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睡了一天一后，赫卡特伯爵终于苏醒了。刚醒来的伯爵连说话都困难，好在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恢复后，伯爵的气色终于好了一些，能够正常和人交流了。

　　阿特密斯、曼弗雷德和杨都呆在伯爵的卧室里。伯爵的面孔依旧没什么血色，苍白得吓人，在这样的大失血后，如果没有魔法和曼弗雷德的手术，在这个时代伯爵能活下来那就是一个奇迹了。

　　在吃了少许的燕麦粥之后，伯爵的脸色略微红润了一些。由于他的腹部被撕开了一个创口而且还伤到了内脏，所以现在暂时还不能吃得太多，只能吃一些精细的食物。

　　“感觉好些了吗，老爸？”阿特密斯带着明显的黑眼圈，这两天她确实没有休息好。不过，伯爵能够这么快醒来，还是让她安下心来。

　　“这两天累坏你了吧。”伯爵欣慰又怜爱地看着女儿，他很高兴在自己受伤后女儿能担起赫卡特家族和十三课的重任，同时也对女儿现在这幅疲惫的模样感到几分疼惜。

　　阿特密斯摇摇头，现在她没必要和父亲耍犟脾气。

　　“阁下，关于这次的事，您还记得什么吗？”曼弗雷德稍有些不合时宜地开口道，不过这也是现在十三课最紧要的事，因而阿特密斯也十分关切地看着伯爵，等待着他的回答。

　　赫卡特伯爵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说道：“一切的过程我还记得很清楚，在我昏迷后，有什么事发生吗？”

　　“大体上没有什么大事。您受伤的事我已经向皇帝陛下报告过了，陛下也很关心这件事，说会严惩凶手给我们一个公道。”

　　听到女儿这么说，伯爵却皱起了眉头。看到伯爵这样凝重的的神情，阿特密斯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叹了口气，伯爵摇了摇头。“不，你这样的处置是正常的。只是，陛下可以这样说，但是我们不可以这样听啊。”阿特密斯疑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倒是旁边的曼弗雷德明白了伯爵的意思。

　　“您是说，这次的事，皇帝陛下没办法处置凶手，而这样的承诺我们要是较真，那会让陛下难堪？”

　　伯爵点点头，然后又问道：“你们有向陛下报告过具体的情报了吗？”

　　“是的，我一切如实报告给了陛下。”

　　“那么，你们一定觉得是杰里柯伯爵动的手吧，陛下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

　　阿特密斯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难道不是杰里柯伯爵？她眼中的疑惑变得更重了。

　　“事实上，确实是杰里柯伯爵。”赫卡特伯爵咳嗽了一阵，阿特密斯赶忙上前抚着他的胸口，怕他咳嗽的太厉害让伤口裂开。

　　“但是，我倒是觉得杰里柯伯爵很难被定罪，至少，我们十三课是处置不了他的。”伯爵缓过气来后，接着说道，“当时的情况很复杂，或许你们已经去梅特涅那边调查过了，但是，我想实际的情况大概只有我和杰里柯伯爵知道了。”

　　阿特密斯不由的攥紧了拳头。她确实已经去梅特涅家族那边调查过了，但是梅特涅们早有防备，完全问不出任何东西来。最可恨的是，弗朗茨在送他们离开的时候还暗中威胁了他们一番，甚至语气中隐隐有指责他们违背互相保守秘密的承诺。只有你们这帮梅特涅才有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想起弗朗茨的嘴脸，阿特密斯就气得咬牙切齿。

　　伯爵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异状，他现在的的状况还不是太好。喘了口气，伯爵接着说道：“原本我以为杰里柯伯爵和梅特涅侯爵见面是要谈一些特别的事，但是他们一直在谈的只是一些闲聊而已，之后杰里柯子爵也进来了，两个杰里柯似乎产生了很大的争端，理念上的争端。”

　　“理念？”杨歪过脖子，饶有兴致地问道。

　　“老实说，我也不太明白他们究竟在吵什么。”伯爵露出了一丝苦笑，“似乎午夜伯爵有着别的什么秘密，虽然他们的争吵看起来只是个人的理念和对社会的看法，但是我总觉得，两个杰里柯都有另外的意思，他们当着梅特涅侯爵和其他人的面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这个秘密应该是只隐藏在杰里柯家族中。或许，知道了这个秘密的话，我们就能真正了解午夜伯爵的秘密了吧。”

　　“但是皇帝陛下是不会允许的吧。”阿特密斯却不这么认为，皇帝让十三课监视午夜伯爵，但是却不给处置午夜伯爵的权力，显然皇室并不想赫卡特家族知晓午夜伯爵的秘密。

　　“算了，那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事。”伯爵叹了口气，也不再这些多余的地方多费口沫了，“两个杰里柯的争论越发激烈，甚至连梅特涅侯爵都阻拦不住了。最后，杰里柯子爵突然把枪拔出来指着杰里柯伯爵，那时候他那副样子，我很肯定，他是真的打算当场杀了杰里柯侯爵，而且，他也真的开枪了。”

　　“但是杰里柯伯爵应该没有受伤吧？”阿特密斯问道，她这两天没有收到杰里柯伯爵受伤的报告。

　　说到这个的时候，赫卡特伯爵的眼睛不有自主地张大了，眼神中透露着恐惧。“在这种不能判断杰里柯伯爵能否自救的情况下，我有保住他的义务。于是我用魔法打落了吊灯，让房间陷入一边黑暗，打算掩盖住所有人的视线，不为人知地阻止杰里柯子爵。我用上了加速魔法，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会客厅，杰里柯子爵或许是感应到了我进来带来的气流，直接开了枪。在黑暗中，只有使用了黑暗视觉的我才看见，杰里柯伯爵确确实实被击中了，子弹直接打进了他的右眼。但是……”赫卡特伯爵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他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依旧站在那里，望着杰里柯子爵，还把目光投向了我。他的伤口处，被打瞎的右眼没有流出任何的血迹，就好像那一枪不是打在他的身上一样。”

　　说了一长段话让赫卡特伯爵忍不住咳嗽起来，而伴随着他的咳嗽声的，是房间中的死寂。

　　“子弹打进了眼睛里，甚至可能已经打穿了大脑，人却没事？这、这不可能吧，没有一种魔法能做到才对！”杨不可置信地叫了起来，虽然他也明白，赫卡特伯爵没必要特意编造一个夸张的故事，但是他就是很难接受这种超出他认知的事情。

　　“不，是可能做到的。”曼弗雷德沉静地开口道。相比之下，他是房间里最冷静的人，他虽然表情凝重，但是却一点也不惊讶和慌张。

　　正安抚着父亲的阿特密斯听到曼弗雷德的话，也好奇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很快，她就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一变。“难道杰里柯伯爵能够把自身和使魔相融合？”

　　“没错，就是那个。”呼吸稍稍和缓下来的伯爵点了点头，确认了阿特密斯的说法。

　　“那是什么？我只听说过强大的召唤使可以把使魔藏在自己的身体里，没听说过什么和使魔融合啊。”看到其他人都知道这种东西，唯独自己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杨不由有些急了。

　　“其实说起来很简单。”曼弗雷德解释道，“当一个魔法师的魔力足够强大时，他可以让自己体内的魔力和使魔同化，使魔平时会以魔力的形式藏在御主的身内，而一旦身体受到外来伤害，御主就可以将使魔变化成的魔力激发开来，一定程度上的取代自己的肉体，这样，只要御主的魔力不枯竭，那么他是不会受到实际的伤害的。”

　　杨听到这样的魔法十分的震惊。“那么这种魔法师不是无敌了，根本没人可以杀得了他吧！”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魔法师的魔力一直使用的话总会枯竭的，当然想做到这一点很难就是了。能够做到自身与使魔相融合的魔法师，其自身实力绝对是很强大的，想让这样的人魔力枯竭，除非打上几天几夜才行，而在那之前自己这边大概就会被耗死了吧。”看到杨阴晴不定的脸色，太了解他的曼弗雷德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种事一般的魔法师就不要想了，想做到这一步首先你得让自己的身体转化为魔力形态，这一点，绝大多数人都是做不到的。”他在暗示杨，不要妄想自己去尝试这种魔法。

　　“可是，斯温·诺·杰里柯的年纪才多大，他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杨似乎还是有些不死心，他偏执地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或许这就是午夜伯爵的秘密吧——”赫卡特伯爵叹了口气，“至少是其中一个秘密。”

　　“如果是代代相传的秘术的话，那么也就不是不可能的了。这样一来，杰里柯伯爵拥有强大魔力，却不会感知他人能力的问题，也就说得通了。”阿特密斯喃喃道，她已经差不多接受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我想也是，他后来使用的魔法，也印证了你们的猜测。”赫卡特伯爵继续说着，“杰里柯子爵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所以他也不能确定自己那一枪是否打中了杰里柯伯爵。而我担心他会继续开枪，所以我用了一个小戏法，把他手里的枪变成了不能打出实弹的玩具。就在这个时候，杰里柯伯爵动手了，一只黑色的乌鸦从他的风衣下飞了出来，无声地直扑杰里柯子爵。那一下如果真的击中了，毫无察觉的杰里柯子爵可不像杰里柯伯爵一样能够继续完好无损地站着。所以，这时候我又不得不保护杰里柯子爵，我为他施展了一个魔力屏障，挡在那只乌鸦的前面。然后，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事发生了，那只乌鸦直接在我的屏障前消失了，或者说，它直接穿越了屏障和杰里柯子爵之间的这部分空间，突兀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猝不及防，杰里柯伯爵的实力真的远超我的想象，他竟然还掌握着空间的魔法。我被那只乌鸦咬中腹部，剧痛让我完全没办法集中精神施展魔法。最后我只看到那只乌鸦飞回来杰里柯伯爵的风衣下面，而那时我看到，杰里柯伯爵被打伤的右眼已经完好如初了，他正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我。我被那种从他全身上下所散发出来来的、不可名状的可怕气息给吓到了，我急忙离开那里，幸运的是，他并没有追出来，或者说，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杀我，不然那只乌鸦完全就可以咬在我的胸口上，把我的心脏啄穿。”赫卡特伯爵说完后，合上了双眼。他的额头渗着汗珠，显然他对回忆起那晚的景象还是心有余悸。

　　而这段回忆则让其他的人陷入了更大困惑之中，因为可疑和奇怪的地方太多了。这是伯爵的亲身经历，伯爵的伤口也说明了伯爵所言非虚，但是，虽然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一夜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是他们还是感觉眼前迷雾重重。

　　“这么说来，杰里柯伯爵的使魔就是那只黑色的乌鸦了。”阿特密斯忍不住咬起手指，紧皱眉头一脸疑惑地思考着，“可是，您说的‘咬’，一只鸟能‘咬人’吗？”

　　“不，这样反倒解释得通。”曼弗雷德回答了她的疑问，“阁下的伤口，如果说是鸟类巨大锋利的喙咬合所造成的话，那么就可以说得通了。至于一只乌鸦为什么能用喙撕咬，就只能以这种使魔自身的独特性这种理由来解释了吧。”

　　阿特密斯不是很愿意接受这种不清不楚的解释，但是确实，目前也没有别的说法可以解释了，毕竟伯爵的亲身经历总不会作假。

　　“那种不可名状的可怕气息是什么？”杨关注到了另一个问题。

　　“我说不好，就是因为说不清楚才说是不可名状的。”伯爵睁开眼，看着杨很严肃地说道，“因为我使用了黑暗视觉，所以我看得到，他在乌鸦飞回身边后，他的身上就萦绕着实质性的黑色的、像是烟雾一样的东西，但是那是什么，我却完全没有头绪。我只知道，当看到那种东西的时候，我的心里就会升起莫名的恐惧，以至于我一时忘了痛处，只想着逃跑。”

　　“死亡的线。”

　　“什么？”曼弗雷德突然的开口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不……只是一种猜测，可能性不大。”就在大家都等着他解释的时候，他却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着。

　　“死亡的线到底是什么，曼弗雷德？”

　　“我在检查阁下的伤口的时候，发现伤势会这么严重，不只是出血的关系，还因为一部分的生命力和活力也流失了，大概就是那只乌鸦造成这个伤口的时候，把一部分阁下的生命力吸走的缘故。而这部分的生命力，大概就是反哺给了杰里柯伯爵，所以他的伤势瞬间就恢复了。”

　　“这么说来，造成老爸身体过度魔力侵蚀的原因，也是这个了吧。”阿特密斯若有所思地说道，“那么死亡的线又是什么，听起来非常的让人不安，不会对老爸的身体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吧。”

　　“我还不确定，因为我也没亲眼见过这种东西。”曼弗雷德的回答却让阿特密斯吃了一惊，居然连曼弗雷德也只是听说过，“死亡的线，据说是象征着人的生命，当人死期将至的时候，死神就会把这线剪断，然后人就会因他生前的罪与善被判定是升上天堂还是堕入地狱。”

　　“这是神话故事吗？”杨不太满意地问道，对于魔法师而言，世界上虽然存在普通人认为是奇迹的魔法和魔力，但是那确实来自于一切奥秘的根源，与神明是无关的，神也是不存在的。

　　“没办法具体考证，在我还行走于阳光之下时这种说法就存在了。有人说这是探索根源的一条线索，因为人类的生与死也是出自魔法的根源；当然，也有人和你认为的一样，说那就是神话而已。我一度痴迷于生死间的神秘力量，所以探索过，但是一无所获。”

　　阿特密斯叹了口气，原本以为父亲醒来一切就会真相大白，没想到最后反而产生了更过的谜团。她尽力地把这些烦人的事甩出脑海，现在赫卡特伯爵已经苏醒了，她不必再为之操太多的心了。

　　“那么，老爸，给皇帝陛下的报告，我们怎么写好呢？”回过头，阿特密斯决定问一些现实的问题。杰里柯伯爵的秘密太多了，而且说不定其中会有一些皇帝也不想让他们触碰，既然再怎么像也不会有并且不能有结果，阿特密斯很果断地放弃了继续纠结。

　　“就说是杰里柯伯爵误伤我的吧，内容就照我刚才说的照实，这样也好不让皇帝陛下太难看。自己的臣属被人袭击，陛下必须有所表示，即使他并不想惩罚杰里柯伯爵。我们也要为他着想啊！”

　　阿特密斯点了点头。

　　但是，只怕皇帝陛下未必真的不这样想啊。赫卡特伯爵想起之前皇帝陛下的召见，他隐隐的觉得，皇帝这次在知道了凶手可能是杰里柯伯爵的情况下，还特意说要严惩凶手，只怕是皇帝陛下也有着一些考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