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湾的农历大年倒也平常,没什么特别的讲究。初一拜家族,初二拜娘舅,初三祭水神,破五请财神,破了五迎了六年就过得差不多了。跟别处不同的倒是,桃花湾把正月十五元宵节很当一回事儿,甚至比大年看得还要重。
大年三十的火,正月十五的灯。乡下人正月十五在门前挂红灯并不稀罕,可是唯独桃花湾的人提灯夜游,满湾儿乱串,还把各式各样的花灯挂到路旁的桃树枝丫上,高低错落,彻夜通明,整个村庄俨然就是一个灯笼的海洋,一个梦幻迷离的世界。观灯的,放花的,喝酒的,打牌的,串门儿的,幽会的,一切规矩和约束全部失灵。大人小孩,男男女女,兴高采烈,通宵达旦,要跟年节这最后一夕狂热告别似的,把节日以来的喜庆与欢乐推到极致。
别的生产队早已经打响积肥和深耕两大战役,确切地说这两大战役从上年入冬以来压根儿就没停歇。年前年后,红旗猎猎,喇叭声声,人欢狗跳,不亦乐乎,到处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阵势,与桃花湾的热闹判若两个天地。
年也过了,十五也过了,桃花湾的庄稼人还是迟迟按兵不动,难道二爷对眼下形势不管不顾,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打算筹办三月三的庙会?
尽管深翻土地这一项任务,二爷已经向上反映过,经过大队、公社批准销了号儿。他们除了水田之外,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旱地,老寨墙四周栽桃树的地方,本来就是从壕沟里翻上来的泡土,土脚少说也有两三尺深,所以深翻土地这项任务就是风水先生摆手——没这一向(项)。可是积肥一项,二爷眼下不能无动于衷啊!
自从中央发出号召以来,公社、大队都是书记挂帅,全民动员。二爷是全县三级扩干会的代表,县委开大会时书记亲自讲过,粮棉放卫星,肥料是火箭。他批评一些社队在突击积肥运动中,领导不像领导,却像小脚儿女人。这些人虽然只是极少数,但是一个老鼠坏锅汤,申县地盘儿上绝不容忍这样的老鼠存在,要把这样的老鼠坚决舀出去。二爷清楚,县委书记此言一出,公社、大队正准备抓落后典型,对号入座。
二爷琢磨,不就积个肥嘛,咱不就正月十五多消停了几天行动慢了半拍儿嘛,凭这就想找咱麻缠?想舀老鼠,还不一定谁舀谁呢,就是把天下老鼠舀完,不见得就舀得住桃花湾!二爷寻思已定,肥得积,庙会也不能耽误。
既然庙会照办,样样事情都得有人筹备。从正月十五开始到三月三就绪,也就一个半月的光景,一应事情都得给庙会让道儿,积肥一项自然就难得开足马力形成阵势了。在外人眼里尤其一些领导看来,桃花湾积肥运动不过是有一搭儿没一搭儿的,几乎等于是撒手放羊。一直等到桃花盛开、早秧播种、庙会开了张,打了烊,二爷才把心思真正放到上边儿号召的积肥运动上。
二爷到费家杠儿去看动静。一看方知人家那阵势果然厉害,县委领导亲自带人在那里搞试点,制作推广一种新型肥料什锦汤。什锦汤是何物?无非就是把村庄里面的水塘围起来,不管人粪、畜粪、垃圾、火灰、锅台茅厕土等等,乱七八糟大杂烩一咕噜倒腾到塘里发酵沤肥。
大队民兵营长梁驼子,已经开始带人到一个个生产队督战了。梁驼子罗锅背上斜挂着一杆汉阳造,见到二爷,自己感觉枪挂得有些夸张,赶紧从背上取下掂在手里,又觉掂在手里挺碍事的,干脆把枪就地蓬在门方子上。
梁驼子说,二爷,我是端公家的碗说公家的话,来的目的你也知道,就是来瞧瞧咱桃花湾积肥运动开展得咋样。公社、县上对这事儿天天催得绷绷紧,万一那一点儿我说冲了你莫见怪。二爷说你是领导,有啥话你䞍照直说嘛。梁驼子说那我可实话实说了,县里马上要到下面来抓典型促后进了,我可是提前来给你捎个信的。二爷说那意思不就是要到咱桃花湾拔黑旗、舀老鼠嘛?梁驼子说也还没定准谁现在就是后进生产队,不过咱桃花湾积肥运动毕竟还没打响啊。二爷知道梁驼子不是外人,就笑笑说你也晓得,咱这不是庙会才消停吗?
正说着,公社、大队干部一杆四五人脚跟脚就赶过来了。梁驼子就向公社干部说,桃花湾现在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只等领导一句话,立马就会天摇地动。公社干部说,老梁,说虚的没用,你也先别拦着话头儿,咱听听老队长的。陶队长,我倒要听你说说桃花湾咋法天摇地动!
二爷就说这几天我们一直在忙着……他想说一直在忙着庙会,似乎又觉不妥。梁驼子赶紧又插了一句:在忙着搞调查做规划。二爷缓过劲儿来,赶紧顺着梁驼子的话茬儿往下捋,就说我们一直在忙着研究咋样把积肥搞得科学化合理化。二爷用两个“化”字,显示了一个庄稼人所具有的政策水平,在跟官员的周xuan和较量中增加了自己一方的砝码。
公社干部果然客气了一些,就问那你们打算怎样科学化合理化?二爷说费家杠儿有费家杠的什锦汤,咱桃花湾有桃花湾的八宝粥。它那什锦汤叫我看里面虚头不少,咱这八宝粥可是八味俱全一味不少。
梁驼子说陶队长你就给领导汇报汇报哪八味?二爷说不瞒领导,咱这肥料里面猪粪、牛粪、鸡粪、鸭粪、火灰粪,再加人粪不就六味了?公社干部说算六样。二爷接着说灭鼠运动灭了几百只肥老鼠,加上鼠粪这不七味了?公社干部说有这七八样倒也差不多了,肥料倒是好,恐怕数量上还是有些问题吧。二爷说咱那七味是精肥,精肥可以当酵子,拿这些酵子配粗肥,配咱桃花湾老寨百十年的老墙土,不比锅台土强十倍。咱把那七味精肥掺到寨墙土里,沤它一个三伏天,不信比不过费家杠。
公社干部这次来督战,本来是冲着桃花湾迟迟按兵不动而来的,大有抓后进典型兴师问罪的意思,听了二爷这些话只好说,八宝粥,还倒是个新名词!
那年月时兴新名词、跃进诗,推崇新鲜事物,督战督出一个新鲜事物,公社干部心下高兴,想着得给自己这次督战好好总结总结,拔高拔高,说不定还可以在这次积肥运动的功劳簿上为自己记上一笔呢。他就闭上眼晴吧嗒吧嗒嘴,口占一首跃进诗来:
八宝粥,实在棒。
申河县,宜推广。
促增产,粮满仓。
赶美帝,超英邦。
诗歌后来在《申河周报》刊出,八宝粥果然作为科学积肥的典型经验在全县进行宣传推广,桃花湾在积肥运动中不仅没有落后掉队,反倒成为全县标兵。
一个多月的积肥高chao下来,尽管很多地方只图形式并无实效,甚至折腾得鸡飞狗跳,怨言不断,桃花湾却实实在在得到了好处,名利双收。首先社员的汗水就没白流,充足的土杂肥使桃园的收成超过以往任何一年;登报的那首跃进诗《八宝粥》,则成为全县积肥运动的响亮口号和时髦话题,桃花湾成了那个火热年代远近闻名的典型。
在人们对桃花湾的热议中,一些关于桃花湾喜欢跟风爱出风头的风凉话传到二爷的耳中。这倒有些冤枉了二爷和他的乡党,其实桃花湾在积肥运动上是很被动的,只不过在节骨眼上二爷使了些巧劲儿,侥幸博得虚名。旁人咋说,二爷并不怎么在意,也无意替自己辩解,反倒促使他对自己这些年来所经历的大小事情做一番反省:桃花湾真的喜欢跟风吗,陶某人真的喜欢出风头吗?他的答案是否定的,他认为任何时候胳膊总是扭不过大腿,桃花湾没必要拿鸡蛋往石头上碰。
顺势应景,趋利避害,也许是任何一个当家人应守的职分,但是二爷的顺应更有他大半辈子的生存经验和切身感悟。从解放土改到镇反肃反到合作化公社化,无不证明共chan党不管是打江山还是治天下,都走得直行得正说得到做得到。这些年正面反面大事小事看得多了,他是不敢不佩服同时也真心佩服,不得不顺从也心情甘愿地顺从党和政府,习惯成自然地把这种顺从作为人生信条付诸行动。如果不是秋后那场狼烟四起的大炼钢铁运动以及紧随其后的大饥荒的教训,二爷甚至一生都不会改变自己的信条。
大炼钢铁炼的是树。别的地方都有各种杂树可以砍伐,桃花湾却只有桃树,是要钢铁还是要桃树,上级的号召是相应还是违逆?二爷一贯的信条,在严峻的现实面前受到了挑战。
大炼钢铁来势之猛,远非往日的积肥运动可比。普天之下,旬日之内,烟囱林立,天昏地暗,人欢马嘶,鸡飞狗跳。桃花湾却无树可砍,束手无策,独守着一处冷清,俨然是另外一个世界。
时令尚在深秋上,风却一阵紧似一阵,刮得比大冬天里的东北风还要猛。一阵旋风忽然接地而起,一路卷起尘土与杂草,形成一个强劲的气旋直奔桃园而去,桃林间的枯枝败叶一股脑儿被旋进半天云里,生产队保管室的茅草屋顶瞬间被拽掉半截。几只乌嘴老鸹站在老远的树枝上好像没有立稳,扑棱一声差点儿失足跌落到地上,忽又“嘎”地一声惊叫着腾向空中,从老高的头顶上洒下一片声“嘎嘎”的乱啸。
二爷的眼皮又跳了起来,心里老大不痛快。
老鸹嘎是不吉利的征兆,必须以毒攻毒,施以反制措施,要呸上三口,骂上三声,压过它的势头儿,方可免遭灾星。
椿儿拿眼瞪着远飞的老鸹,一边唱道:
老鸹嘎,嘎你妈,
你妈死到床脚下。
叫你埋,你不埋,
你想出去发洋财!
这时,远远地公路上就来人了。来的人照例还是梁驼子带队,不过看上去阵势比上次积肥更甚,不光有社队干部,好像还有县里的官员。
瞎幺爷的耳朵比一般人的眼睛还尖,热闹的场面往往他比谁都捷足先登。他看二爷抱着葫芦不开瓢,就自言自语似的嘀咕,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咱桃花湾的桃树这回怕是要喂火龙爷了。我看天象就不对头儿!
幺爷的话虽然并非危言耸听,到底还是惹得大家有些反感。灾害来临之际,人们大都不愿听那不吉利的预言。
二爷白了幺爷一句:尽发好誓!
二爷心里其实也不坦然,人活百岁也是死,树活千年也烂根,连号称万岁的皇帝老儿到头来也难免一死,莫非桃园这回真要灭了。
椿儿却拿话驳斥幺爷:我就不信,咱桃园恁容易就完了。
二爷叹了声气,就说你幺姥爷的话也许有道理,那要看天意,世间万物老天爷给的阳寿是一定的,阳寿到了想救救不了,阳寿没到想灭也灭不了。咱的桃园就从乾隆爷算起,咋说也有一二百年了,也算得高寿了。
椿儿说咱这桃园连老日都没灭掉,如今要是灭了,那就是咱对不起这些树,对不起先人。椿儿的这些话刺到了二爷的痛处,其实这些话正是二爷内心里想要说的。
椿儿的话,被上级来的人听见了。公社干部说你这个小青年儿,你刚才说谁对不起树呀?二爷赶紧把话题拦过来说,这不正在说对不起领导吗,前一阵天天忙积肥,大炼钢铁还没顾上,害得你们领导亲自跑一趟。
上次来过的那个公社干部半解围半责怪地对二爷说,你们倒真沉得住气,炼钢炉子还是冰凉的,也不看看人家别的生产队,哪儿的树木没砍光,哪儿不炉火呼呼叫。别以为你们积肥有功就能吃老本。梁驼子说老本不敢吃,我估计陶队长正在思谋下一步再立新功。
公社干部说上次积肥你们比人家慢半拍,后来紧赶慢赶好歹还算是赶上了,这次你们又是老牛拉破车慢慢吞吞的,我包你们桃花湾啥时才能省得了心。这不县里有领导在场嘛,你们自己给领导说清楚。
二爷说你们一来扎个架势就要砍树。桃花湾就这一片老祖宗留下来的桃树,要砍䞍砍嘛,这话说得清楚啵!
公社干部本来还有替二爷开脱之意,没想到一提桃树二爷就像护老祖坟似的,反倒当着这么多人冲他。他就不客气地说我们只讲上级号召必须执行,大炼钢铁任务必须完成,不讲桃树么树。砍!这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
全队人都围拢上来,怒冲冲地盯着二爷,只等他一个态度一个眼色。
二爷左右瞅瞅,发现大家的情绪不对,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冲动。他想发话扭转局面却又转不过这样的急弯儿,只好一声不吭扭头走人。
梁驼子说二爷你不能走哇!赶紧跑过去把他拽了回来。
大家的目光又回到二爷脸上,谁都纹丝不动,场面凝固了似的。
二爷说:椿儿,砍吧,你先动手。
椿儿平时最得二爷疼爱,这会儿眼看二姥爷受了窝囊气,心想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该是用得上自己的时候了,得替二姥爷顶上去。
椿儿说:我砍!我砍个鸟!这桃园可是咱桃花湾的集体财产,集体财产何罪之有!我看谁敢动,动一指头我先把他的头砍了!
县里干部一看要翻船,当机立断:给我绑起来!我看你是反了,反对大炼钢铁,就是现行反革命。
梁驼子愣了愣,搡搡二爷说要到他家去找绳子。这显然只是他的一个缓兵之计,他是想拖延时间借机跟二爷商量对策。有人就说不用找了,从手提包里掏出手铐就给椿儿上了铐。
二爷本来是想自己跟这些人斗斗法,探探高低深浅相机行事,没想椿儿性子烈跳了出来,把事情逼到了墙角。椿儿虽然惹了麻烦,但是他遇事敢上前,这让二爷很欣慰,感到这孩子懂事儿了。只是椿儿小小年纪扛不起这等大事,也顶不起这个罪名,既然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保人要紧。
二爷说请你们领导把人放了,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现在就亲自领人砍树。县里干部刚才被椿儿震得有点懵,这会儿已经回过神儿来,越发不能容忍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掰了面子,就不阴不阳地说砍树不砍树咱慢慢理论,关键是现在有人要砍头哇!
二爷悄声对梁驼子说你先把椿儿带到咱大队,别往上交,梁驼子对椿儿说声走就把人带走了。
二爷也不理睬别人动不动手,自己举起砍刀发疯似的一口气放倒了两棵桃树,知情的人明白那是带病生虫的树。
椿儿爹眼见儿子被绑走,心里埋怨二爷不该让椿儿出头儿。椿儿一不党二不团,三又不是干部,一个半大孩子根本犯不着为队里担事情。但他看这会儿二爷、梁驼子和一个湾儿里人都在想法儿解救椿儿,也不好意思再说瓤话。既然儿子英雄老子也得充个硬汉,他就说二姥爷别砍了,祸是我家椿儿惹的,要砍我周某人砍,我院子那棵老香椿砍了做劈柴总够炼上十炉八炉铁吧,犯不着拿公家桃树开刀。他说罢就要回家砍自家那棵香椿。
椿儿爹是陶家的大姑夫。这里称呼“姑夫”,在前面加上姓氏,后面减去一个“夫”字,大家就称他“周姑”;平辈们称呼“姐夫哥”,也是加姓减“夫”,称他“周哥”。天性柔弱的桃花湾老乡们,或许认为姑夫、姐夫的“夫”字,把婚姻两xing关系说的太直白了,有失风雅。
表爷不慌不忙地看看二爷和周姑,细声说:他周姑,慢点回去,事情再急也得慢慢了结。
表爷是五十年代修奶头山水库时迁移到桃花湾落户的,在整个桃花湾他是唯一的一户地主分子。听说解放前他曾经当过国民dang的县大队长,最红火的时候手下就有百十条人枪,那头衔教人一听准以为就像连环画上的青面獠牙毛腮胡子。其实表爷一副文人气象,长了一个眉清目秀的白净子脸,不管遇到男女老少,对谁都小声细语客气有加。他因为成分高,自然不敢主动跟大户人家陶家攀邻亲;但是二爷跟他招呼时却比着晚辈称呼他“他表叔”。二爷这一喊,别人都得比着喊,再晚一辈的孙子辈就得比着喊他表爷了。表爷出生在书香世家,听说不仅念过私塾还念过洋学堂,他的学问穷苦出生的二爷自然不可比,但是学问究竟有多大谁也说不清,只是觉得光是他那一手毛笔就写得了不得,过年时桃花湾整个一个生产队的对联自然都是表爷写。年年腊月二十三小年一过,二爷作东,表爷执笔,已经成为定制。二爷动手在堂屋当中支稳八仙桌,配上两张靠椅,一上一下。二爷请表爷上座执笔,自己在下位帮忙抻纸。表爷死活不依,连声说要不得,要不得!执意要把座次倒过来,让二爷居上,自己在下。拉拉扯扯几番推让,二爷也不坚持,就折中处理,上下空出,左右对坐,自然是表爷居右,二爷屈左。二爷对一个人如此敬重,这在湾儿里人看来可是史无前例的。后生们一个个看表爷写字看稀奇似的看得鼻眼愣愣的,椿儿墨水多点儿,不知不觉还用手指头在空气中学着比比画画的。各家来取对联的也不白拿,有掂只猪蹄子羊腿的,有捉只公鸡端碗鸡蛋的,也有捧一升大米白面或打一块豆腐的。周姑掂了一个猪坐臀,少说也有七八斤。表爷立时停下毛笔,斯斯文文地叫周姑把东西赶紧拿走,如不拿走对联就不写了,因为表爷自留地的庄稼活儿平常都靠周姑爷儿俩帮忙。周姑说鼓作鼓打锣作锣敲,猪坐臀儿你不收下对联儿我也不要了,我叫椿儿到街上许老镳铺子上去请。表爷拗不过周姑,两只手又被写字占着,只好任由周姑把猪坐臀儿留下。
表爷慢条斯理地跟周姑说着话,可是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让人反绑了双手,大家好生奇怪。
表爷说哪有贫下中农破坏大炼钢铁的道理,这罪名让我这个地主分子背着才合适。二爷、周姑你们放心,我到大队去把椿儿换回来。二爷说你也别说胡话了。事情本来无我不起,要顶罪只有我来顶,咋说也轮不到你头上。两个厚道的人互相争着,像是争着要占什么便宜似的。
表爷就说咱也别争了,二爷跟我一起走一趟也好,我正好有句细话想跟你拍。二爷说那咱走吧。
表爷边走边说原先我们老家奶头山那边,二爷去过啵?二爷说怎么没去过,那可是申州府往西第一大湾儿。我当小孩儿的时候要饭就爱到你们冯家庄那儿要,后来还到那边山里头挑过炭。表爷说这就对了,奶头山就是出好炭,檀树炭、麻栗树炭、黑叶子树炭,样样当当响,家家都烧,远近闻名。我想说的就是前几年修水库时拆迁催得紧,有不少白檀树、麻栗树棒子,还没来得及上窑就成垛成垛地白白被水淹了。山里人又不稀罕这东西,树棒子就一直埋在库底。
二爷说既然淹了,那不等于白说了。表爷说我估计淹也没有淹多深,说不定还能下水捞出来。二爷眼睛一怔,久跳不停的眼皮也不跳了,就说:好,咱去捞,哪怕是猴子捞月亮咱也得想法儿捞上来!
两人说着就来到大队。公社和县里的人已经走了,就剩梁驼子和椿儿。
表爷说梁营长,今天的事情一切都是我主谋,椿儿这伢儿懂个啥?你把他放了,我顶罪。椿儿说:二姥爷、表爷,你们不用管,要杀要剐我由着他梁大营长。
椿儿小时候偷摘豌豆角儿曾经被梁驼子逮住过。乡下伢儿偷个生瓜梨枣什么的并不算偷,关键是梁驼子问椿儿是谁叫他来偷的,椿儿就说是二姥娘叫他来偷的。这就等于实话实说供出了二奶奶,害得连二爷也没面子;也等于椿儿在梁驼子跟前冒过傻。椿儿所以就恨梁驼子。
表爷说:梁营长,看在二爷面子上,你大人别计小伢儿过,你让他回去。我留在你这儿,保证跑不了。梁驼子说咱本大队里面有啥话还不好说?你俩都看到了,我这不已经叫人把椿儿的手铐都下了嘛。
二爷说:梁营长,咱再商量商量你看中不中?
梁驼子说:中中中,你䞍说。
二爷说你要是同意的话,就连表爷也别押。让表爷先回家,由我替你看管着。炼铁的指标假如完不成,我和表爷再一起来顶罪。我就这一句话,你看我这个老面子值不值这句话钱。
梁驼子也没说什么。二爷、表爷和椿儿就从大队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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