延一百余里。大战数日,阻遏住对方攻势,便欲在这平原地带和这朝廷及宝雕宫联军决一死战。
林青到达军内,寻到他金甲兵的大营,便命麾下五七千名金甲兵士就地歇宿。猛地却见数骑甲兵如飞而至,看时都是旗帜鲜明。铁甲铿锵,长矛如林,却是门内的铁甲兵。为首一将,阔脸,浓眉,双目炯炯,于林青面前兜住马,翻身落地,双手接住笑道:“可算是到了!君爷派人向前面接了多少回,总不见人影,今天总算是到了!”当下喜不自胜。
原来此人便是铁甲兵统帅之一,门内右护法薛翰,一杆长矛使得出神入化,有万夫不当之勇。
那薛翰却就一眼瞟见林青手腕上有伤,又看其麾下军将士气低糜,盔甲无光,且人数减了过半,心下早是一惊。低声附耳问道:“如何?敢是出了什么事,却都这般灰头土脸的?”
林青低头苦笑道:“你自知道,却又来相问!”
那薛翰自向那林青笑道:“昨日听前方警哨报告说县城里有军队与宝雕宫银甲兵厮杀,不会便是你?”林青只是点头。
薛翰摇头笑叹道:“罢了,罢了!你家圣君的脾气你自知道,怎能干休的?可是你也糊涂,向来细心谨慎的,如何就让那敌兵给纠缠上了?如今损兵过半,怎向圣君交代?”
林青道:“不必交代,是我违抗军令,私自留守设伏,与那银甲兵交手的,我自受罚便是。”
薛翰听了,直摇头说不出话来,且深知这林青脾气,最是执拗之人,相劝不得。半晌方道:“罢也,门主、圣君都在山后卫公庄上安歇,兄弟也不敢留你,你自快快到那里交割便了。那圣君火爆脾气你万万要小心,见了面他说你听,千万不要顶牛。到时果然得到何等处罚,兄弟也能探出个风讯,自然有照应处!”
原来来这铁甲兵本是门主关晓风的直辖亲兵,这金甲兵却是平安君关晓寒的队伍,两军虽是分属他兄弟二人,但他三绝门里却有规矩,但凡两支军马,不好过于干涉的。如今这林青过失,自然先向那平安君关晓寒处禀报,而那平安君又是有名的暴脾气,听到属下损兵折将他怎能不怒?因此这薛翰才这般相劝。
此时那薛翰说罢了,便吩咐身后一干裨将道:“去!你等与林将军带路到山庄去,我随后便到!”便带齐林青麾下一干金甲兵士,寻到空营,与他等安排营帐,忙乱一番。林青便随了那些铁甲兵去到了山后,寻那山庄。
原来这卫家山庄庄主卫老爷子本是一皇商,家中资财万贯,当铺客栈运营买卖遍布大江南北数十处州县,富可敌国。园林山庄处处皆是。这山庄也只是他名下的资产。这卫老爷子当年与三绝门门主关锦天称兄道弟,数十年来两方向来交好。三绝门这几年用兵,所费资财,多由这卫家接济,这卫府的买卖营当也多由三绝门照应,两方交好非止一日。近几年江湖风波又起,这卫家的子女也多由三绝门庇护,其子卫云今在三绝门广武君麾下当差,其女云裳更是时常在那门中走动,三绝门中大小将帅皆呼其为大小姐,可见她尊贵身份了。因此这次三绝门用兵,总坛上有头面的人物都住在这山庄中。
此时林青便随着众军出平原,翻过一脉小山,早见了那卫家山庄。从高处看时,林林总总的一大片,覆盖了这山的半边,其中草木苍翠,画楼矗立,果然非比寻常。原来当时卫公看好这一处山林,乃是怡情悦性的好去处,因便大兴土木,营造出这一派庄院,也是年老归田之用。未想今日却成就了一处屯兵之所,也是始料未及的。
此时这林青人众一时到了庄院大门前,便有一大队的侍卫军马在那儿相拦,一铁甲兵上前喝道:“瞎了你们狗眼!金甲兵林将军到,也要相拦么!”
众军听了,只得陪笑道:“林将军大名小的们岂有不知的?然而目今军情紧急,但凡出庄入庄人等都要手持门主令牌,小的等却是认牌不认人的。将军这般喝呼,不让小的难做么?”只是挡住不让进庄。
众人正自僵持,门中却走出一人来,喝那守门将士一声:“放肆之徒!你们可是向哪里去借胆来,见林将军尚且要为难怎的?都与我退下!”
那一干守卫军兵回头见了此人,也只笑道:“门主定规,小的怎能不尊?”又要言语,那人却是火爆脾气,忽的一步跨下台来,引林青进府,且道:“门主若怪罪,本将军自去应付便了,何必罗唣!”一时引林青进府去。
看那人时,眉清目秀,行动带风,却是同为金甲兵一等将军的赵双。原来这三绝门的金甲兵统共由四位一等将军统帅,这四人之间本都是亲如兄弟的。当时那金甲兵另外三位一等将军早都奉了军令,早早的退兵回来了,只有这林青一部迟迟不闻风讯。那平安君便在府中等得好不耐烦,也不知这林青军兵现在在何处,就差了赵双出府探寻一番,方才出门,恰恰碰个正着,欢喜的不得了,因便领其入府。
林青自随他行走一番,一路上但见两旁楼阁林立,室宇宽敞,草木凝香,但心中有事,也无心细看了。
又走一阵,待到那左右跟随的军兵尽都散尽了。这里赵双却就回身向那林青问道:“兄弟们接到将令,早都退回来了,你怎么这半天才到?”
林青道:“你也应该知道的,昨天在县城与那银甲兵碧月交了手,拖到今天过来。”
赵双听了,就咬牙道:“好家伙,却也真的是你!君爷当时闻得风讯,说是昨日里那边县城里军兵混战,就怕是你搞鬼,违抗他将令,急的什么似的。又不放心,如今巴巴的打发我出去探探,未想到却被他老人家猜个正着!得了,咱们那圣君什么脾气你最清楚不过的,如今你却是活不成的了!”
林青听了,只是默默地不言。
赵双直勾勾瞅他半晌,早见他手腕上剑伤,忽的出手向那伤口上狠拍一下。林青疼的直咬牙,上前出拳便要打。赵双躲开笑道:“我说你这性子早晚出事,君爷的命令你也敢抗!再说,那仙子是什么样的人物,你也敢和她动手,依我看这一剑之伤也是她有意给我们圣君面子,没有取你性命罢了。”又问:“这一仗麾下军兵还剩多少?”林青不答。又问。少不得回他道:“也就损兵过半了。”
赵双听了,兀自两眼一瞪,学着他的口声说一句:“‘也就损兵过半吧’——等着军令处置吧你!万余人的队伍让你打的还剩下五六千,多大的罪!再者,咱这圣君今次只为了保存实力,把他这金甲军当宝贝似的护着,生恐有所损伤,你倒好,一次便刷拉一下损兵五六千。可不正触他怒气么!”
林青干巴巴沉吟半晌,道:“君爷现在何处呢?”赵双道:“做什么?”林青道:“我自去找君爷,把事情说清了,该如何处置便听他的便了。”赵双冷冷道:“省省吧!我们那圣君的脾气你难不成还不知道?出了这等事,他皮不活剥了你的,你还要去自寻死路!”
林青苦笑道:“不去找他难道让他来找我?那岂不是更糟了!”
赵双摇头道:“不打紧,方才得知三爷要回来了,君爷他正在兴头上,趁他高兴,我先去与你探一探口风,稍后你再进去,想必也不会有事的。”
林青听了他说“三爷”,便知是广武君关晓白了,心下一喜,笑道:“怎么,三爷却要回来了?却是什么时候的事?”
赵双一听,啧嘴点头瞅了他半晌,皱眉叹道:“我的爷!自顾还不暇呢,你还有心思问这个!”一手拽着这林青去见平安君关晓寒。
两人一直向庄院深处走,穿过几道回廊,又绕过三四处假山,便见了一处挺轩敞阔亮的庭院,从外面见正厅的朱漆大门敞开着。赵双便撇下林青。来到门前巴巴的往里面张望。迎面却有两个人兴兴头头的打里面出来,手里各提了刀兵,大谈大笑的。一时见了,却是王衡、周文起二将,这两人却也正是金甲兵一等将军。
赵双却就一把将两人拉到路边,便问:“舞刀弄枪的,做什么去?圣君可在里面?”两人笑道:“原是三爷要来了,君爷高兴的不得了,让我俩府里、大营里知悉安排,要与三爷接风洗尘哩。你这时来找却是不巧了,君爷他刚刚带了好大一队军马到前面演武场去了,说是要与门主校演刀法,金甲、铁甲两军将士比武叫阵,此时应正斗到好处。如何?你不去凑凑热闹,怎却到这里来胡缠?”
两人说着却早就远远望见林青,一时都迎上去。
那王衡首先咂嘴笑道:“害我们等这许多天,亏是把你盼来了!方才君爷还问来这,说是我们这四个人怎么老是凑不齐?如今可好了,君爷方才刚到演武场去,你既然来了,便到那里去找他!告诉完公事,我们兄弟可要好好乐乐!”
林青不答,只是笑。
赵双微一撇嘴,看他手腕上的剑伤,向他二人道一声:“弄成这样,还敢去演武场?”
王衡见了自是一惊,忙问:“奇了,奇了,多稀罕的事呢,这江湖上还有什么人能伤到你?却怎么竟挂了彩了?”
赵双代林青回答道:“还能有什么人?自然是那宝雕宫里最有头面的人物!”便凑到王衡耳边,悄悄告诉一番,把这林青招惹碧月的事儿简略说了一遍,说完了又问:“你俩刚才也定是见过君爷的,可知他这当儿心绪好坏?”
周文起一听,望了一眼林青,叹口气道:“圣君他现在脾气好归好,只是见了他这般样子便也未必好了!”
赵双又道:“我们好歹兄弟一场,你俩也给想个法子,帮他躲过这一劫也好。”二人齐摇头,唱歌似的笑说道:“没辙,没辙。君爷的脾气谁不知道?谁敢在这时候捋他虎须去?我们也自有事办去呢!”二人说着,便要走开。这周文起且到那林青面前龇牙咧嘴的劝一句:“自作孽不可活!兄弟你节哀顺变,节哀顺变!”一笑都望着演武场方向去了。把那林青气的直咬牙,浑身的打颤。
赵双眼望着他二人走远,便知道是都到演武场上去比武了。他赵双也是习武之人,比试斗狠怎有不喜欢的?一时心里发痒,也有要去看看,动动拳脚的意思。然而又记挂着林青,此时他便慢蹭蹭回过头来,向那林青笑嘻嘻道:“罢了!此时便是寻到君爷又能说出什么来?你毕竟等他老人家回来再把事情回报也不迟。此时两军对阵比武怎离得了我?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却要去演武场看看呢,莫让前面那两个夺了头功!”
说着转身便要向那演武场飞走。林青见了,自知他好斗的脾气,拦也拦不住的,再者,自己也有心要见识一番两军斗法,就叹一声道:“金甲四虎四个人里面何时少得了我?你若要去,我随着一起去便了!”说完两人一齐奔演武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