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谷朗?”
苏豆蔻怀着惊异之心静静听纪恕说完前因后果,忍不住问道。
“确切来说是云锦。”纪恕嘘了一口气,声音小下来,“我的身世之谜多半就在他那里。”
这么多年来,关于他是谁,来自哪里头绪全无,然而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遇到这样一个价值不菲的线索断不会放弃。
“我好了陪你去查。”
“刚醒来就说这么多话,会累。”纪恕道,“这事急不得。你歇着,我去唤大夫过来。”
苏豆蔻确实有些累,娇嗔:“还不是因为你?”
纪恕忙道:“是是,我的错。你乖乖躺好。”
苏豆蔻尚有疑虑:“那是云姐姐的爹,怕到时候……怎么办?”
“此言尚早,未来变幻难测,到时候再说吧。”
……
源柜赌坊。
这次安定王来源柜赌坊虽没了上次来时的笃定潇洒,可也是大摇大摆来的,谁让他今时今日是一个无事一身轻的闲散王爷呢。闲来无聊逛逛长春街的不夜宫,打起马遛个狗,灌点酒听个曲儿,捧几个妙人儿或清倌儿,甚至去赌坊赌上几把……就是他该干的事!
潇潇洒洒趟红尘万丈,对酒当歌享人世繁华。
大皇兄不是怀疑我暗中有图么?
不好意思,我光明正大有所图又怎样?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自古兵不厌诈,直捣黄龙就好。
安定王来到二楼,奇怪的是既没有被婉拒又没有遭阻拦,就这么被阿忠恭恭敬敬一路领到二楼宁先生那里。
安定王颇有些心下狐疑。
莫非,这个表弟转性了?还是自己的劝说奏效了?
不是应该油盐不进的么?这些年也一直保持着油盐不进的状态,令堂堂国舅爷暴跳如雷却无计可施,甚至恨不得要换继承人了,阿泽一概不为所动依然故我。
啧!这个表弟哪样都好,就是太倔!
想当年他出征回来听说表弟有了心悦之人很是替他高兴,但当他知晓阿泽心中所想所念之人是个风华无双的男子,他的心就咯噔了一下;当他再听说对方是个赌痴之时……他差点就失了将军的威严,险些失声叫了出来!
哎呀呀!
阿泽还是他熟悉的那个阿泽么?那个清明温雅、聪明乖觉的表……弟吗?
阿泽不像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啊!
心悦他人也不是不可以,但如这般坦坦荡荡不私不藏的,也忒……招人打压了些。
李准是带着同情之心看待宁兰泽与匡书桥的事的。
宁兰泽曾对自己信任的这位表兄道:“表兄不带鄙夷龌蹉眼光看我,阿泽将这份心意领了。”
宁兰泽是个重诺之人,他说的这句话看似平平无奇,可李准知道,这实在是表弟对他存了感念之心,倘若有朝一日自己有事开口,他定会全力以赴助他办成。
岂料后来……
……
在贵宾室门口,李准放轻了脚步。
阿忠道了一声“王爷请!”
李准这才推门而入。
贵宾室内炭火通红,暖意融融。
宁兰泽靠在躺椅上手里拿了一本书正看。
“阿泽。”
“外头吹的什么风,劳王爷再次拜访。”宁兰泽将书递与随后进来的阿忠,“王爷请坐!——阿忠,你是死的么,茶呢?”
忠心为主的阿忠……丝毫不敢腹诽,端正地道声“是!”
之后小心翼翼托进来两杯茶。
安定王威风堂堂,大马金刀一坐——积威厚重,本无意如此。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点烫。
阿忠尚未退出去,眼睛偷瞄了安定王一眼,发现王爷一口茶下去表情丰富,有点呲牙咧嘴,赶紧快步一溜,打外面掩上了门。
心里莫名舒坦了许多。
“阿泽,”李准茶杯一放,“我知道你怨我,那件事也确实怨我,你也知道我并没有坏心。”
宁兰泽看着杯子里的茶水热气袅袅,脸上没有什么情绪:“都过去了。”
当年他痴心于匡书桥为家族尤其是父亲所不容,遭尽各种棒打鸳鸯——他生于豪门长于豪门,自然知晓豪门的种种不耻手段。可他的书桥好不容易答应与他携手一生,他欣喜若狂尚来不及,又怎能屈服在家族威胁之下!
他也明白,家族是不会放弃他的,只不过当时自己太过年轻,总以为凭一腔热血就能护住心爱之人。
他小看了家族势力与世俗庸恶。
殊不知,年轻气盛抵不过预谋已久,个人私情抵不过家族荣辱。
那日,李准来找他,本也无甚大事,恰逢他心中高兴,表兄弟二人遂饮酒述衷曲。酩酊大醉之余本也不甚记得说了什么话,总归是不会出了格。
后来……后来……
醉后的李准被接走,骨碌碌的马车一直驾到国舅府,有人早已等在那里,期待李准酒后吐真言。
后来……
他们找到匡书桥,残忍地、丝毫不顾他知晓之后会伤心欲死,将他的书桥关进水牢……
往事历历在目,怎能说忘就忘!
他也从来不想忘!
多年来与其说宁兰泽一直在怪表兄李准酒后无心透漏出了匡书桥的下落,不如说他一直在自责,深深地、不能原谅自己!
当初若不是自己乐极又哪来后来的生悲!?
说到底,得意忘形之余道出书桥下落的是自己啊!
曾经无数次地,宁兰泽看着自己那双手,恨不得剁之而后快,就是这双手生生将自己一生挚爱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笑的是,他们宁家还以为只要没了匡书桥他就会回心转意,乖乖地回去宁府。
呵!
……
宁兰泽看不出情绪地对表兄李准说:“都过去了。”
李准见他如此说,无论真与假,他都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不露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阿泽你一向博闻强志聪慧无匹,真的只想要终老于这个赌坊?”
“不然王爷以为呢?”
“呵呵!”李准笑了一声,“依表兄看,你应该好好医治恢复身体,让自己强壮起来!”
枯坐水牢两日三夜,宁兰泽身上落下了病根,尤其是腿。
“如此,兰泽也以为王爷说得甚是!”
李准完全没料到宁兰泽会如此配合,当机道:“真的?”
宁兰泽笑了一声。
李准蓦然觉得有些失态,于是咳了一咳:“如此甚好,表兄甚为高兴,这就为你请最好的御医来!”
从前,他这个令人头疼的表弟倔强得要命,死活不看大夫,恨不得随了匡先生而去。近来,虽然稍稍好了些,但病根一旦落下,良医也是束手无策!
“这倒不用。”宁兰泽谢绝了李准的好意,“多谢王爷关心,只是兰泽心中有了合适的大夫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