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重重撞在一起的,是金天桃。
一看是她,我好不惊诧。
“能不能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说罢,金天桃大步往前,走向路边的一个亭子,径直进去坐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是存心要耍你。看着你白白净净的,我以为你是城里的公子哥,是那些整天无所事事的小混混……
但是,看来看去,还是不像,本来,我也想跟你说个清楚,谁知,你却来了个先声夺人,云销雨断。
你今天的表现实在反常,反常得有点让人害怕。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不想就这么被你恨上,被误以为我是那种只知道招蜂引蝶,一无是处的花瓶。
所以,我必须跟你说清楚,免得被你误会,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说到这,她斜眼看了看我。确定我在听,又继续道: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是在读书还是上班?”
听到这样的话,我真是哭笑不得,敢情这是,我这几场的钱都白花了,怪不得俩发小会那么诡笑。
我心中余怒未消,很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于是晃了晃手中的“3+1”。
这是江雨霖买给我的。老早就买好了的,就是没空给我送去。
这书一晃,意思自然不言自明。
“这么说,你是在读书了?
那就好好读书吧!咱们农家人,能读个书很不容易,希望你好好珍惜……”
说完,她扬长而去。
走了几步,她突然感觉有些不妥,于是又抛来一句:“我叫花悦容,不叫金天桃。”
一听这话,我差点没晕厥过去。怪不得,我老是觉得,这人好生面熟,好像是在哪儿见过。原来是她啊,四年前的六班花之一。
不过,就这六大班花而言,我唯独没有跟她接触过。尽管那天,她也曾喂我吃“尿”……
吃什么呢?她喂我吃什么来着?好像没吃吧?
当初大战光头帮,动用到该班花的力量,也统统是柳青云代劳。大战结束,好像就没有再见过她。
再是,她怎么就跑到这儿来了呢?
反正,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当初那一面之缘,我都没来得及看看,就被胡秋月给轰跑了。
怪不得,我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记得,她是那天耍我的四大美女之一。
其他三个,或多或少,都跟我发生了点故事,唯独这个,一闪而过,然后便人间蒸发。
金天桃,不不,不是今天逃,而是花悦容。
这家伙的再度出现,让我又是彻夜无眠。
彻夜的只要一闭眼,她就会浮现在我的脑际。
说实在话,面对这样的绝色美女,要说心中没一点涟漪,我做不到。除非我不是个男人,或者说,我不是个正常的男人。
再是,四年前的吃尿之仇,我发誓我是要报的。现在,这个漏网之鱼,已经向我姗姗而来,难道还要自欺欺人,视若不见?
退一步来说,就算我要做正人君子,就算我宰相肚里能撑船,就算我高考在即没必要瞎费工夫,但,还有那三百块钱呢!那可是一个月的血汗钱啊!甚至于一个月不止。作为生意人,能赚的钱为什么不赚?
据说,商人不赚钱那是犯罪。这钱要是不赚,那不是赤裸裸的犯罪吗?
思来想去,这仗还得要打。不仅要打,而且还要打出水平,打出气势。
于是,我决定给她写上一封信,来一个快刀斩乱麻——
容,亲爱的:
请允许我这样叫你,好吗?
一次,就一次。
我知道,我不该给你写信,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为什么呢?
因为,高考是会死人的。
去年,就有一个学姐壮烈在楼梯间;
前年,就有一个学长被水鬼请了去;
上前年,一个学霸干脆直接昏死在考场……
我不知道,如果是我,我会选择怎样的死法?
我常常想,干吗要死呢?干吗非死不可呢?漫漫人生,难道就只有这么一条路?
是的,应该不止,做什么不可以养活自己,干吗非要自绝于人世?
说的也是。
所以,且让我好好想想,考不上大学,我还能做点什么?
种田吗?
行不通。
因为三年前,因为考上中专不读,父母已跟我断了关系。倘若再考不上去,我将永远无家可归。
做工?
到工地去?
我不是没去过,人家不要我。认识的人,人家说我是大学生,他们请不起。不认识的人,人家更是不敢,谁知道你是什么人,万一……
做生意?
或许可以。
可在这片熟悉的土地,哪里没有熟人的影子?
我能承受那些鄙夷不屑吗?
我能承受那些指指戳戳吗?
我能承受那些吐沫星子吗?
要知道,吐沫星子,也是会淹死人的啊!
算了,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只想说,你不该出现。至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
因为,自从那天遇见了你,你总是没日没夜,在我的脑际晃来晃去,晃得我寝食不安,晃得我心神不宁,晃得我什么都看不进,晃得我啥事都做不了。
我的手脚已完全失控,我的大脑已完全失灵。
真不知道,你哪来的那么大魔力!怪不得,会有那么多青春男子,整条街整条街的,一坐就是一大排,一呆就是一整天,为只为,一睹你庐山面目。
我知道,我也不能免俗,我的魄已散,我的魂已飞。
我知道,我是彻底彻底的完了。
早知如此,我干吗要去招惹你?
我知道我不能这样,坚决不能!
我拼命地告诫自己:忘记你,忘记你,忘记你!
要命的是,越想忘记越是记起。
我妈老了,我爸老了,他们耗费一生的心血,就是希望我跨出农门。
还有《土医大成》,还有爷爷的遗愿,他正在天边盯着,盯着我早日出人头地,好将绝世秘籍加以传承!
这何止是祖传?这可是“国传”啊!
这可是民族大义,是无数英雄豪杰,用自己的生命置换而来的!
所以,必须把它传承下去;
所以,我必须考上去,必须!
可要命的是,高考在即,火烧眉毛,我却还在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
我总是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想你。可是偏偏,脑门一开,又是没完没了,没日没夜!
算了,这等心事,你根本理解不了,干吗要跟你诉苦来着?
我就知道,菩萨就爱跟我作对,让我一生一世不得安生。这不,才刚刚安静没几天,她就派你灭我来了!
也罢,命中若有终须有,命里若无求也无。
我写这信,只想要你一个准信:可不可以,愿不愿意,能不能够,跟我谈一场假假的爱情?
干吗要是假假的?
呵呵,我有几斤几两?我又何德何能?我又岂敢奢求真情?
我真是这么想的。
你也不必为难,怎么想就怎么答。不管答案是好是坏,有答案总比没有好。
有了答案,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离高考已不足百日,我真的需要全力以赴。求求你了,好吗?
给我一个准信,好不?
此刻,立即,马上!
双膝跪地,皇天后土,叩首叩首再叩首,跪求菩萨仙子恩准!
……
农转非
1992年4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