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行人;我不知道,今天的我会不会断魂。
我们俩凭栏而依,依在历经数百年风霜的百福桥头。
我将信塞进她手。
“这是什么?”她问。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可她没看,而是随手揣进了裤兜,向前走去。
“打开看看好吗?求你。”
“现在?”
“现在。”
“在这?”
“在这。”
她拆开信,转过身去。
她这信读的很是吃力,短短千余字,却读了半个小时。
完毕,装好,她又把信还给了我,尔后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我傻眼了,不知是该追还是不该追。
眼看美人就要消失,我这才鼓起勇气。因为,正如信中所说,我需要一个答案,必须,马上,立刻,我必须快刀斩乱麻,哪怕从此陌路也在所不惜。
雨虽然不大,但转了一圈后,那件单薄的外套早已湿透。
她撑着一把雨伞,红红的,她没有历经风雨,所以不知道淋雨的苦。她依旧自顾自地走着,该逛街逛街,该进店进店,权当身后是个影子。
逛了半天,她买了双鞋,终于又折回起点。
回到原地,我再也憋不住了,作势就要跪下——
“你,你,你要干吗?”
她伸开双手,赶紧将我托起:
“这么多人看着,你是想羞死我啊!”
“我的菩萨,我哪敢?不就是一两个字吗?说句行与不行有那么难吗?”
“你想得太多了,真的。太多太多!”
“我知道,我是不该,但是,谁叫我就那么贱呢!直接点好吗?就剩九十多天了,再这样下去,真的是要出人命的……”
沉默,长长的沉默,像是一百年,又像是三生三世。
最后,她却冒出这么一句:
“对不起,我家里有事,我得马上回去。”
说罢,她抬腿就走。
扑通一声,我真的跪了下去:
“这么说,我死定了?那就干脆点,给我一个痛快的死法吧?”
听到我哭腔都出来了,她只好停住脚步,认认真真地,仔仔细细地,上上下下地,左左右右地,将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幽幽说道:
“如果有空,你姐妹节到我家来吧。顺便说一句,下个礼拜我不能来了。”
说完,她转身而去,头也不回。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的心沁骨的凉。
不过转念一想,这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历史是那么惊人的相似,故事不应该就此完结。
1988年的4月5日,清明节的第二天;1992年的4月5日,也是清明节的第二天。
四年前,她喂我吃“尿苹果”,我没有吃到,却让我记住了这个名字;
四年后的今天,我作势要追她,虽然没结果,但肯定还会发生点什么。
这么一想,我心释然,飞也似的赶往学校,继续我的最后冲刺。
民中确实是一所了不起的中学,每年的这段时间,总是有不少企业过来招人,而且这些企业都还不差。这样的招聘,也只有民中有。因为,都是招的农村户口,而且还是应届的,其它学校,肯定不会有这样的好事。
此时此刻,我已经隐约感到,我跟大学是无缘了。所以,面对这样的机会,我真的不想放弃。正如我在信中所说,如果考不上,极有可能,我真的会无路可走。
再说,考不考大学,还不都是为了工作?条条大道通罗马,干嘛非得去挤那座独木桥?万一真的考不取,也还有个退路不是?
于是,我也加入了应聘大军,报了个建江化肥厂。
这厂的确不差,国有大型企业,才5个名额,就有30多个人报名。
面试过了,笔试过了。
姐妹节这天,最后十人走进了人民医院,进行招工的最后一个环节——体检。
体检之后,我哪还有什么心思再回学校?
于是,我便去了砂石厂,本想到龙恒祥那儿混餐午饭。谁知,当他听说美女相约,就在今天,便兴奋的不行。
他说,去一趟吧,就当是出去散散心。何况,这可是姐妹节啊!人家这个时候发出邀请,这个中含义还用再说吗?
的确,苗家的姐妹节,那真是韵味无穷。
每年这天,姑娘们都要上山,去采摘野花与枫叶,把糯米泡成各种颜色,然后蒸成“姊妹饭”,送给心爱的人品尝。
每年这天,姑娘们都要下田,不管是下哪家的田,都会特别特别受欢迎。到田里捉来鱼虾,带回来招待亲朋好友。
每年这天,姑娘们都要赶会,吃完“姊妹饭”后,便带上事先准备好的花糯饭,前往清江河畔,找心仪的小伙对歌。
这天的清水江畔,那真叫人山人海,热闹异常。有斗牛的,有赛马的,有赛龙舟的,有跳芦笙的……
关于“姐妹节”的种种,龙恒祥知道的自然比我要多。因为,他们每天都在泡妞,哪个民族有哪些节日,什么时候有什么会,他们都是门儿清。
不用说,龙恒祥早就想着去过这节,只是苦于不认识这里的人。听我这么一提,那心自然痒痒。
一碗饭还没吃完,他便催促着走走走,于是,我俩便骑上单车,风风火火地向花悦容家赶去——
在我看来,花悦容应该是红叶县的才对,可按照她所说的地址,居然是建江市下面的一个乡镇。
我俩赶到的时候,一群女子正在稻田里抓鱼。
鱼塘里,稻田里,到处都是姑娘小伙,我俩也不好干站着,便在一片吆喝声中下了塘。
说实话,这活不难,不仅不难,而且还是我的长项。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里钻的,我都能够随手拈来,这水里游的,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看着我抓鱼的动作,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很多人都不服气,尤其是那些小伙子,认为我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正好碰到了我的强项。于是一个劲的嚷嚷,非要到山上去摘花采叶。自然而然,花悦容也想看看我的能耐,撒谎说“姐妹饭”的辅料还没采好。于是乎,战场又转移到了深山老林。
不用说,整整一个下午,都成了我的独角戏。
“姐妹饭”开始了,又是喝酒是唱歌又是猜拳,好不热闹。说实在话,这些都是家常便饭,只是,初来乍到,我不想太张狂,毕竟,我是“相亲”来的不是?
但是龙恒祥,那就不一样了,因为他是个社会生,也不是冲着谁而去,也就无所谓要啥子表现了。
相比之下,我反倒像个小姑娘,束手束脚的,怎么也放不开。与一个二个的豪兴相比,我那真叫格格不入。
为了不影响大家的情绪,趁着大伙玩得正嗨,没人注意,我便偷偷溜出屋子,来到院前的桃树下面。
也许是多年来的孤身只影,对“家庭”二字已完全陌生,我发现,我真的喜欢上了独处,尤其是在晚上,看看天空,看看月亮,想想天仙,想想嫦娥,那真是件爽心怡意的事情。
看到我半天没有回去,花悦容找了出来,找到了桃树下。
见我实在不想进屋,她只好呆在一边。俩个人,肩并肩,看看地,看看天,看看看云,看看月,轻启朱唇,欲说还休。
“想说什么说吧!”
见她如此,我不得不打破僵局。
“对你穷追不舍的那件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该怎么说怎么说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呵呵,说得轻巧,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可不像柳青云,什么话都乱说。”
“约荷,你终于想起来了?”
“不是想不起,而是不敢想。你说你一个山里娃,几百里地啊,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呢?
再说,一个德好智好体好,那么牛逼的三好学生,却跑去花街泡妹妹,换是你你敢信吗?
还有,你这个变化,你不觉得太夸张了点吗?之前的全校第一小,现在变成什么了?”
说的也是。
第一次上花街,就遇到了这个家伙。看来,除了缘分,除了缘牵缘引,你还真无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