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翡翠河畔,紧邻阿斯特拉德一世公学的卡琳城堡是吉昂家族的离宫,这座风景优美的城堡是吉昂家族度假的首选。因为就在帝都西郊,万一有什么需要紧急处理的情况,皇帝还可以及时回到提亚马特宫。
之前杰里柯家族在帝都的宅邸被毁,所以亚历山大皇储特许杰里柯兄妹带着他们的随从暂时入住这座城堡。原本皇储是打算让斯温和索菲娅继续住到提亚马特宫的,但是因为刚回来的大公主强烈请求,所以亚历山大就把杰里柯兄妹安排到了卡琳城堡。
在卡特琳娜向皇储请求让杰里柯兄妹入住卡琳城堡的时候,亚历山大还不觉得什么,只当是女儿为了答谢杰里柯伯爵对她的救命之恩,才会做出这个提议。不过后来注意到女儿异常的安娜王妃特意向丈夫提了一句,皇储才想到,卡特琳娜的年纪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虽然现在还不必着急,但是女孩到了这个年龄,对同龄的异性会有好感也是很正常的事。
于是皇储也不禁开始注意起斯温来,之前他对这个午夜伯爵还不是很在意,尽管皇帝吩咐他要晋升斯温的爵位,可在皇储看来,这样的赏赐还是有些过于隆重了。确实,斯温手刃了帝国的叛徒米歇尔,可是这毕竟是斯温的报告而已,而且米歇尔落到了那种地步,不论是谁杀了他,都不会对局势有多大的改变,要说的话,斯温杀死米歇尔的功劳还不如他救出大公主的功劳来的大,只是以亚历山大对女儿的重视程度,他也不会因此就给与杰里柯家族那么大的恩赐。
亚历山大对女儿的关注是在太少了一些,远不及他对两个儿子的重视程度。所以,他也完全没看出来女儿的真正心思,在妻子提了一句后,他倒是发现在和卡琳提到斯温的时候,女孩的反应有些特别,可他却没有看出来,这种特别的反应不是因为爱慕带来的害羞,而是一种隐隐的恐惧。
安娜王妃倒是注意到了女儿的异样,但是在看到女儿平安回来后,作为母亲的王妃实在太过激动,也没有放太多心思在这上面。卡特琳娜带回来的夏洛特也分走了王妃不少的注意力,听了小女孩的悲惨身世,她很是同情夏洛特,这几天都一直在安排夏洛特的生活,想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来抚养。
斯温回到德为得后,只是在提亚马特宫和亚历山大皇储简单的见了一面。皇帝病倒的消息之前索菲娅已经告诉他了,所以那一次在提亚马特宫,他也没有去打扰皇帝的休息,在结束了觐见后,他就带着索菲娅以及德尼兹男爵等人,搬着行李去了卡琳城堡。
和在之前的宅邸一样,索菲娅又选了一间面北的房间。来到新卧室,索菲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让窗外的春天气息吹进房间来。
仆人们正在把主人的行礼搬进房间,包括斯温和索菲娅的衣物,两人带在身边的一些物什,以及斯温那成箱的书。仆人们还在忙碌,斯温也走到窗前,手搭在正倚着窗户眺望外界风景的索菲娅肩上。“你喜欢这里吗?”
“嗯,”索菲娅点了点头,稍稍朝兄长靠了靠,“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就挺喜欢这边的景色,那些农田让人想起午夜堡。不过只可惜,在学校没住多久,就发生了那样的事,估计过两天应该就会恢复上课了吧。”
斯温望着窗外,虽然索菲娅说这边的景色让她想起午夜堡,但是斯温知道,她说的是和德为得相比,在德为得被楼房和人群充塞的空间里,一抹绿色都能让索菲娅想起故乡的风光。实际上,卡琳城堡这边和午夜堡并不太像,午夜堡周围都是空旷的田野,但是在卡琳城堡附近,因为有翡翠河流经,在城堡北部汇聚起一个小湖泊,湖泊周边被林木覆盖着,形成了一片小树林。那些田地,都是被河水以及道路切割开的,不像午夜堡,一眼就能望到地缘的尽头。
“我已经派人去通讯局取之前滞留的信件了,或许会有恢复上课的通知。”斯温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安慰着她,“住在这边也好,虽然你还是要住在学校了,但是至少见面就容易很多了。”
“嗯,”索菲娅靠在斯温胸膛上,之前在学校的那一周,虽然有不错的新鲜体验,但是和兄长别离的滋味还是叫她很不好受,“兄长大人呢?这一次在这座城堡只是暂住吧,要是您在帝都的事情完成了的话……”索菲娅没有说下去,尽管之前斯温给她的保证让索菲娅安心了不少,但是她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忧。倒不是她不相信斯温,只是这件事在她心里的分量实在太重,使她不得不如此紧张。
“放心吧。”斯温轻轻拍了拍索菲娅的头,就像哄小孩一样地安慰索菲娅,“就算亚历山大皇储赶我出去,我也会暂时留在帝都。还有很多事没有解决。”
索菲娅低下了头,她知道兄长说的是什么。这一次斯温回到德为得,一是为了之前没完成的册封仪式,而最重要的,是要把维多利亚的监护权问题解决掉。这件事他在祖父的葬礼后就和索菲娅提过,到现在,两人谁都没忘。
“伯爵阁下,”德尼兹男爵走进门来,向斯温微微鞠了一躬,“梅特涅先生前来拜访。”
斯温转过身,看着立在门口的老男爵,脸上没有特别惊讶的表情。“是哪一位梅特涅?”
“是弗朗茨·诺·梅特涅先生。”
斯温点了点头,朝门外走去。“请他去会客厅吧。索菲娅,你先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布置,不要叫人家看了笑话。”
“好的,兄长大人。”索菲娅送斯温出门,走到门口,她又对德尼兹男爵说道,“请您准备一下今天的晚餐吧,虽然这座城堡不是我们杰里柯家族的,但也不能失了招待客人的礼仪。”
德尼兹男爵稍稍愣了一下,他是看着索菲娅和斯温长大的,这对兄妹一直以来都是兄长斯温在发声,妹妹索菲娅很少在斯温在场的时候发表自己的主见,尤其是像这样以主人的口吻自居。“是,我这就去吩咐厨房。”尽管有些诧异,但是德尼兹男爵还是躬身应下,随后立即前往厨房。
斯温对妹妹的小小变化并没有太过注意,他径直前往会客厅,去见一见那位许久不见的梅特涅先生。自从在莱昂港斯温带着大公主逃离之后,弗朗茨和梅特涅侯爵就滞留在莱昂港,并且不幸被普里敦军队抓住,好在米歇尔七世还没有完全丧心病狂,被抓住的使团人员没有受到太差的待遇,至少保住了性命。但是斯温逃离前并没有和他们商量,想来被抛下的弗朗茨应该对斯温颇有成见。
走进会客厅,弗朗茨已经坐在沙发了。他看到斯温进来,顺势就扭过头去看着斯温。他的脸色如斯温所预料的那样,确实不是很好,看向斯温的眼神隐隐有些不满。
“好久不见了,梅特涅先生。”斯温在弗朗茨对面坐下来。
看着斯温那张一如既往没有表情的面孔,弗朗茨尽力压下了心里的不悦。毕竟他已经习惯了妥协,即使是在自己厌恶的人面前,他也能对其笑容,和对方谈笑风生。
“好久不见了,杰里柯伯爵阁下。您能够带着卡特琳娜公主殿下逃离普里敦的军队追捕,真是令我敬佩,一般人可没有这样的本事和胆略,至少换成我是做不到的。”
“您这样说,我就太惭愧了。”斯温摇了摇头,虽然弗朗茨一脸微笑,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掩藏的很好,但是斯温还是可以看出来他眼神里那一抹不易察觉的不屑,“当时没有和梅特涅侯爵商量,导致侯爵不得不遭遇囹圄之灾,我实在是惭愧。”
弗朗茨的眉角跳了跳,他在斯温的脸上可没看出任何的惭愧之色来,不过,毕竟是斯温,弗朗茨也不是第一次和他打交道了,对于斯温这个明显的特点,他还是清楚的。“您言重了,”不论心里是怎么想的,弗朗茨表面上总是保持着一副叫人舒服的笑容,“我和我的祖父绝对没有任何责怪您的意思。而且,能够在那种情势下及时想出最好的解决办法,我们还要感谢您,让我们不必担上使公主殿下落于敌手的罪过。”
如果是梅特涅侯爵的话,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斯温很明白这一点,弗朗茨比起那位老侯爵来,要好对付的多,他实在太好看穿了,即使表情上掩饰得很完美,但是他越是这样,斯温越能听清楚他心里的声音。
“不论如何,还是请您代我向侯爵转达我的歉意。”
“我会的。”弗朗茨点了点头,寒暄说到这里也该差不多了,是时候说正事了,“实不相瞒,我这次前来,是有些问题想向您请教。”
“不敢当,如果梅特涅侯爵有什么事要垂询在下的话,我必定知无不言。”
弗朗茨放在膝盖上的手轻微的抖了一下,每一次和斯温见面,这个人都会把他气得够呛。这一次也是,斯温从他这一句话里就听出来,是梅特涅侯爵派他来询问斯温的。弗朗茨深吸了一口气,既然被斯温看出来了,他也不打算再掩饰什么了,毕竟在这个人面前越是掩饰,反而越容易让自己落入下风。
“其实,我的祖父是想要和您讨一样东西,或许会让您笑话,我的祖父在年轻时曾经赠送给先代伯爵一些文稿,是有关我们梅特涅家族的历史的。我祖父的原意是希望请温斯顿伯爵帮忙写一部我们梅特涅的家谱,但是遗憾的是,我祖父等了四十年,温斯顿伯爵都已经过世了,这本家谱还是没有等到。老人家顾念着当初的情谊,一直没有开口向温斯顿伯爵讨要,但是现在先代伯爵都已过世,所以他特意派我前来问问,温斯顿伯爵生前,是否有留下类似的东西?”
端起茶几上的红茶,浓郁的茶香弥漫在鼻间,但是斯温却没有急于去品尝。他沉默了一会儿,这期间弗朗茨也一直盯着斯温的面孔,因为梅特涅侯爵特意的交代,所以他极力想要从斯温的脸上看出些许的端倪来。
然而,就算是侯爵本人在这里,大概也很难从斯温的面孔上看出什么来,斯温实在太善于隐藏自己的想法了。“我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件事,不过如果侯爵十分在意此事的话,等回到午夜堡后我会再去搜寻一下祖父的遗物,如果有相关的东西,我会尽快转交给侯爵的。”
没有从斯温脸上看出什么来,弗朗茨也不以为意,要是斯温脸上真的有太过明显的表情,他才会觉得奇怪。“这样再好不过了,”他露出喜悦的样子,高兴地笑起来,“真的很感谢您的慷慨。”
“这可算不上什么慷慨,”斯温抿了口茶,“这本来就是我们杰里柯家族应允梅特涅家族的事,我只是在完成祖父未完成的事情而已。”
“温斯顿伯爵真是幸福啊,他的子孙都如此杰出。我的祖父最近时常感叹,要是他能早点知道温斯顿伯爵病重的事,在一年前他能去午夜堡见上温斯顿伯爵最后一面,那该多好!”弗朗茨说这话的时候,脸微微向上抬,但是视线一世隐蔽的盯着斯温,把他的所有反应都看在眼底。
斯温轻轻的吹开茶杯上升腾的热气,似乎是嫌这茶水还是太烫。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泛起微波的茶水,好像没有注意到弗朗茨隐蔽的视线。
“我记得,一年前祖父和菲尔侯爵还有过联络,托付了他的遗嘱。这件事,菲尔侯爵没有告知梅特涅侯爵吗?”
弗朗茨愣了愣,这件事他们梅特涅家族还真不知道。伍德和梅特涅侯爵也是十分亲密的老朋友,在午夜堡时,他还特地写信给梅特涅侯爵,告知了温斯顿葬礼的情况,按理说,这样的事伍德是不会对梅特涅侯爵隐瞒的才对。弗朗茨皱起眉头来,心里想着斯温这句话的真实性。
“菲尔侯爵倒是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我们以为他也是在年初的时候才得到温斯顿伯爵的讣告的。”
“祖父过世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把讣告发给了他生前关系亲密的朋友们,随后菲尔侯爵就赶来了午夜堡。想来,他在一开始受到祖父寄给他的遗嘱时,大概只是觉得祖父是年纪大了,所以对身后事比较上心,没想到祖父会突然在一年后就病逝了吧。”斯温说着,放下茶杯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是真的对祖父过世的事情感到很哀伤。
弗朗茨注意着斯温的措辞,这一次的对话斯温收敛了不少,没有像第一次见到弗朗茨那样锋芒毕露,但这更加让弗朗茨起了疑心。尽管斯温的话乍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是梅特涅家族和菲尔家族是世交,弗朗茨对伍德还是相当熟悉的,伍德作为帝国法院大法官,为人一向谨慎,虽然他老实得近乎刻板,但是能够到达他现在的地位,即使为人再老实,也不可能就这样简单的认为温斯顿特地送来遗嘱,只是他作为老人家过度的担忧而已,何况温斯顿伯爵一直是伍德最仰慕的人。伍德和杰里柯家族的关系如此深厚,他怎么会对温斯顿伯爵的身体状况这般大意呢?
暗暗记下了这个可疑之处,弗朗茨马上又堆起了笑容,好像心里真的对斯温的话没有半点怀疑一样。“想来也应当是如此,说起来,最近倒是很少见到菲尔侯爵了。前段时间他还去了康诺特调节康诺特公爵同教会的地产纠纷,回到帝都后又很快爆发了叛乱,现在他大概正忙着审判那些南方诸侯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吧。”
“是吗?”斯温淡淡的应了一句,他现在对伍德倒是不太上心,相比之下,他更加关注伍德的儿子,赫伯特的事情,“我来到帝都之后,还一直没和菲尔侯爵见过面,现在想起来,还真觉得是失了礼数。”
“那么就由我们梅特涅来为你们二位安排一次见面如何?”听斯温这样说,弗朗茨立刻动了心思,“您现在去拜访菲尔侯爵的话,只怕会有些尴尬吧。不如由我们来办一场沙龙,到时请一些名流前来,您二位也顺便到场,如此不久缓解尴尬了吗?”
不得不说,弗朗茨作为外交官,对社交礼仪方面还是蛮有心得的,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斯温之前一直忽略了伍德,没有去菲尔家族拜访,现在再去礼数上不太好看,而且伍德也未必会高兴。但要是由梅特涅家族出面,让他们二人在沙龙上“偶遇”,那么场面就融洽多了。
“这可真是感激不尽,劳您费心了。”斯温没有拒绝,他看出了弗朗茨如此积极一定是有其小算盘,但是斯温心里又何尝不是有自己的打算呢,“我久居午夜堡,穷乡僻壤可没有帝都这样的繁华,沙龙这样的活动,倒还是第一次参加。”
“您的祖父是史学大师,而您又继承了温斯顿伯爵的衣钵,家学功底深厚,不如就办一场史学的沙龙吧。”弗朗茨顺势提议道,甚至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脑袋里已经有了邀请宾客的名单。
“那可真是太好了!”斯温站了起来,握住了弗朗茨的手,“我可一直想和帝都的史学前辈们见上一面,多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哪里,举手之劳而已。”被斯温突然握住手,弗朗茨还有些发愣,他不禁有些奇怪,为什么斯温会对这件事如此有热情,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家学和兴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