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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八 .

落菩提 莲鹤夫人 9280 2022-11-04 10:23

  “黎渊、黎渊……”苏雪禅满身滚热,毛孔中渗出的每一滴汗水都像是流淌的火炎,他呼着热气,不停蹭着自己身上挂着的衣袍,把裸|露在外的肌肤往黎渊此时寒气逼人的胸膛上贴,口中还声声吁着黎渊的名字,恨不得长在他身上一般,“我……我疼……”

  黎渊被他蹭得不上不下,面无表情的冷峻面庞上也染出一片不自然的潮红,他一手揽着苏雪禅的身体,另一只手把他从自己怀里挖出来,就在水云雾漫,寒珠碎结的星云上接了一个炎烫与冰冷纠结缠绕的深吻。

  “嘶……”唇分之际,黎渊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而怀里的苏雪禅眼里全是散漫的水光,还在朦朦胧胧地不住喘着热息。方才的苏雪禅和一个抢食的猫崽子没什么区别,那力道就差把他的舌头吞到肚子里去了。

  黎渊真恨不得举起巴掌,狠狠揍他几下,但看到他这副抓心挠肝、呜呜咽咽的可怜样子,又着实下不去手,只好咬牙切齿地骂道:“小骗子,小混账!下次还敢不敢偷跑出去?!”

  说到这,他又想起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东西方才对上的是谁——那可是逐鹿之战中杀人无数、血孽滔天,又在败逃后蠢蠢欲动策划着什么的风伯,是连他都要觉得棘手的角色,要不是他身边恰好跟着月神望舒,只怕是要被活活烧死在那里了!

  他一时间又气又恨又怕,哪还有在常人面前冰霜般冷情冷性的模样,心里百转千回的全是把怀中人活吃到肚子里,长进血肉里,免得以后再为他担惊受怕的念头。

  苏雪禅却不管他在这边如何纠结后怕,封北猎这一掌毫不留情,狠辣非凡,除了想烧死苏雪禅,让黎渊追悔莫及之外,还存了杀人灭口的心思,毕竟苏雪禅看见的辛密太多,那虽然不是什么要紧的情报,可也是封北猎前半生不愿意为人所知的伤疤,自然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下手时也用了双倍的力气。那岩浆般的火毒此刻沿着苏雪禅的周身吞噬游走,外面又笼着黎渊的水阴之力,很快就将苏雪禅的皮肉压迫出了大片肿胀的青紫淤红,像是被人痛殴过一样。

  “我……我看不见了……”窝在黎渊宽阔厚实的怀抱里,仿佛任何一点轻微的疼痛都是不能忍受的了,苏雪禅很想大哭一场,可身体里所有的水份都被烫得翻滚不停,连眼眶都是干涩的疼,“疼……全身都疼……”

  黎渊急急喘了几口气,心口好像也被一揪一揪得难受,他狠拧着眉,色厉内茬道:“我看你以后再不听我的话!”

  说着,也来不及寻找什么软衾锦裘、拔步大榻,便倾身俯就在漫天的云霭簇拥、碎雾丝缕中,黑金王袍与海浪般微卷的乌发遮泄,恍若深深垂下的夜幕,将周遭好奇波荡的月光挡在他怀中的小小世界之外。

  黎渊此时把一身的神力尽化作寒凉彻骨的水阴之气,冰冷粗糙的手掌顺着苏雪禅衣衫的下摆撩进去,在那滚烫如火的肌肤上重重摩挲了几下。他常年握刀,掌心中生着一层薄薄的茧,一触之下,登时令苏雪禅后腰不住哆嗦,手脚也发起抖来,只顾赤红着眼睛,张着口唇喘息。

  “别……别在这……”他艰难道,“下面……会有人……”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管什么人不人的?黎渊衔着他的耳垂,猛兽一样雪白尖利的獠牙在薄唇中呲出一隙。闻言,他一手的动作不停,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夜空清朗,万里月光的苍穹上顿时凭空炸了一片震响天地的隆隆雷光,滚动着碾过云层,轰然落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之间,映得四野满顾空旷!

  “现在没了!”他发狠地咬着嘴唇间含着的烫热灼人的肌肤,但又不敢真地下重口,到像是在拧着和自己较劲,“好好给我记着……我是怎么罚你这一回的。”

  龙神周身弥漫着沆砀雪白的冰息,一条健壮有力的玄黄色龙尾也卷着、钩缠着从铺下去一半的黑袍里甩出来,裹在身下人的小腿上,额上亦控制不住地生出了昂扬如鹿的龙角。苏雪禅很快就说不出来话了,他被整个牢牢笼在翻覆汹涌的浪潮里,顺着那沁凉入骨的波涛无助翻复,那海水甚至以不可阻挡的势头侵入了他的身体里,逼地他惊叫起来,不过,那叫声也很快就被一浪又一浪的哽咽堵在喉间,蒸腾成了火辣辣的水汽,被迫从眼眶里涌出来。

  春雷滚滚,雨声潺潺。低垂聚散的流云间荡漾着一泓清水一样的月光,云层激烈的摇曳,那月光也随着凶猛的颠簸幅度一泼一捧地溅落下去,化成群山中潮热缠绵的靡靡霖露,在那连缀起伏的绒绒青岗上纷纷杳杳。惹地山中生灵全都在迟来了许久的暮春中探出头来,在融融暖意中变得懒洋洋、眼饧饧,抖了抖身上油光水滑的皮毛,复又蜷进了温暖的小窝中酣眠去了。

  那雨时断时续,忽盛忽竭地下了整整三天,到了第三天傍晚,夕烧卷日,玉映霞明,黎渊终于抱着苏雪禅靠坐在云端,一面意犹未尽地亲吻着他的脖颈,一面以微微发热的手掌黏在他的后腰轻揉。他璨金色的龙瞳半开半合,犹如氤着一汪缱绻的春泉,舌尖在低语的间隙划过獠牙,像极了饥饿许久,又在一顿狼吞虎咽的盛宴后餍足了**的猛兽,意慵心懒地拥着怀里的爱人。

  苏雪禅的呼吸带着滚烫的余韵,双腿连合拢都有些困难,腿根还在不住痉挛地抽搐,半死不活地喘道:“不行了,实在……实在吃不住了。”

  黎渊道:“这次可尝到苦头了?还敢不敢随便跑出去?”

  苏雪禅忙不迭地求饶:“不敢了不敢了!”

  黎渊将手掌按在他的后背,精纯的水阴之力再次顺着经脉游走了一圈,确定火毒已经被完全稀释驱逐出去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就听苏雪禅低声道:“这次……我看到他的记忆了。”

  他说得含糊,黎渊却能一下明白他的意思,他停下动作,抬头不悦道:“谁,风伯?”

  “是。”苏雪禅点点头,“就是封北……风伯的记忆。”

  黎渊的呼吸一下下沉默拂在苏雪禅光裸的后颈,见黎渊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又接着道:“我在他的记忆里……看见了很多东西。”

  他的声音平缓而温和,语气也平铺直叙,偏偏黎渊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一丝奇异的悲悯。

  “你在可怜他。”黎渊单刀直入,“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靠在黎渊的胸膛上,彼此温暖的肌肤相触,有种令人心醉神迷的惬意,他不禁恍惚了一下,方才道,“我看到他的过去,他和蚩尤,还有……还有帝鸿氏犯下的错误。”

  黎渊用手掌缓缓摩挲着他的黑发,将其理顺后又拨拢到一边,他在苏雪禅看不到的地方微一颔首,道:“确实,帝鸿氏曾经犯下许多错误,不过,为君为王者,不可于微小处判断功过,因此知晓那段过往的人,不是现在还云游山野,做一介逍遥散仙,就是继续在九天金銮辅政,对他忠心耿耿……”

  他的声音如金石低沉悦耳,漫不经心解说的样子非常吸引人,苏雪禅明知这是在说正事,可还是忍不住转过身体,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帮他?”

  黎渊璨金色的眼瞳恍若扑面吹来的熏风,化开一片温柔的溺爱,他轻轻地回吻,接着低声道:“覆水难收。”

  “我明白,”苏雪禅点点头,“覆水难收,这确实是……”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在有了更近一步的接触后,他们似乎对彼此的心意感知得更加准确,一个人说出上半句,另一个就能随即接上下半句,就连心口的红线也如泡在水中一般鲜活生光。黎渊沉吟道:“一个被诸世之恶浸染的君主,无论他是不是被波及的无辜,都不适合再在那个位置上坐着了,除了徒增无谓的心魔和贪婪之外别无其他,都是祸端。”

  “但承受这一切的不该是蚩尤,”苏雪禅情不自禁道,“也不该是……封北猎。”

  “造化弄人。”黎渊道,“结果是无法更改的,你没有办法改变一个既定发生的事实。”

  苏雪禅惊诧地看着他,不由问道:“你……你们怎的都是一个说法?”

  南柯海前,娲皇曾望着他的眼睛,满含无奈的说了这句话,而现在黎渊又出此言,他忽然生出了一股垂头丧气之感,懊恼道:“如果我非要改呢?难道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

  黎渊眉梢一挑,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你问这个干什么,嗯?”

  苏雪禅半是颓丧,半是不服地盯着他,被惯出来的娇纵脾气登时发作起来,他推搡着黎渊的胸膛,道:“我就是要问,你说不说?”

  黎渊无奈地握住他的手,哪怕现在苏雪禅想摸他脖子底下那块逆鳞,他也只能没脾气地凑过去任由他摸,一丝火气都发不出来。他做了个手势,道:“三个条件。”

  “是什么?”苏雪禅双眼冒光,迫不及待地问道。

  “第一,”黎渊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要改变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你就要穿过时间与空间,回到一切都还未发生的时刻,并且,不能脱离你最开始的节点。”

  苏雪禅皱眉道:“什么意思?”

  “打个比方,就是你不可以穿梭到你诞生的日期以前。并且,假如要干涉过去的时空,你必须是完整的一个人,肉身与魂魄缺一不可,为了让天道不至于发现你,你也不得夺舍,只能以你自己的身体作为媒介。”

  “懂了。”苏雪禅道,“就是假如我要回到过去,最多也就是退回婴儿的样子,再也不能往后了,是吗?”

  说到这里,他心中骤然咯噔一下,要按这个说法,他第一个条件岂不是已经满足了?

  黎渊颔首:“也可以这么理解。”

  “第二,”他揉揉苏雪禅的耳垂,“这个人须得是身负大功德之人。或是成佛,或是至圣,或是治百代人,或是泽千世民……非大功德者,不得成事。”

  苏雪禅说:“这又是为什么?”

  “三千诸世彼此相连,非区区一个洪荒就可囊括,哪怕只改变一件小事,也极有可能变更另一个世界的走向,无论最终的结果是好是坏,这都是篡改天意的大罪。若没有功德相护,只怕早就被天雷劈死三万次了,哪里还能让你活到那时候?”

  苏雪禅凝视着他的眼睛,声音里带上了微不可闻的颤抖:“那……救世之功呢?算大功德吗?”

  黎渊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问:“如何救世?”

  “舍身……”苏雪禅的嗓子干涩无比,让他不由咽了咽,“舍身救世。”

  “算。”黎渊笑了一声,“当然算。”

  苏雪禅已经说不出话了,他死死盯着黎渊,等着他说出第三个条件。

  他的神情当真古怪到极点,黎渊担忧地拂过他的面颊,本不欲再说下去,然而看到苏雪禅渴望的目光,他还是摇了摇头,接着道:“第三个条件,也是最难的一个条件。”

  “先前那个已经发生的结果,还需要在天道无所察觉的情况下,被另一个关键人物知晓。”

  “什、什么?”

  黎渊笑了笑,把自己外袍裹在苏雪禅身上,“不可说。”

  苏雪禅一愣,就像在梦中被人用一泼冷水浇醒了,他蓦地回过神来,不依不饶地叫道:“怎么可以说一半就不说了?我好想知道的!”

  “知道这个做什么,”黎渊沉下脸,佯装生气地呲了呲牙,“难道你还想篡改因果不成?”

  “我……”那一刹那涌上的冲动,令苏雪禅差点脱口而出“我就是想篡改因果”,可到底还尚存一丝理智,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眼前的情人。

  ……这件事上,他确实很想得到黎渊的帮助,可他心知肚明,自己不能再将他牵扯进来了,索性他身具救世功德,就把这篡改诸世的罪业背在身上又如何?

  黎渊看着他包在宽大衣袍里的模样,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将苏雪禅抱起来道:“傻乎乎的。”

  真是要护好了,不然一刻也不能让人放心。

  苏雪禅抬头看着黎渊,他浓密的睫羽在轮廓分明的面容上打下深邃的阴影,把其下淬金的眸光过滤得星点细碎,他毫不留情地回嘴:“你才傻乎乎的。”

  ……想用尽全力保护好他,他的爱人本应是四海风光无限的君王,任何伤心难过的情绪,都是不应发生在他身上的啊。

  晴空万里,无风无云,一道霰霞般的云光破开漫天清晕晕的暖阳,惊乱飞鸟,长风避让,朝着东方径直飞去了。

  此时,东夷驻地却是阴风惨淡,愁云不散。

  封北猎自从那天自望舒剑下竭力逃出,回到用以藏匿的东夷主营后,便昏迷不醒,人事不知,任由东夷的巫医如何诊治,也束手无策,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自从九黎陷落,剩下无甚血脉天赋,也没有什么威胁能力的子嗣遗民被帝鸿氏允许重组东夷后,九黎的传承基本上等于完全废了。无论是沟通鬼神,与天地交流的巫术,还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的武技,统统失去了能够学习它们的人群。昔日十二巫仅一把草药就能开启黄泉与现世的入口,现在所谓的东夷巫医,连皮毛都没有学到,如何能治好封北猎的不醒之症?

  唯有干看着罢了。

  月神望舒已经将风伯可能潜藏在东夷部落内的消息禀明九天玉殿,现在到处都是封锁道路,四下翻找的金甲神人。东夷作为人族,受天道庇护,他们与妖族的纷争,仙人也没有权力插手其中,可一旦有了正当的理由,他们的日子便骤然难熬了起来,只得想尽办法将封北猎藏起来。

  为了保存实力,羽兰桑也不敢现在与封北猎冒然碰头,引起九天之上的注意。他们手里的火种,起码要留一个人传递下去,若是尽皆断绝在此处,那九黎就真得再无复生的可能性了!

  如此,整整数日,封北猎都好似陷进一个诡谲怪异的梦境中,他肩头地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可他的神情却在梦中不由自主地变化不停,时而愤懑,时而阴沉,时而恼火,时而癫狂……看守他的东夷侍女换了一批又一批,都受不了这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氛围,不敢看他在烛光掩映下的身影。

  第四日的清晨,金甲神人的搜寻范围已经逐渐缩小到了附近,他们又要带着封北猎前行到下一个隐匿的地点了,就在这时,原本无意识沉睡的封北猎居然在霎那间面目狰狞,猛地发出了一声怒喝!

  看守他的侍女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唯恐被金甲神人听见,急忙飞扑上去,一个牢牢按住手脚,一个死死捂住口鼻,也不顾什么大不敬的问题了,在金甲神人逡巡上空的这段时间里,她们一直按着封北猎的身躯,直到半空中传来的甲胄擦响逐渐远去。

  封北猎被她们连手脚带脸庞堵得死死,连一丝缝隙都不肯留,在金甲神人离去之后,那两个惊魂未定的侍女才察觉到自己做出了什么足以叫她们死一百次的行径,赶忙触电般的松开了手。可就是这窒息过后的骤然放松,令床上的封北猎蓦地倒吸一口长气,猝然睁开了双目!

  他怔怔盯着崎岖不平的山洞顶端,大张着嘴,胸膛不住剧烈起伏,像得了哮喘一般嗬嗬作声,浑身亦抖个不住。那两名侍女早就被这一巨变吓得魂不守舍,只是龟缩在角落不敢说话。良久,封北猎才一顿一顿地转过头,用呆滞无神的眼神找到了室内仅有的两个活人。

  “这里……是哪里?”他梦呓般问道。

  “这里……这里是藏匿大人的地点,外面有神兵在……在找您……”侍女鼓起勇气,哆哆嗦嗦地回道,“他们刚刚过去……”

  封北猎面色僵滞,就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足以颠覆他认知的东西一般,盯着虚空中莫名的一点,忽然,他仿佛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劈中了,那闪电打亮了他混沌一片的思绪,也让他一下子从床褥间暴跳起来,伸手扯过侍女的衣襟,近乎咆哮着怒吼道:“为什么不让我继续睡下去,为什么要叫醒我?!你们这群、你们这群蠢笨如猪的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等侍女跪地求饶,他的手中便凝出利如钢刀的风刃,在四溅的血光与碎肉中狠狠击穿了两个侍女的身躯!

  满地血腥,横躺着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他怔怔坐在血泊中,也不顾这样会弄脏自己的衣袍,浑如得了癔症一样,不停地喃喃自语。

  “刑杀之狱……”他上下两片干涩的嘴唇几乎要粘在一起,好像用尽全力才能将其撕开,继续说出下面的话,“神人……钟山、逐鹿……”

  他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先前还时断时续,不甚明显,随着他眼中逐渐露出的喜悦神光,那笑声也跟着逐渐放大,到了最后,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放声大笑,躺在满地猩红里,活像个失了神智的疯子。

  “天意、天意啊!”他吼叫起来,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出欣喜若狂的层层回音,“这就是天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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