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容容,我勒个去,你怎么那么暴力?”
“谁叫你不知好歹?好心当作驴肝肺!”
“我是说真的,我没跟你开玩笑。”
“这么说,那我是跟你开玩笑了?”
“好好好,不开玩笑,不开玩笑。问题是,你一个月多少钱,你知道这么读下来,得花多少钱?”
“那你说说,多少钱?”
她心再细,量她也考虑不到这个问题。因为,除了自力更生的我,谁会去算这些细账,又有几个能算得出来?
她只是认为,一份工资养一个人,怎么可能养不活?
“你快说呀,需要多少?要是实在不行,也好想想别的办法。”
“我这三年花了多少,你知道吗?”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会知道?”
“走,去寝室。”
于是,我俩匆匆把衣服一搓,遮着身子穿过走廊。
躺到床上,我拧开台灯,从箱底掏出一个本子,翻到汇总的那一页。
借着柔柔的光,金芙蓉定睛一看,总计上赫然写着:6000元。
总计之上,一张表格一目了然。在高三合计栏中,又是一个吓人的数据。
显然,按照这个数据,即便是两个花悦容,也养不活一个农转非。怎么办呢?
一年三千,一个月两百五,就凭她百把块钱工资,怎么可能养得活?
“看来,你真是个‘贵人’啊!干吗要用这么多?”
“这还写得不够清楚?”
“是很清楚。可是,从来没听说,读个书要花这么多钱,那样谁个读得起啊!”
“是的,是没听说,如果不是记着,连我也不敢相信。不过,我是个特例,别人肯定用不着。”
“为什么?”
“首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天天都得花钱吃饭。不像其他同学,周末回家,假期回家,平时又还能从家带点吃的,带米带菜。所以,两两相比,我的生活费是他们的两倍。
穿的更是,别的同学,啥子都是爸妈买的,或者,穿点哥哥姐姐的。但是我呢,我除了自己买给自己,还有谁会跟我买呢?不仅如此,我还得一年一换,甚至半年一换。你也知道,我这几年长得特凶,要不你怎么会认不出来?所以,这八百块钱,别人一分钱都不用掏,我是一分钱都不能少。”
“哈哈,说的还真是。然后呢?”
“然后各种文具,课辅资料,礼尚往来,也一样同出一辙,都是他们的两倍还多。所以,他们从家里拿的钱,一个月都不到一百,但是我呢,两百块钱都拿不下。
这下你应该明白了吧?你的工资,养别的同学养得活,要是养我……”
刚说到这,突然传来咔、咔、咔的声音,我连忙“嘘”了一下,静静一听,那是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有人正朝着宿舍楼走来。
这栋宿舍依山而建,总共四层,楼梯建在中间,我住在顶楼最北的一格。
就这么一个新得不能再新的学校,连个学生都没有,这一分钟,谁个会上这儿来呢?
正纳闷着,那脚步已越走越近,感觉已经上了楼梯。
“起来,好像有人来了。”
我摇了摇花悦容,接着翻身爬起,将已经风干的衣服,快速取下扔给悦容。
我俩刚刚把衣服穿好,一阵敲门声随之响起:
“农转非,农转非,在吗?农转非?”
听到喊声,我顿时转忧而喜:“在呢,秋梅。”
应了一声,我回头冲花悦容说道,“没事,是郝校长的女儿郝秋梅。”
郝校长花悦容当然认识,毕竟在小河中学读了一年。至于他的女儿,好像也有点印象。听到来人是郝秋梅,她整个人也自然了很多。
“还没起床吧?那等会起来后,去一下我爸的办公室,他有点小小事情找你。”
“好的,秋梅,我马上就去。”
话音没落,清脆的脚步声又继续响起,很有节奏地踽踽而去。
我看了下时间,已经八点有余。原来早就天亮,只是一直亮着台灯,我们没有察觉而已。
“容容,今天要上班不?”
“太困了,上不了了。”
“那还要出去不?我是说,要是没事的话,你就继续睡觉,我去去就来。”
“嗯,你去吧,我没事,回头记得带点吃的,我都快饿扁了。”
“好的,我的容姐姐。”
“切,哪有这么叫自家人的?你不怕叫着叫着叫老了吗?”
“那叫什么?容妹妹?”
花悦容抿嘴一笑:“管你怎么叫,爱怎么叫怎么叫。”
到洗漱间抹了把脸,我直接来到校长室。到那一看,郝隆早已在那等候。
见我来到门边,他连忙伸出右手,朝着我招呼了一下。
“来来来,转非。”
我也懒得客气,几大步走了进去,坐到那套新崭崭的沙发上。
“郝校长,听秋梅说您有事找我?”
“嗯,对,你先看看这个。”
说话间,他从办公桌挪到了沙发角,把今天的报纸往茶几上一铺,指着一个豆腐块说道:“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我定睛一看,好大的一个标题,比正文内容还要大:
独木桥上本无情,百福桥下见真情。
——急寻舍身为人的救命恩人。
“怎么样,有啥感觉?”
“就这么点事,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我心里直嘀咕,本来是要寻死的,怎成了救命恩人?到底是哪个救哪个?而且还弄的这么夸张?
倘若让人知道,一个投河自尽的懦夫,却成了救美英雄,还不得笑掉大牙?
但是,郝校长哪里知道,我的这些小九九?
他还以为我谦虚呢!以为一个三好学生,做点好事不足为奇。
“我知道,你想低调。但是,你要是不出现,这启事就会天天登,人家就会天天找,这样下去,该有多累人?
本来,落榜就已经丢脸死了,结果,死又没死成,还天天找人,换作是你,你是啥心情?
所以,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去趟报社,把这件事情给了结了。”
“也是,那就打个电话过去?让他们别再找了。”
“打电话?这倒也行。
不过我觉得,还是去一趟为好。本来已经够绝望的了,再这么一传,我真担心她承受不住。”
“郝校长,那您的意思是?”
“我想让你劝劝她,从头再来。不想复读的话,可以到职高来,咱可以给她免费入学。”
“行,那我就见她一见。不就是换条路走吗?不就是多读一年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想想这事,也只有你最为合适。毕竟,你们俩个同病相怜,然后又有救命之恩,我想,她应该听得进去。
好了,宜早不宜迟,你看,你是到报社去呢,还是叫她到这儿来?”
“她如果能来,那当然更好。这儿环境幽静,不会被人打扰。”
“行,那就这么着。你回去准备准备,她来了,我让她上去找你。
对了,中午一起到家吃饭,我有事要跟你说。”
说完,他朝我挥了挥手,一边挥一边走向电话,那模样分明是在赶人。
也罢,那就赶紧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