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韦伦堡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
这座遭遇过无数不幸的古堡,总是会显得很沉郁,戈韦伦堡本来就离格拉摩根的主城区离得很远,所以几乎不会有客人特意跑这么远,到一个火车都到达不了的地方来,这也使得戈韦伦堡总是那么宁静,寂静中又带着稍许的阴沉,让人感到隐约的不安。
在休养了近一个月后,赫卡特伯爵的身体终于好得差不多了,他把工作逐渐接回自己手上来做。原本他是想让阿特密斯再多锻炼一下,如果可以,就借这个机会顺势让她接自己的班,不过,尼古拉一世的突然过世叫赫卡特伯爵骤然紧张了起来,哪怕身在格拉摩根,他还是可以嗅到帝都空气中那股浓重的火药味。
现在敏感的人都看得出来,亚历山大和贝利亚之间的正面对决马上就要来临了。赫卡特伯爵并不愿意在两位皇子间选边站队,他只想保住自己的这份家业,不使赫卡特家族在自己手上没落。
但是,有的时候人越是不想发生什么,可这件事却越容易发生。
赫卡特伯爵拄着自己的手杖,缓缓走下楼梯,阿特密斯和杨这对姐弟已经早早的坐在餐桌边,只等着伯爵来用餐了。
阿特密斯用手半遮着嘴,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在父亲接过了工作之后,阿特密斯马上就开始偷懒,把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丢给了赫卡特伯爵,而自己再也不多动弹一下。
只不过,虽然阿特密斯看起来是闲下来了,但是她似乎反而没有休息好,一大早就显得没什么精神,哈欠连连的。
“你看起来很困的样子。”杨一边低着头给吐司抹着果酱,一边对阿特密斯说道。
“啊——”阿特密斯懒懒的拍了拍嘴巴,她的眼睛只张开一条缝,好像随时都会再睡过去一样,“根本不想起床,我要把这段时间缺的睡眠都补回来。”
“但是你看起来并没有睡好。”赫卡特伯爵落座,他一如既往地用温和的目光看着女儿,“你昨天晚上在忙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阿特密斯的脑袋不时的摇晃几下,她每一次低头,都像是会马上睡过去,可每一次她又都及时提起精神,强忍着不睡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困,总觉得这几天的睡眠很不安稳,半夜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城堡里走动,我也说不清究竟是我睡迷糊了,还是半寐半醒间真的听到了什么。”
赫卡特伯爵皱起眉头来,他不认为城堡里真的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这里可是赫卡特家族的城堡,十三课的驻地,什么样的魔怪敢到这里来撒野呢?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我也说不清。”阿特密斯眯着眼,手里的餐刀把果酱涂到了吐司的外侧,“似乎是有翅膀振动的声音,不过,那或许是曼弗雷德搞出来的声响,把我弄糊涂了吧。”
“翅膀振动的声音?”赫卡特伯爵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杨,你有听到这个声音吗?”
一直低着头专心涂果酱的杨,实际上没把阿特密斯和赫卡特伯爵的话听落下半个字。他放下餐刀,抬起头来看着赫卡特伯爵。“没有,伯爵阁下。”
赫卡特伯爵昨晚也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所以他更加觉得奇怪了。“对了,曼弗雷德呢?”赫卡特伯爵的目光向四周扫了一遍,哪个角落里都没有曼弗雷德的身影,“杨,你知道曼弗雷德去哪里了吗?”
“听说是去阿斯特拉德一世公学做一个报告去了。”
“报告?”
赫卡特伯爵把手捂到嘴上,托着下巴沉思起来。
杨没有再多说,他拿起已经涂好的面包,开始吃起来。而坐在他对面的阿特密斯,已经把眼睛完全闭了起来,果酱涂反了都不知道,手捏着蘸有果酱的一面,梦游一般的把吐司往自己嘴里送着。
“沾上果酱了。”
杨的声音把阿特密斯突然惊醒,她张开眼睛,迷糊地看着弟弟。
“手。”杨咬了一口面包,指着阿特密斯的手,一边咀嚼一边说道。
“嗯?”阿特密斯的反应慢了足足半拍,看到杨指了好几下,她才渐渐意识到弟弟的意思。阿特密斯朝自己的手指看去,却发现手上沾满了紫色的果酱,连袖子上都沾上了。
“啊!”阿特密斯惊叫了一声,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到手指上粘稠的触感。
赫卡特伯爵轻轻叹了口气,他进行到一半的思考全被这声惊呼给打乱了。“赶紧去洗洗手吧,”他对阿特密斯说道,“衣服也换一件好了,反正这段时间你基本是待在家里,多睡一会儿也没关系。”
阿特密斯皱着脸,点了点头,她站起身来,把吃到一半的面包留在桌上,晃晃悠悠地朝盥洗室走去。
看着阿特密斯那踉跄的走姿,杨还真担心她会不会在半路上睡着了。
餐厅里只剩下赫卡特伯爵和杨两个人了,在他们两人之间,沉默的气氛维持了好一会儿,直到杨快吃完早餐了,赫卡特伯爵才忍不住开口:“杨,你等一下。”
刚准备站起身来的杨听到赫卡特伯爵的话,马上又坐了下来,他看着赫卡特伯爵,等着对付的下文。
“前两天,杰里柯伯爵被带到内政部‘协助调查’了。”
杨稍稍有些意外,这个消息一直没有公开,尽管斯温被瑟雷西带走时,梅特涅家族的宅邸里有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但毕竟事关内政部,没有谁敢多嚼舌头。
“现在帝都的变故太多,也太快了一些。皇帝陛下突然就驾崩了,两位皇子间大概是要有一场腥风血雨的。这个时候,任何一桩平常不起眼的小事都可能成为旋涡的中心,我么赫卡特家族要想在这场政治漩涡中,就必须离那个旋涡远远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自然听得出赫卡特伯爵的话外之意,不过他并不想接这番话,杨完全可以猜得出来赫卡特伯爵接下来要说什么。
看到杨不说话,赫卡特伯爵真是感到头都大了,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孩子总是不能顺从自己的心意呢?
“我就直说吧,杨,现在我们不能和杰里柯伯爵再扯上什么关系了,之前你袭击他的事必须尽快彻底的了结掉。所以,我还是要问你,你到底为什么去袭击他?”
杨沉默着,之前他一直都是用这种沉默来耗尽赫卡特伯爵的耐心的,而赫卡特伯爵也实在太过注重自己的风度了,不论阿特密斯和杨如何不停管教,又或是给他添了很大的麻烦,他从来没有打过这两个孩子。也或许是因为从小就对孩子太宽松了,到了现在,阿特密斯和杨更是不怕赫卡特伯爵,作起对来毫无压力。
赫卡特伯爵又叹了口气,看杨沉默了这么久,他以为这孩子又是打算不说话到底了。
就在赫卡特伯爵准备放弃的时候,杨突然开口了:“是曼弗雷德指使的。”
“什么!”赫卡特伯爵大吃一惊,他一方面吃惊于杨的突然开口,另一方面也对曼弗雷德的行为感到很不可思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家伙,是和杰里柯家族有什么仇吗!”
“我不知道。”杨摇了摇头,他只打算透露给赫卡特伯爵这么多,其余的他一个字也不打算多说。
看到杨又沉默了下来,赫卡特伯爵更加着急了,忍不住抓过杨的肩膀,急切地问道:“曼弗雷德当初到底对你说了什么,你为什么要答应他?”
“他只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计划,杰里柯伯爵会是碍事的人,所以他要我除掉他。”被赫卡特伯爵抓着,杨还是没有感到害怕,他对这位伯爵太了解了,有相当程度的决心,只是为人太烂好人一些,“一开始我以为他说的计划,是我们十三课的计划,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他个人有着什么谋划。”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杨扭过头去,只留给赫卡特伯爵半张侧脸。“因为我相信曼弗雷德,我相信他不会出卖十三课,他要做的事情一定是为了十三课而做的。”
赫卡特伯爵当然不这么想,他本来就觉得曼弗雷德有些不对劲了,但是那时候他只当这是自己的错觉,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可现在看来,只怕这种感觉是真的了。
“他还做了什么?杨,要是曼弗雷德真的做出什么来,那么不仅是赫卡特家族,连十三课都要完了。趁现在还来得及,你快告诉我,我们还有补救的机会!”
赫卡特伯爵干脆直接走到杨的面前,让杨的面孔不得不对着自己。他的眼神真切而焦急,但是杨依旧没有立刻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赫卡特伯爵都快急的忍不下去了,杨的嘴唇才微微动了两下:“亚历山大皇储殿下。”
“什么?”赫卡特伯爵楞了一下,没明白杨的意思。
“他和亚历山大皇储殿下有接触,曼弗雷德向通过投靠皇储,把十三课和内政部以及贝利亚的关系撇干净。”
赫卡特伯爵怔住了,这个目的简直都说得上是高尚了,简直就不像是曼弗雷德这样的人会做的。
“你说真的?”他还是不敢相信曼弗雷德会这么为十三课和赫卡特家族着想。
杨点头,表情稍稍严肃了一些。
得到杨再度确认的赫卡特伯爵,完全没有因为曼弗雷德的这份心意而高兴起来,相反,他现在反而更着急了。原本他就不愿意卷入两位皇子间的争斗,可是曼弗雷德的做法,是逼她不得不在这当中选边。
赫卡特伯爵连早餐都来不及吃完,就急忙准备出门。
“快点,去阿斯特拉德一世公学,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