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说得对,我真的不该那样,真的不该。”
说罢,来人“砰砰砰”地朝着我俩,生猛地磕了三个响头。
“快快,快起来,你这是怎么啦?干吗跟我们磕头呀?”
受此大礼,是要折寿的,我赶忙伸手拉起。
扶起一看,我的乖乖,这不是紫千红吗?
“千红,怎么是你?”
“小非,我,我……”
“好了,啥都别说了,我知道了。”
确实,自从她来到四中,给我写上那信之后,我就知道,一旦名落孙山,这一天迟早会来。
是的,直到现在,我都还能清楚记得,她那信中所说的内容。
她说:小非,我怕时间久了,你会把我忘记,所以给你写封信,仅此而已。
也没别的什么事,也不能有什么事。因为……因为……因为我们已经折腾不起,要是读完高中还考不取,除了去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没有!
所以,除了学习,不能再有什么事,什么事都不能有!
小非,你也是,你也不好到哪儿去!除了考上去,都是死路一条!
所以,加油吧,玩命吧,再不要去玩那花花肠子了!
——
看来,她比我更有先见之明,她不仅知道,自己落榜是死路一条,她还知道,我要是落榜也只有一死。
上帝真会捉弄,居然会让我俩死在一起,然后,又鬼使神差地被人救起。
可是,我那是死有余辜啊!谁叫我花心不改呢?何况,我一直是全班倒数。
但是千红,她就不同了,她一直都是学霸,从乡中到县中,再到建江四中,可是偏偏,老天偏非要这样对她!
“坐吧,咱们聊聊,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正要拉她坐下,谁知,她却“扑通”一声,跪到悦容面前:
“谢谢你,妹妹,谢谢你再次救我。小非救了我的身体,你却救了我的灵魂。不管你瞧得起我瞧不起我,你都是我的救命恩人,都是我的再生父母,请接受我诚挚的一拜。”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出,花悦容好不诧异,她傻傻地呆在那儿,却不知如何是好。
拉起她吧,自己才说了那样的话,怎么那么快就接受了,这不是太虚伪了吗?
要是不拉,人家都跪到你面前了,再大的架子,也不能承受那么大礼啊!
看到悦容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我只好走了过去,再度将紫千红扶起:
“行了,都是自己人,没必要这么较真。起来吧,咱们还有好多事要商量呢!”
紫千红虔诚地拜了三拜,这才悠悠站了起来:
“刚才你说什么来着?自己人?啥子自己人?”
我指了指悦容:“不认识了吗?她是花悦容啊!四年前,小河中学,一一班班花。”
然后,又冲悦容说道:“三一班,紫千红,就是校庆那天,喂我吃香蕉那个。”
俩人相视看了两秒,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异口同声地道:原来是你啊!
俗话说,一笑泯恩仇。何况俩人又没啥恩仇?
于是,咱仨便坐到床上,开始正儿八经商量事情。
“下一步该怎么做,想过没有?”
我脱掉鞋子,坐到床中间,冲紫千红问道。
“想过是想过,只是那条路都走不通。”
她靠着床框,淡淡地说。
“说说看,怎么想的?”
“好想再读一年,可惜没有钱。不读嘛,又不甘心,也不知道该去干吗。其实,我个人好不好倒无所谓,关键是,连累到全家人都抬不起头。”
“我觉得吧,还是先不要考虑家里人,先把自己过好再说。自己都过不下去,考虑再多又有什么用?”
花悦容抱着枕头,说道。
“说的也是,”我说,“那就先说说眼前的事吧。如果再考一次,你有几成把握?”
“我觉得问题不大。本来这次,也没啥问题。只是,作文写草稿纸上了,还有一段没抄完。”
“那你考了多少分?”
“四百五十四。”
“多少?”
“四百五十四,就差一分。”
“包括民族分?”
“当然。要不然的话,还用跳河吗?”
天呐,这是咋个玩法?都是一分之差,都想跳河解决。看来咱俩,还真不是一般的缘分!
但不管缘不缘分,就凭两次死里逃生,我就应该拉她一把。
现在,摆在咱们面前的就三条路:要么继续复读,要么去念职高,要么外出打工。
当我把三条路一说,她却反过来问我:如果是你,你选那一条?
我说,我选第一条,复读再考。
“那么钱呢?钱的事如何解决?”
我不好说悦容帮我,因为我说过,十八岁之前绝不谈恋爱。所以我只能含糊地说,暂时还没头绪,但是只要下定决心,办法迟早会有的。
“你呢?你怎么选?”
“除了复读,我啥也不想。如果还有别的选择,也不至于跑去跳河。”
“你的意思是,要是考不取,死不死也没啥区别?”
“没错,就是这意思。不过现在,我不会死了,就像悦容说的,我们不能那么自私。”
其实,我这些问题纯属多余。
因为,我们的处境太相似了。
三年高中,我们都是赖着读的。
都是全村唯一的高中生,都是村里人眼中的疯子。
如果考不上,我们都会无家可归,都会被唾沫星子活活淹死。
不同的是,她是个女生,实在不行,她可以把自己嫁了;
不同的是,她家比我家更穷、更偏、更没人情味。
不同的是,她从没说要做第一,也没说要赚一万亿。
现在,事情只有那么明朗了。核心的核心,就是赚钱加省钱。
我们商量了好一阵,还是想不出万全之策。
正头疼着,郝秋梅来了,她是受校长之命,来叫我们去吃饭的。
只是,她以为只有千红和我,没想到会多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生,这让她有点不知所以。
“小非哥,我爸叫你们过去吃饭。”
抛下一句话,她甩起辫子,翩翩而去,一跳一跳地,将《冬雨》撒满一地:
不要再编织美丽的哀愁,不要再寻找牵强的借口,因为你的眼,因为你的眼,早已说明,早已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