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瞧了眼跪在地上春荚,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依旧看着自己的指甲道:“春荚姐姐你何必如此,我不过是问问帐,你跪下来作甚。若是账目没问题,我还要让姐姐好好指导指导我呢。”
此时春荚跪在地上已经哆嗦个不行,跪行了两步,抱住王熙凤的哭着腿道:“二奶奶,我也是头一遭,求您看在昔日里我服侍老太太尽心尽力的份上原谅我这次吧。”
王熙凤长叹了口气:“尽心尽力?你若不提老太太还好。提老太太我倒是气不打一处来。老太太对你们这些丫头哪个不疼那个不爱?自己陪嫁产业交到你们手上打理,每年还能分到不薄的红利,你也是在府里待过的人,我们府上比上不足但绝对比下有余。丫鬟婆子每月月钱才多少?就连我们这些奶奶太太们若是单论月钱一年也远没你这一桩营生一个月的你得到红利多。”王熙凤此时眉毛都立了起来,她平日对人和善,今日忽然如此,就连跟着的平儿都下了一跳,可又不敢近前劝解。
王熙凤缓了缓又道:“你可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们这些丫头看账做账的本事哪一个不是老太太手把手教出来的?你觉得你这么做老太太会瞧不出来?”
春荚此时早就吓到不敢说话,只是跪着哭着相求。王熙凤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家生子能有多少东西,该有多少东西,都是有定数的。这种事不用我查,自然就有人替你们算个清楚。老太太体恤你们,不予你们计较,你们就真的敢如此胆大妄为?”
春荚苦苦哀求王熙凤未果,忽然想起来道:“二奶奶您不肯饶我,就让我去求老太太,让老太太饶了我这一回吧。”
王熙凤摇摇头:“你知道老太太为何要抽手将营生一股脑地都交给我做?老太太是不想自己徒添伤心罢了。昔日里自己费心教出来的贴身丫鬟,过了几年竟然因为钱便把往日的情分都丢了,莫说是老太太,就是我也寒心。”
春荚听了这番话愣住了,心中悔不该当初,可是悔又如何,事已至此,覆水难收。
王熙凤顿了顿道:“你将你这些年在这营生所行偷鸡摸狗的事桩桩件件都写仔细了拿来我瞧,之后再等着发落吧。”说罢,扬扬头让几个婆子拉着春荚下去,去个管事的屋里写明自己过去种种。
到了晚上,春荚写的东西便交到了王熙凤手中,王熙凤皱着眉头看着。看完长叹一声,跟平儿道:“这事还是问问老太太再发落吧,就怕老太太瞧见了伤心。”
次日一早,王熙凤便去寻了贾母,想讨个示下。王熙凤毕竟是个聪明的,这样事虽说是老太太教给自己全权处理,但总还是问过更稳妥。史菲儿拿着春荚写的东西看了一会儿,沉默了片刻道:“如今她人呢?”
“在门口跪着呢,昨日我也只是问了问,也没叫管事婆子苛责她,只安排她将昔日里所做之事写下了便是了。老太太让我叫她进来再给您请个安吧?”王熙凤小心翼翼说着,瞧着贾母的脸色。
史菲儿摆了摆手:“昨日便说过了,日后的营生便都是你一人说了算,我既然是交给你了,便由着你处置就好。家规旧例都在,不必问我意思了,她昔日里虽是跟过我服侍我几年,但我自认也算是待其不薄,今日生出这些事来,若是她当面求我,我也难免能硬下心肠按规矩处置,可这个例又不能开,所以今日之后这些事你真不必来问我。我自相信你会公正处置。你也放心,我既然信你,便不会质疑你行事风格。还是那句话,若是我连家人都不能信了,那也太过凄惨。”史菲儿摆摆手道:“我也乏了,你自去料理就好了。”
王熙凤点头带着春荚离开,回了自己的院里,王熙凤对春荚道:“老太太不便见你,此事既然是我接管了,那便由我来处置。按家规旧例你这是要自领二十板子,发配去庄子,所有贪墨的银两全部追回,和此事有关诸人一并打发去庄子。”
春荚哭着道:“二奶奶,还请您从轻发落,看在老太太的情面上。打狗也要瞧主人,否则便会让老太太失了颜面啊。”
王熙凤笑笑道:“哈,事到如今你倒是担心起老太太的颜面了。你做这样的事时,怎么不想着老太太的颜面?用这样的话来压我,我算是见多了。若是我纵了你去,这府里的规矩又有何用?纵了你,我岂不是将贾府的颜面都丢尽了。”王熙凤顿了顿又道:“我素日里最瞧不上的便是用主子来压人的,若是真心惦念主子的恩情,那就行事多留点心。不过话说回来,你也在贾府这么许久了,我也只罚你这些,你自己昔日里在贾府中赚的主子赏的我不动你的,如此也应该可以够你一家老小活命,以后自求多福吧。”
王熙凤摆摆手,让管事的婆子将人带下去,也不顾春荚继续哭饶求情。王熙凤捧着茶碗喝了几口道:“将今日处置春荚的事传给那些帮着照看贾母营生的丫鬟们听,让她们自己心里掂量掂量,若是想说什么,或者想做什么,赶早不赶晚,我也只有这三日有点时间。”
这种话自然是传得最快的少不得便有机灵了巴巴地赶了来,王熙凤也不见她们,只是给了纸笔,让其自己去写。自己只留一句话,自己做了事,便不是天知地知了,若是捻轻避重的,非但不能轻罚,还要严惩。
如此整顿一番,自然是揪出了不少贪心的。毕竟金钱当前,恩情也要靠后。王熙凤都按照家规处置了,自然还会有几个心存侥幸的,王熙凤等了三日,见其没有没有动静,便直接出手整治,这回可不是按照昔日的府中旧例操办,直接将人都捆了,杖责四十,打发道庄子上去了,而家产尽数抄没。原本府中不少下人,一直觉得王熙凤为人宽厚倒是没想到其竟动了怒,也竟然会如此厉害,不少人都将往昔的笑笑心思收了,如此也算是捎带将贾府也整顿了一番。
这一日,王熙凤难得得了闲,才坐下说会儿话,平儿便来报说是白鹭来了。王熙凤连忙起身,让人将白鹭迎了进来,白鹭倒是守着府中的规矩,王熙凤让了半晌才侧着身坐下了。
平心而论,王熙凤对这白鹭最为钦佩,她是最早领了老太太的差事出去的,而此人心正,做了这许多年,竟然没有出过岔子,也从没有贪心拿过不该拿的银两。王熙凤起初还不大信,自己又暗地里查验了一番,果然是干干静静,这才心生敬佩。
王熙凤拉这白鹭道:“姐姐,今日是什么风将您给吹过来了,我前几日还嘀咕着,等忙过这些时日,我有些事还要跟姐姐请教一番呢。”
白鹭笑道:“我早该来的,只是知道二奶奶您这边忙,不得空,才拖到了今日。我也的确有事要与二奶奶回禀。”
“姐姐有事直说便是了。”王熙凤笑着应道。
“倒也不是为了旁的事,我是来跟二奶奶请辞的。”白鹭笑着答道。
“请辞?”王熙凤一愣,“好端端的,为何请辞,姐姐可别唬我。况且姐姐这些年兢兢业业帮老太太守着一大摊子事,您若是请辞了,我如何找人接手?白鹭姐姐,您可莫要为难我。”
“承蒙老太太看的起,如今一来我也是年岁大了,心力不够,二来因为老太太开恩,放我出了府,我那犬子也算跟着沾了老太太的福气,如今学业有成,考了个功名回来。不日便要出京赴任去,二奶奶我这膝下也只有这一子,自然是要跟着同去了。故而特来请辞,还请二奶奶准了才好。”白鹭慢慢说着。
“姐姐若是走,我可还真心舍不得。”王熙凤笑笑道:“姐姐莫不是因为前些日子我处置了那些人觉得心凉,所以才生了要走的心思吧。”
“二奶奶,这是哪里话?不过是正好赶巧罢了。”白鹭连连摇头,“我那些姐妹,原本也都是好的,毕竟是老太太精心挑出来,又带了许多年,如今是这个样子,若说我不心疼,自然是假的,毕竟姐妹一场,出来做事也相互扶持过的。只是这人心会变,也是无可奈何。”白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不过二奶奶也不用愁人手接应的事,我这桩生意倒是还有几个人选可推荐,不过定夺还要二奶奶自己拿主意。我也是妄自谏言,这营生若是利太大了,也不好只让一人总管着,这金银可比那油锅还厉害许多。上任三五年,轮换一番是最好不过了。这法子还是原先老太太教给我的,二奶奶您瞧府中管事管钱的管事不都是三年一轮换,离任了还要验一验,如此府中便少了许多赖大之流。不过老太太也是疼我们,不舍得让我们姐妹轮换,如此反而辜负了老太太的一番好心。”
两人不由得都叹了气,只是王熙凤自然是舍不得,可是毕竟白鹭说的请辞理由又很充分,也是无奈,只好让其去跟老太太说一声。白鹭自然也是去了,拉着贾母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恋恋不舍出了府。
史菲儿待白鹭走了,心里暗想,这世上到底是人心最难琢磨,不过自己在此能的白鹭这样的人相帮衬一番,也算是一种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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