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领头车上,左臂撑脸,无聊地向外张望。
雨水成股流下,透过层层黑暗,比尔看见天上飘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墨色海水在电闪雷鸣中翻滚,波涛汹涌。
脑中闪过黑白画面,黑血蠢蠢欲动,像受到牵引,比尔不自觉抬手,指尖抵上冰冷车窗。
“喂,你在干嘛!”
“给我老实点,不要乱动!”
右侧警察厉声训斥,神情无比紧张,却只换来比尔无比厌烦的表情回应。
沙威烟瘾得到缓解,转身从精致雕花木盒里抽出一根雪茄递给比尔,示意警察安静。
“来一根吗,直接从伊巴卡地区运回来的烟叶,味道纯正,不是移植品种。”
“我讨厌烟味儿,而且吸烟有害健康。”
眉头微皱,视线从云间黑海抽回,手指挡在鼻孔下方,眼中充满警惕。
沙威耸耸肩,随手将雪茄放回木盒,很少有人会拒绝高档雪茄,即便不抽也能卖高价钱,威廉姆斯没他想象中爱财。
车内烟雾弥漫,从倒车镜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即使抓到这个男人,沙威内心深处依旧感到不安,总觉得漏掉什么。
“不用排斥我,克利夫先生,只要你老实说出古德子爵现在何处,我争取在法院判决中帮你减轻刑罚。”
“不要让我们把场面变难堪,你才肯认罪伏法。”
声音低沉舒缓,沙威享受着雪茄给他带来的片刻安宁,在这喧嚣的世界上,抽烟就是他自我安慰的仪式。
“沙威警长,你搞错了。”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古德子爵失踪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没理由也没能力绑架一名贵族。”
“愿意跟你们走,不过是因为我找不到回城马车,想搭顺风车罢了。”
比尔瞟了沙威一眼,车内浑浊不堪,摇开窗户缝,雷雨声传入车厢,他凑近风口,让新鲜湿润的空气净化鼻腔。
“那你这段时间频繁接触巴克莱家族,原因是什么?”
“难道不是巴克莱家族小女儿委托你帮忙处理古德子爵,让他消失,从而破坏她自己和古德子爵的联姻?”
“不要再跟我演戏,克利夫,这对你没有任何益处!”
半眯双眼,沙威忽然暴躁,不安在体内扩散,他狠吸一口雪茄,火光加速收缩,车厢内气氛也更紧张。
“拜托,我只是去巴克莱信托银行办理业务,难道平民去银行也有错?”
“还有一点,就算我和巴克莱家族有些联系,也和古德子爵失踪案无关,这是私事!”
“私事你懂吗?”
“私事!!”
激动大叫,猛然起身,用肉体攻击他眼前能看到的任何东西,包括牛皮座位和车窗,甚至是人。
来到这个世界,他做过的最最错误的决定,就是去巴克莱信托银行存放物品!
如果他早知道怀表可以直接存入阴影空间,也不用麻烦不断,被卷入莫名其妙的垃圾贵族失踪案中!
喊着金汤匙出生的大贵族之子怎会懂得人间疾苦,怎会知道自己连活下来都要经历百般磨难,又怎能理解每天小心翼翼地说话做事究竟有多煎熬!
「我真该扒下他光鲜亮丽又虚伪矫饰的皮,看看他的血肉与普通人有何不同!」
暴动突如其来,让警车都受到影响,方向盘不小心打滑,车身剧烈摇摆。
警察试图阻止比尔继续发疯,可当他抱住比尔,竟嘭地一声,瞬间撞在车门上,眼前一阵眩晕。
“停止你愚蠢的行为!”
“如果你继续攻击警察,我会以袭警的罪名让你……”
沙威掏出转轮手枪,对准莫名其妙疯狂的男人,可当他放狠话威胁比尔,他看到更加莫名其妙的场面。
“呕——”
玻璃摇开一头宽度,比尔扶着车门,丝毫不顾外面鹅卵石大小的雨点,将头伸出车窗,奋力呕吐。
“呕——”
难过得像被绞肉机挤压,将午饭全部吐出,很快胃里就没有食物可以发泄,比尔保持呕吐状态,无视威胁。
虽说吐在车外,还是有酸腐味道混着湿气飘入车厢,沙威有些尴尬,他还举着转轮手枪,不知该不该放下。
“克利夫先生,你还好吧?”
还是收回手枪,沙威皱紧眉头吸烟,用烟味儿掩盖酸臭,警车恢复平稳,在泥泞路面飞驰,溅起无数水花。
比尔终于感觉好些,湿漉漉的脑袋回到车内,手背摸了摸嘴角,沙威递来一条丝绸手帕,是他平时擦手用的。
“虚伪至极。”
“都说过我对陌生人过敏,你就不能告诫他们别碰我吗!”
“全TM是自以为是的混蛋!”
喊出心中所想,比尔感到头晕,大概是肚子空空,出现低血糖症状。
“呵——”
“如果警察都是这种智商,你们警局一定有很多冤假错案和无解悬案。”
比尔不再顾及警察脸面,只会胡乱猜测的蠢货,随便给他人造成困扰的垃圾,该死的猎犬不配得到尊重!
“……你根本不了解我们,所以我原谅你刚刚的话。”
虽然沙威这样说,依旧能从他语气中听出不满,他也非常郁闷,不论和威廉姆斯交谈多久,都没能获得古德子爵信息。
他只能转变策略,用其他方法撬出秘密。
“好了,克利夫先生,我们先不谈巴克莱的事,同时我也为手下的失礼之举道歉,他只是过于紧张。”
“其实你不用这么冷淡,本来我还想感谢你寄来古德子爵的生活照,以为你愿意帮助我们侦破失踪案。”
“结果你只是想用照片转移警方注意力,洗脱巴克莱和你自己的嫌疑。”
“你和巴克莱是怎么认识的,现在我只想知道更多细节,这几天和古德子爵接触过的人全都在警局接受询问。”
“我也想让你帮我判断她们谁在说谎,仅此而已。”
沙威抽完一根雪茄,又点上一根,呛得比尔咳嗽不停。
“吸烟有害健康,你想因为肺病死我管不着,但别让身边人承担后果!”
比尔再次强调他对吸烟者的不满,同时感到奇怪,他可从来没给任何人寄过照片,只是把部分相片送回报社。
「报社里有人多管闲事?」
「要不要把这事告诉警察,他们会相信吗?」
「切,完全不想给他们提供帮助,但我还要洗脱嫌疑,自证清白,让他们别再盯着无辜的我不放。」
“克利夫先生,随便说点什么吧,你觉得那些女人中,谁最有可能是真凶。”
沙威警长笑笑,他坐在前排,还用倒车镜观察比尔表情的细微变化,但是无论怎么观察,都只能看到厌恶和不耐烦,看不到心虚和恐惧。
“是谁做的我不知道,也不想乱猜,你没付钱给我,我更不是你们警局顾问。”
“克利夫先生,我们就随便聊聊,你是个聪明人,又跟踪古德子爵,难道你就不好奇古德子爵失踪的真正原因吗,还有凶手的作案手法。”
“我以为你在私下也会猜测,毕竟活人凭空消失。”
沙威警长笑着耸肩,随口问道,摊手表示自己也很好奇,却得到直截了当的拒绝。
“我没兴趣。”
“是吗,那我就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沙威警长又自说自话,除了活跃气氛,他也想整理思路,把线索再次捋顺。
“排除伊莉雅.巴克莱不谈,照片里那五个女人,我认为伊丽莎白.贝拉的男朋友虽有作案动机,但以他的能力无法做到让古德子爵凭空消失。”
“所以我更倾向于失踪案与格蕾丝.雪莉尔有关,她拥有很多追求者,不乏贵族、富商和教会人员,他们有足够财力和人力绑架古德子爵。”
“而且现在古德家也没有接到绑架者的消息,如果为财绑架贵族,他们该急于谈判要钱。”
“至于另外三个女人,一个情妇,一个小歌手,一个女支女,我暂时想不出她们有什么能力让古德子爵失踪。”
比尔看向窗外,狂风暴雨依旧,车灯只能照亮眼前,雷声震耳欲聋。
“……你从一开始就猜错方向,所以不论怎么调查,都查不出真相。”
比尔继续望天,淡淡说道。
“什么?”
说话时被雷声覆盖,沙威警长只听到几个单词,还不明白比尔话中含义,眼中带有不确定的警惕。
“你是说古德子爵失踪真与这五个女人无关,那么失踪案主谋真是希望古德子爵消失的伊莉雅.巴克莱?”
“你怎么突然改口,承认这件事了,也就是说,你把古德子爵生活照寄给我,果然是为了帮助伊莉……”
“沙威警长,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
比尔长叹一口气,目光直视沙威,有种看猪的感觉。
“狂妄的沙威警长,你从开始就搞错,我从没给你寄过照片。”
“不管你信不信,古德子爵失踪这整件事都与我无关,我只是帮伊莉雅拍摄古德子爵隐私,寻找古德子爵把柄。”
“沙威警长,你人被骗了……”
轰隆!
青紫色闪电在天边炸开,闪过苍白阴森的脸,电光将整个黑夜照成白昼,蒸汽车猛然颠簸,好像压过石子路面。
“啊!!”
“前面!前面!!”
司机突然瞪大眼球叫喊,一只手指颤抖着向前方。
猛然向前看去,对面竟有辆马车直奔警车而来,棕色骏马踏着疯狂的马蹄,凄惨嘶鸣在众人的尖叫声中胜出!
画面定格在人们惊慌失措的脸上,阴森恐怖的针树林中,烟灰色猛兽优雅地舔了舔爪子欣赏,幽绿色瞳孔收缩,将一切映在眼眸。
忽然它打了个隔儿,吐出腐蚀一半的金属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