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
内政部作为帝国的谍报机关,不仅有着数量庞大、装备精良的谍务人员和秘密警察、宪兵部队,还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各类设施,所以内政部的机关大楼才会比其他部门占地面积大出那么多。
在内政部大楼的地下,有其独立的秘密监狱,由于权力庞大而且几乎没有受到限制,内政部的秘密警察完全可以在得到贝利亚批准后逮捕任何帝国境内的臣民,并且无须通过正常的审讯程序,直接将之投入内政部监狱,利用各种手段拷问出他们想知道的情报。
相比之下,斯温只是受到软禁,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
而这座监狱就和内政部大楼的风格一样,封闭、严密,并且因为是处于地下的缘故,它算是真正的变成了一座迷宫,就算犯人逃出了牢房,也未必能离开这么错综复杂的地方。
监狱最深处的一个封闭小房间里,一场古老而神秘的仪式正在展开。
房间周围点着一支支小蜡烛,蜡烛昏暗的光线甚至不能把房间里的角落照亮。墙壁和地面上刻绘着让人看一眼就觉得脑袋发晕的神秘纹路,无数条看似无序却又精密到极点的线条最后连通到房间地板的中心点上,那里刻绘着一个直径四公尺的魔法阵,曼弗雷德正趴在魔法阵的中央,为仪式的准备进行收尾工作。
他的装束与往日不同,没有再穿那身正经的暗红色正装,一条宽大的黑色长袍罩在曼弗雷德的身上,在长袍的袖口和领口等处,还有暗红色的精细纹路,如果不仔细看,甚至都不会发现这些纹饰其实都是一个个小魔法阵图。
这身长袍十分的宽大,以至于以曼弗雷德的身材穿在身上,都显得有些拖沓。长袍的后摆拖在地上,看上去就好像是曼弗雷德露出的尾巴。
贝利亚站在门口的位置,在魔法阵的另一侧,与贝利亚所相对的位置,还有一个大约三公尺宽展的三角形魔法阵。
他冷冷地看着趴在地上,为魔法阵中心添上最后一笔的曼弗雷德,哪怕是到了现在,贝利亚对这些魔法的效力依旧是将信将疑。
“赫卡特伯爵手上名为‘血月’的宝石,是抑制我魔力的关键,”画完最后一笔,曼弗雷德没有马上站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刚画好的魔法阵,眼神就像是在看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慈爱,“只要您能逼他交出这枚宝石,我就会得到自由,而作为报答,我愿意向您宣誓效忠,将帝国的皇冠奉上。”
贝利亚松了松自己的衣领,因为是地下的关系,通风本来就差了很多,何况这个封闭的房间里还点了那么多的蜡烛,要不是最近下过一场雨,让气温有所下降,他甚至都不能忍受到看完曼弗雷德的工作。
“是吗?”他随意的答道,语气还有着几分怀疑的意味,“我可不懂魔法,怎么知道你所说的是否可信。”
“都到了这一步,您还要犹豫吗?”曼弗雷德微微侧过头来,脸上还带着些微的自信笑容,他知道,贝利亚会答应他的条件的,“虽然我已经正式向拥有血月的赫卡特家族许下了永恒效忠的誓约,但是一般性的契约,我还是可以和您签订的。”
曼弗雷德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三角形魔法阵里。
“请您走到魔法阵的中心,接下来,我将和您达成一个不完全的主从契约。这个方法可以避过赫卡特家族的束缚,让我在受赫卡特伯爵咒令约束的同时,也无法对您造成任何的伤害,而且,您还可以对我下达任何的命令,只不过这个契约的效力只能持续三天,不然就会被赫卡特伯爵察觉到。”
贝利亚皱着眉头,他对这样的冒险还是不怎么情愿,如果不是局势太过紧迫,他是不会采用曼弗雷德的办法的。
迈着缓慢的步子,贝利亚最后还是走进了魔法阵里。曼弗雷德算得很精准,贝利亚虽然有疑虑,但依旧无法拒绝这诱惑,就像任何自以为可以戏耍恶魔的人一样,谁都会在这样的诱惑面前带有侥幸心理,认为幸运女神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然后呢?”站好了位置的贝利亚开口问道,他的语气和表情显得有些不耐烦,似乎是有些瞧不上曼弗雷德的魔法。
曼弗雷德在心里笑了起来,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一样的,包括贝利亚,这些人都是自以为聪明,把自己看得比什么人都要强,哪怕自己已经展现出了他们不可辩驳的魔法奇迹,他们也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用此来告诉自己他们根本看不起这些旁门左道。
“您在那里站着就可以了。”
曼弗雷德向贝利亚微微鞠躬,然后用低沉模糊的声音,念诵起咒文来。
“三重盈满之月,古神圣光辉的再临,谨以此身此灵卑微地请天父降听。奉永恒且无终期的第一存在,阿乃多之名,余在此同贝利亚·拉夫·洛维奇·诺·吉昂—戈东诺夫殿下结下契约,十分之一盈满期限内,余曼弗雷德·阿尔卡多·冯·诺斯费拉图以至忠至诚的下仆之身,谨慎地侍奉现世之主,听凭其任何吩咐。”
随着曼弗雷德的吟唱,地上的魔法阵也闪现出光辉来,贝利亚看着这神秘而瑰丽的光芒,不自觉的露出了惊叹的色彩来,在真正的魔法面前,哪怕他再想表现出对这些旁门左道的不屑来,也难以掩饰自己惊讶和赞叹的色彩。
曼弗雷德所处的三角法阵升起了白色的壁障,同时一股莫名的感觉传递到贝利亚的手上,随着一阵细微的刺痛,他的手上显现出了一个咒印。
贝利亚抚摸着手背上的咒印,虽然有些许的痛楚,但是没有任何的血迹,就好像是天然生在他的手背上一样。
“这是什么?”贝利亚问道。
魔法阵的光芒渐渐散去,曼弗雷德缓缓走出三角法阵。他的面色显得更加苍白了,似乎这个仪式对他损伤不小。
“如果您想命令我的话,”他指着贝利亚手背上的咒印说道。“就请默念我的真名,并在心里对我下达命令,不论怎么样的命令,我都会照办。”
“是吗?”贝利亚盯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咒印,低垂的眼光中露出了别样的神色。
“哼——”曼弗雷德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来。他知道这是贝利亚在测试咒印的力量,不过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不满的表情。
“这下,您该相信我了吧。”他用手背拭去嘴角的血痕,面色自然地看着贝利亚。
贝利亚凝视着手臂上的咒印,刚才随着他在心里默默下令,这个咒印也在一瞬间发出红色的光亮来,不过这股光亮转瞬即逝。
“你用忠诚赢得了我的信任,下仆。”贝利亚很满意曼弗雷德的态度,“不过,还真是让我惊讶啊,你的真名。”
“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想要获取自由的可怜虫而已,”曼弗雷德弓下身,单膝拜倒在贝利亚面前,“我的主人。”
贝利亚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准备离开,这个房间实在太过闷热,贝利亚早就忍受不了了。他径直推开门扬长而去,甚至都没有让曼弗雷德起来的意思,有了咒印的保障,他也不再对曼弗雷德保持必须的尊重,甚至比对他的部下还要傲慢。
当贝利亚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后,曼弗雷德在站起来,即使是单膝跪下,他的身形还是要比贝利亚高出些许,或许这就是贝利亚不满的地方吧,他是最不喜欢别人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自己,他可以隐忍,但是绝不可以接受。
“快了,”曼弗雷德走出房间,身后的门自动的就关上了,“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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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已经渐渐露出了鱼肚白,介于黑色和深蓝色之间的天空铺开了蓝幕,虽然前天才下过一场大雨,但是这之后的两天依旧有些霏霏细雨,灰蒙蒙的天色带着一丝哀沉,仿佛是在衬映今天即将到来的葬礼。
还没到五点,亚历山大立在尼古拉一世的棺材边,和父亲做最后的告别。
“殿下。”皮特首相走到亚历山大的身边,将一条手帕递给他,“虽然能够理解您的心情,但您不可以在自己的臣民面前表露出太多的软弱。”
亚历山大接过手帕,轻声向皮特首相道了一声谢,然后慢慢地拭去眼角的泪水。
“帝都警备部队到哪里了?”亚历山大在拭去泪水后,整理了一下表情,很快他的脸上就看不出刚才的悲伤了。
“昨天他们才经过了兰兹镇,今天正午之前应该能到达德为得。”
“嗯。”亚历山大紧着下巴,点了点头,他现在也能够表现出一些类似尼古拉一世的威严来了,“父亲生前就对我交代过,这一次要给杰里柯子爵一个正式的爵位,您觉得什么样的头衔会比较合适呢?”
皮特首相迟疑了一下,虽然在梅特涅侯爵告病之后,基本由他接过了掌玺大臣的职责,但是他毕竟不熟悉这些繁杂的礼仪工作,亚历山大这么骤然地问他,皮特首相一时半会儿还真答不上来。
“算了,”亚历山大也看出了皮特首相的窘迫,“回头我让威利爵士去办这件事吧。”
皮特首相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忙的事情已经够多了,确实没有精力再顾这些琐事。“殿下,莱昂港的菲利普家族向我们发来了一份报告。”
“报告?”
“是的,杰里柯子爵和帝都警备部队所乘坐的列车在莱昂港被维庭的南方军团强行征调了,维庭给出的说法是鲁道夫元帅的命令,要把所有的列车都调往前线。所以,杰里柯子爵只好带着部队徒步前来德为得,而且,他认为这可能不是元帅的命令,维庭有谎报的嫌疑。”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申诉,而要让菲利普家族替他说话?”亚历山大皱起眉头来,神色也严肃了许多,“既然他怀疑维庭是谎报,那么直接拒绝他的要求不就好了。”
亚历山大和皮特首相都知道,维庭明摆着已经投靠贝利亚了,之前他派使者前来德为得时候,就是贝利亚在尼古拉一世面前为维庭回转,不然他不可能会被尼古拉一世那么轻易地放过。
“因为列车不足,杰里柯子爵是先行带着957团的两千人乘坐列车出发的,后续部队都是徒步前行。”皮特首相叹了口气,军事方面亚历山大还是显得年轻了一些,“维庭驻扎在莱昂港的南方军团有一万多人,如果发生了冲突,或许杰里柯子爵根本就无法通过维庭的防线。”
听到皮特首相的话,亚历山大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贝利亚会采用武力手段吗?”皇储一直就担心自己的弟弟会不顾一切地和他正面冲突,虽然亚历山大得到了全体内阁成员的一直拥戴,但是从在德为得的武装实力上来说,贝利亚的内政部完全可以抵过所有其他部门的总和。
“这是最坏的结果,请您一定要做好准备。”皮特首相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而且,我已经向南特列发去了电报,想要求证元帅的命令是否属实,但是他们给出的回复却是鲁道夫元帅已经带着部队前往比斯港了,所以现在我们完全无法确认维庭是否谎报。”
有一句话皮特首相没有说出来,就算他们确认了维庭谎报军情属实,现在的亚历山大也没有能力把维庭抓起来。大军已经远征在外,拱卫德为得的只有皇家卫队和因失去了主将而留下来的康诺特的军队,帝都警卫部队还在路上,更糟糕的是,自从尼古拉一世过世后,他们对于内政部秘密警察和宪兵部队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完全不知道贝利亚在帝都究竟有多少部署。或许对于贝利亚而言,现在还没有完全的把握,可是对亚历山大而言,他的把握更低。
亚历山大紧紧的抿起了嘴唇,他伸手扶着父亲的棺木,眼神焦躁而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