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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神经崩裂

阿特洛波斯 将军不语 9420 2022-10-29 13:37

  辛吉德站在车站站台上,望着铁轨的尽头。

  作为普里敦亲王米歇尔七世的幕僚,辛吉德极得亲王的信任。他负责管理普里敦的间谍机关,在开战之前,就是由他负责和其他南方诸侯的联络,并且完美的避开了贝利亚手下内政部的耳目,也因此被亲王格外看重。除了这一件功绩之外,辛吉德还策划了之前对德为得的袭击,同样完美无缺的骗过了贝利亚的内政部,至今内政部都不知道辛吉德这个人究竟给他们带了多大的麻烦。

  吐着烟的列车轰隆隆地驶进了站台,辛吉德身后的士兵们立刻整装列队,不过他们虽然是列出了欢迎的队列,但是手中的枪一直紧握着。

  车门打开,首先下来的是一队皇家卫士,他们也排开阵列,和普里敦的士兵对着站出阵型。麦克库尔男爵走到辛吉德面前,一脸严肃的敬礼。

  “我是皇家卫队卫队长麦克库尔男爵。”他说道。

  “米歇尔七世亲王的私人幕僚,你可以称呼我辛吉德。”辛吉德咧开干裂的嘴唇,却没有还礼。

  男爵放下手,皱起眉毛看着这个男人。辛吉德穿着脏兮兮的白大褂似的外套,但是敞开的衣襟下可以看出是军装,显示着他的军人身份。

  目光只停留了几秒,男爵就移开目光,走到士兵们的队列里,等待着大公主的出场。

  在皇家卫士们排完队列后,大公主才款款走出车厢,在她身后的是斯温和梅特涅侯爵以及其他的随员。大公主打量着接待自己的普里敦队列,尤其是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奇怪的军官。

  辛吉德的打扮既像是军人,又不像是军人。他在军装外罩着一件白色长外套,挡住了他的肩章,而领口也被胸前证件的带子遮住,以至于大公主完全看不到这个人的军衔。除了打扮奇特,辛吉德的模样也很让大公主在意。这样的场合,来接车的人一般都会做一丝不苟的打扮,尽力保持自己身上没有失仪的地方。而辛吉德不同,他带着厚厚的眼镜,镜片厚得叫人看不见后面的眼镜,头发也相当杂乱,稀疏的头发就像是几天没打理一样,东倒西歪的贴在辛吉德头顶中央那光秃秃的一块头皮上,看上去相当的丑陋。

  “您好,公主殿下。”虽然是这样一副尊容,但是辛吉德的礼节却没有缺少,“亲王殿下为诸位准备好了住宿的地点,请让我为诸位带路。”

  大公主蹙起细眉,看向了麦克库尔男爵。

  男爵马上会意,走到辛吉德面前,挡住了大公主的身影。“请你们在前面带路吧,我们会负起保护公主殿下的责任。”

  辛吉德点点头,没有在这一点上多纠缠。他带着自己的士兵走出车站,在车站外,他们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和马匹。

  “请。”他躬着身,为大公主打开了车门。

  虽然不太喜欢这个丑陋又脏兮兮的男人,但是大公主这时也不能失了皇家的风范,昂首登上了马车。梅特涅侯爵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也走到了马车上。

  而几位相对年轻力壮的男士,则骑上马,跟在马车的周围。

  作为使节团的正使,斯温的地位还要略高于梅特涅侯爵,因而他一马当先的走在队伍最前面,旁边就是同样骑在马上的辛吉德,麦克库尔男爵和弗朗茨等人都在后面,随侍在马车两侧。

  “不知道您在普里敦官居何职?”不像大公主,斯温对于辛吉德的样貌没有偏见,还饶有兴致地与他聊上几句。

  “在下只是亲王殿下的幕僚,幸得殿下信任,被委以一些内政事务。”辛吉德客气的回答道。

  斯温点点头,目光挪向了周边的普里敦士兵。这些士兵的装束和一般的普里敦士兵不太一样,他们军装的领子很高,而且都把领子竖起来扣住,遮挡住了自己的面庞。而他们露出来的双眼显得颇为迟滞,呆滞而无神。

  “很精锐的士兵。”斯温面无表情的夸赞道。

  如果这话是叫大公主他们听到,一定不会了解斯温的意思,但是辛吉德听到这话,却很高兴地笑了起来。

  “他们都是我训练了多年的。”辛吉德像是并不在意斯温的身份,一点也没把他当外人,“他们不仅战斗力要比一般士兵强很多,而且吃苦耐劳,完全服从命令,哪怕是叫他们去死,他们也会义无反顾地去执行命令。”辛吉德大声地说着,而这些话那些士兵明明都能听见,却没有半点反应。

  “但是似乎他们并没能得到用武之地啊。”

  “恕我直言。”辛吉德嘴角的弧度就像是小丑脸上的化妆,叫人怀疑他的嘴角会不会突然崩裂开来,“要是战场上出战的是这些人,兰兹镇一天就能拿下,而诸位也不会有机会在这里和我们谈判。”

  “看来您很自信。”

  “当然。”辛吉德藏在镜片下的眼睛发着光,“请您相信并记住我的话,我这支部队,就算以整个南方军团为对手,也绝不会有一丝半点的逊色,他们是真正的战争机器。”

  “我记住了。”斯温点头道。

  队伍没用半个小时就到了下榻的旅店。斯温先下马,然后为大公主打开马车车门,并伸出手,抚着公主殿下下车。

  “亲王殿下明天能够接见诸位,今天几位舟车劳顿了,就请好好休息吧。”辛吉德寒暄了一番,就准备离开了。

  “今天晚上亲王殿下有空吗?”斯温忽然问道。

  辛吉德稍稍愣了一下,不过还是迅速的回答道:“是的,您要现在见亲王殿下吗?”

  看到大公主投过来疑惑的眼神,斯温也解释道:“我希望能和米歇尔亲王先私下见一面,我们之间,还有不少问题值得先解决。”

  这个要求有些奇怪,但也算是情理之中。亲王以午夜堡的法理要求为由开战,然而之前他本身与杰里柯家族的关系十分良好,斯温想和亲王先解除这些误会也是自然的事,这样毕竟能够有利于和谈。

  “我明白了。”辛吉德点头,“我会通报亲王殿下的。”

  辛吉德带着人走后,大公主特意停下脚步,等着斯温跟上来。“您见克努瓦耶打算说些什么?”她问道。

  “有很多东西可以谈。不论是叙旧还是谈目前的局势,现在了解米歇尔七世的态度是最关键的。”斯温慢慢向大公主走去。

  “这样说……”大公主沉吟着,“也有道理。”

  大公主看了一眼正扶着梅特涅侯爵上楼的弗朗茨。“需要派人和您一起去吗?”

  “不必了。”斯温摇头,“我们多少还是应该展现出一点诚意来。”

  “我还以为您会很痛恨米歇尔哪。”大公主略带挑衅意味地说道,“毕竟他可把您的领地和城堡给夺走了不是吗?”

  “啊,是啊。”斯温没有驻足的意思,直接走过大公主身边,“我现在也不喜欢这位亲王。但是,有时候人是并不能只凭自己感情行事的。”

  大公主看着斯温的身影消失慢慢在楼梯上,眉角垂下来,细细品味着斯温刚才说这句话时流露出的些许感情。

  ——————————

  米歇尔七世坐在会客厅里,这间宅邸原来属于莱昂伯爵菲利普家族,但是如今却是属于他的。在往昔仇敌的房子里接见如今的仇敌,这样的感觉倒是颇为特别。

  不过现在米歇尔七世却没有心思去体味这种感觉,他的思绪又飘远了,被一些特别的记忆缠绕住。在他心里,并不是十分愿意见那位杰里柯伯爵,尤其是在这个场合。一想到斯温那张可憎的面孔,米歇尔七世的心里就没来由的升起烦躁和怒气,一股冲动在他的血管里流窜着,怂恿他的手去做出疯狂的事。但是就如斯温对大公主所说的,有时候人并不能只凭自己感情行事的。

  所以亲王现在坐在这里,按捺着心里莫名的烦躁感,等着客人的到来。

  “亲王殿下。”辛吉德走进来,“杰里柯伯爵到了。”

  亲王点点头,他对于这位亲信是相当的信任、十分十分的信任、无条件的信任、完全的信任……

  他站起身,去迎接客人。走到门口,斯温正通过长长的走廊,向他走来。

  “你还记得这个人对你的嘲笑吗?”

  亲王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这句话,那种刚刚勉强按压下去的烦躁感又占据了他的内心。他眼里的世界忽然变得扭曲,斯温面无表静的面孔好似小丑般在恶毒地嘲笑他,那张嘴大大的裂开,甚至把脸颊都撕开了,在疯狂地说着讥讽的话语。一种极端的负面感情在米歇尔七世心里被无限的放大,甚至他的眼睛都红了,整个人都被心里的憎恨与怒火所占据。

  他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随着斯温每一步的迈出,这种颤抖的频率也在逐渐增大,甚至连亲王都已经止不住这种明显的失态了。突然,米歇尔七世拨出辛吉德腰间的手枪,对准斯温毫不犹豫地射击。

  “混蛋!该死的混蛋!”亲王双眼血红,整个人都失去了理智,似乎控制着他理性的神经在一瞬之间被极度的憎恨突破了极限,这根纤细的神经在一瞬间崩裂了,“我要杀了你,去死!去死——”一整个弹夹在几秒内就打空了,但是亲王还是拼命扣着扳机,哪怕手枪已经没有了子弹。

  亲王的侍从们都被亲王突然间疯狂的举动吓呆了,杵在原地不知所措,辛吉德也吓了一跳,赶紧去拦住亲王,但是当他把手枪从亲王手里夺下来时,亲王依旧暴动着,像是野兽一样,要扑上去把斯温的脖子咬断。

  斯温在亲王抬起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防备,迅速地跑动起来,回头向走廊那头奔去。他敏捷的避开了米歇尔的射击,或者说亲王射击的水平实在太烂了,他一枪都没打到斯温。

  把守走廊的士兵这时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斯温从走廊尽头跑出去,既不去追,也不敢像辛吉德一样去阻拦亲王,只是傻愣愣的立在原地。

  “还愣着干什么!”看到这些士兵愣在原地,压制住了米歇尔的辛吉德立刻吼了起来,“赶紧去追啊!包围使团住的旅店,不要让这个消息传回德为得!”

  “是。”这些士兵顿时被吼醒,立刻按着辛吉德的话追了出去。

  到底不是我培养出来的,真是一群废物。这些士兵和亲王的随从都追了出去,辛吉德丢下被他打晕的米歇尔七世,目光冰冷的看着走廊尽头。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握紧了拳头,疑惑地看着自己脚边昏过去的亲王,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

  斯温离开米歇尔居住的庄园后,立刻抢过一匹马,跨上马就急忙向使团下榻的旅店赶去。一开始那些看着马车的车夫们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疑惑地看着飞速离去的斯温,但是当亲王手下的士兵和侍从们都追出来时,他们马上感觉到事情变得不对了。

  大公主一行人是接近傍晚时分才到达莱昂港的,现在天已经黑了。斯温在路上疾驰着,回旅店的路他清楚的记在脑子里,从最近的路线,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旅店。

  守在旅店周围的皇家卫士们看到杰里柯伯爵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禁感到讶异。斯温也没时间和他们多解释,只是让他们尽快集合起来。

  “殿下。”斯温都没敲门,也不管侍女的阻拦,直接推开了大公主的房门。而让人尴尬的是,这会儿刚洗浴完,身上只穿着轻薄的纱织睡衣,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卡特琳娜看到斯温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身上衣物的单薄。纵使是大公主这样的女孩子,在这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也忍不住惊叫起来,并且顺手就抄起桌上的东西向斯温砸过去。

  “出去!杰里柯,你太混蛋了!”

  斯温根本不管这些不痛不痒的攻击,径自走上前去,在身后侍女们惊讶的目光中抓住了大公主的手。“我们没时间在这里胡闹了,克努瓦耶根本不怀好意,他想把我们赶尽杀绝。”

  斯温的话让大公主迅速冷静下来,毕竟是留着皇家的血脉,当沾上这些事情时,他们完全可以忘记自己一时的害羞和害怕。

  “你怎么知道的?”大公主看着斯温,眼神中却是完全的相信他。卡特琳娜公主并不觉得斯温这时撒谎有什么好处。

  “我去见他的时候,他突然拿出枪来朝我射击,我赶紧跑了出来,以最快速度回到这里。待会儿普里敦的军队就要追来了,这里可不是兰兹镇,我们无法坚守,更没有援军。”

  “米歇尔要杀你!为什么?”大公主被这些突如其来的信息搅得脑子一团乱,根本来不及仔细理清其中的逻辑,只能挑最关键的问。

  “不知道。但是既然他这么做了,他就一定不会让我们离开这里。”

  大公主沉默了,到这个地步别的问题都可以以后慢慢探究。米歇尔七世一旦展现出杀意,那么他是绝对不会放过大公主这些人的,因为他和帝国合作的必要信任已经没有了。那么,对他而言,现在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把大公主等人抓为人质,并且立刻进军,迅速取得优势。

  “我明白了,您先去和麦克库尔男爵他们组织防卫。”大公主把斯温推出去,并且关上房门,“我等会儿就过去。”

  斯温知道大公主现在这是要换件衣服,他也能理解,至于现在的当务之急……

  麦克库尔男爵很快就把皇家卫队集结完毕,他用最短的时间听完斯温的解释,没有多问,就让部下去筹备防御工事,旅店里多余的床铺和桌子都被拿来当作简陋的防御工事,挡在门口和窗前。

  因为使团入住的关系,这家旅店没有接待其他客人,只有少数的服务生留在店内提供必要的服务,而现在这些普通平民都被集中在一个大房间内,毕竟旅店是普里敦的人选的,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安插一些间谍。

  梅特涅侯爵也被惊动了,他派孙子下来问问情况,却被告知马上就要被普里敦军队包围,形势十分危急。

  换好衣服的大公主也很快赶到了大厅,她特意换了一身简便的男装,要是一会儿真的打起来,她至少不会被裙子绊到。

  麦克库尔男爵看了一眼大公主,神色担忧地说道:“局势很不妙,我们至多只能坚守几个小时,要是敌人不顾及公主殿下用火炮攻击的话,那么几分钟我们就会被这座建筑掩埋。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公主殿下的安全。”

  “现在普里敦的军队还没到,最好让殿下乔装打扮离开这里。然后正面牵制敌人,不让他们察觉公主已经离开的事实。”斯温快速地说道。

  大公主咬着嘴唇,男爵和斯温的话让她觉得自己像是累赘一样。“现在乔装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帝国的公主绝不会临阵脱逃。”她否决了斯温的提议。

  “但是……”

  “不必再说了”大公主打断了麦克库尔男爵的话。

  “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乔装打扮。”斯温说道,“殿下现在这身装束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

  “但是让公主殿下一个人出逃,还是有些太危险了。”男爵依旧有些担忧,毕竟大公主一直以来都是被重重的保护包围着,现在让她一个人去想法设法逃离这龙潭虎穴,只怕送羊入虎口的可能会更大。

  “我会保护殿下,以我的性命担保。”

  “我拒绝!”大公主表情坚毅的推开了斯温,她并不愿意这样丢脸的退缩。

  “那我也拒绝服从您的命令,别忘了,我才是使团的正使。”斯温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公主,完全没有向她低头的意思。

  “您可以吗?”麦克库尔男爵对斯温的能力也有些怀疑,毕竟这位伯爵比起大公主来,也大不了多少,而且也不像经历过什么大场面的样子。

  “我能从被士兵包围的克努瓦耶庄园独自逃出来,至少,你应该相信我可以带着殿下安全的离开。”

  “那么伯爵阁下,殿下就拜托你了,我会带着卫队在这里坚守吸引敌人注意力的。”麦克库尔男爵神情复杂的看着斯温,现在确实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了,男爵和皇家卫士的红色军装实在太显眼了,现在也没有时间给他们换衣服了。无奈之下,他也只好把大公主托付给这个不知道值不值得信赖的午夜伯爵。

  “我不走,梅特涅侯爵他们要怎么办?难道叫我丢下为皇室效忠的臣属一个人逃命吗?”大公主还在顽强抵抗,但是她并不能挣脱斯温的手。

  “请您保重,一个小时后我应该能带着殿下到达安全的地方,必要的时候,请您以生命安全为重。”斯温对男爵说道。

  “我会的,还请您务必保护好公主殿下。”男爵点点头,但是他却没有看到,斯温转身后,眼里的晦暗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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