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没带脑子吗!”一个尖利的女声突然道。
雀儿?
秦正将簪子插回发中,半眯着眼冷冷看着雀儿。
孟无歪着头,似乎在想,这小丫头片子吃了什么胆子居然敢这么跟他们说话?
“若是惊扰了云儿,你们通通给他陪葬!”雀儿一脸冷汗,颤抖着身子继续道,这语调用词一听就不是她该有的,应该是在帮别人传话吧。会叫云娘云儿的,应该也只有上官博了。
孟无像是知道了什么。
秦正勾起嘴角冷笑,提高音量道:“上官博,让个丫头代你传话,你算个什么东西!”
“本相给你点脸面敬你曾是皇子,别给脸不要脸!”雀儿咽着口水答道,似乎上官博猜到秦正会不买账,早就让雀儿记好了反驳的话。
“你这破相位也不过是世袭而已,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若不是有人相助,你上官一姓也该早覆于昆元之时了。”秦正残酷道。
雀儿慌张地扭头看了看,时关当年政局之乱,应该是个大忌讳,而秦正却这样堂而皇之地出言讽刺。
雀儿咬着唇,也许上官博没猜到秦正会这样对答,所以也没给她反嘴的传话。
气氛一下变得非常诡异。
我想着该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雀儿颤道:“求二位主子快息了事吧,老爷在照料夫人不便出来,方才的原话不准雀儿改半个字,只能得罪了,再说些奴婢不该听的话,怕是连命都要没了。”
平时活泼大胆的雀儿,竟这样惧怕上官博,看来他的确是个恐怖的人啊。
孟无挥了挥手,雀儿如临大赦,果真像麻雀一样飞一样的走了。
“说过头了,没意思。”孟无叹了口气,将双手插于袖口之中。
秦正冷笑:“我倒觉得很有意思。”
孟无道:“当年的事谁都有错,怪来怪去也于事无补。”
秦正狠盯着他道:“你自然是想什么都不提起,现在我在了,相关之人谁都别想逃掉干系。”
孟无鼓了鼓嘴,道:“这是想闹事是吧?凭你一个人?”
秦正眯了眯眼,冰冷冷道:“你猜我是不是一个人?”
孟无转眼看了看四周,一脸的狐疑,突然道:“我四嫂子呢?你怎一个人在这?”
秦正没回话。
我痴痴看着他,觉得他嬉笑怒骂就像一副画,这世上哪会有男人让人觉得这么美的呢,恍然间我总是会想起宋令箭。
对了,宋令箭怎么样了?好想看到她尖酸刻薄地跟韩三笑吵架的样子,她病了,韩三笑好像都变得孤独了呢。
孟无拍了拍我,瞪着我道:“方才路上吩咐你的,答应得倒是很好。这下见到这红粉皮囊连魂都没了。他可是你舅舅,你亲舅舅!”
我闭上了嘴,脸红了一片。心道好看的皮囊谁都喜欢,我看看怎么了……
“糟了!”孟无飞快往大院奔去。
我一头雾水的跟着去了,秦正则不急不缓地跟在后面。
孟无拍了拍云娘养病的房间,一把推了进去。
云娘养病不准任何人打扰,他怎么这么冒然的就闯进去了?
“你们——?”孟无站在房间厅中,来回看着内室的人,一脸的惊讶与担忧。
“你是不是活腻了?”一个声音暴躁道。
孟无紧张兮兮道:“不是我所想的那样吧?啊?”
“你想的是哪样与我无关,若是我家云儿因你闯入动了毒气,我就让你真的变成个‘无’。”那声音带着股说不出的狠劲。
“不必担心,一时半会影响不了我多少,却能帮她许多。”娘的声音。
我紧张地向门口靠近,秦正抱臂站在门前阶下,似乎在看这出好戏。
孟无突然像谁被推了出来,但我又没看到有人推他,像是凭空就这么跌出了门外。
“死一边去,别在我跟前烦。”暴躁的声音粗鲁道。
孟无愤愤地理着衣服没还嘴。
“这里没我什么事了吧?”娘在里头问道。
“我上官博从不受惠于人,秦正代你们提的要求,我尽量做到。”暴躁的声音属上官博无疑,他对我娘说话时语气相较之下温和有礼了许多。
娘没有再说什么,从内室走出,走到厅中便已在我眼帘。
“娘。”我轻声叫了句。
娘似乎也不惊讶我会在这里,冲我微弱地笑了笑,秦正已先于我扶了上去。
一切都流利自然,像是很多年养成的习惯一样。
而我就像个外人,是个看客。
他们一出房门,门就自动关上了,那个令我十分好奇的上官博没有露面。
秦正瞬间一脸寒霜,皱眉瞪着房门,似乎在怪房里的人这么快过河拆桥一样。
娘温和地拍了拍他的手,弯眼笑了笑,对着院外微冷的空气深吸了口气。
“有任何异常,一定要告诉我。”秦正轻声嘱咐。
娘笑得很轻松,这么多年我几乎没在她脸上看到这么放松的笑,眉如柳叶眼如月,就连打在脸上的阳光似乎都在弹跳着圣洁的光芒:“也许我早就应该这样做。这么多年,我从未感觉这般轻松过。”
秦正眼中闪过悲伤,问道:“玉姐这是在安慰我么?”
娘摇头道:“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其实我早该放下,任随时间苍老霜鬓……阿正啊,并非我舍不得什么红颜无疆,而是,那是四哥对我的真心,我舍不得。”
说到这,娘、秦正、孟无,竟都微微湿了眼。
我没有听懂,但我能听出来娘对爹的思念。
秦正带着我娘去边院休息,孟无愁眉苦脸地坐在院中凳上。
我则四处张望,期待着能看到谁。
是不是因为上官老爷来了,所以本守在周边的人都被赶走了呢?他们,都怎么样了?
“燕家丫头,你进来。”门内突然响起上官博的声音,我吓了一大跳,虽然他的语声平静温和,但我还是胆战心惊,为什么突然点我的名?我做错了什么?
孟无也猛地蹿了起来,可是上官博人明明在里面,却对他的动静了如指掌似的,不客气道:“你没事别狗一样蹲我家门口,该呆哪滚哪去。”
这上官博……
我尴尬地看着孟无。
孟无却像是习惯了,耸耸肩道:“我从不指望狗嘴里吐出象牙。不过孩子们面前你能给我点面子么,好歹咱都是叔伯辈的人了。”
“面子是留给长记性的人的。你什么时候长了?”上官博还是不依不挠。
孟无翻了个白眼,然后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道,“燕子你要小心点,有事大声叫你舅舅,别叫我,反正叫我也没用,我帮不上什么忙。”
我傻傻看着他离开。
哼,还说是叔伯辈的人,居然这么无耻的推脱责任,怎么说也是他把我带来的,居然把我一个人扔给上官博。
门轻声开了,像是深渊巨口静静等着将我吞噬。
我咽了咽口水,死就死吧,迟早是要面对的。
但事实上,我对上官博的确很好奇,这个云娘回忆里的漂亮又暴躁的贵公子,这个人人提起来就害怕的相爷,究竟长成什么样子的?云娘当年可是对他惊为天人呢,我倒是想看看他有多俊俏。
我一进门,门就像有人在外拉着一样自动关了,轻柔温和。
房内与我之前来过已大不同,虽然都掩着窗帘,但无灯无烛却明亮如昼,房间里换了帘子铺了地毯,各样摆设都精心雅致,每隔十步左右还摆着很高的灯台,灯台里没有点烛,而是放着一颗颗巴掌大的珠子,那珠子通体发光,照得整个房间明亮如在天宫,美不胜收。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温润华丽的珠子,这是仙女儿的眼睛么,怎么可以通体发光这么明亮,上官衍的月光卵玉都不及这些呢,真像是进入了人间仙境。
“坐会吧。”
我扭头一看,内室居然坐着黄老爷!
黄老爷居然一直安静地坐在内室?真是见了鬼了……
此刻他正温和地看着我,拍了拍自己边上的椅子。
“我这个主人家没开声,你倒是爱摆谱。”
我扭头向声音所在寻去,那个坐在云娘病榻边上的男人应该就是上官博。此时床账是放下的,他的背影在床帐之后,乌黑的头发挽着髻,看上去年轻英俊,他也不管房中有黄老爷有我,双手紧紧握着云娘的手。
黄老爷皱了皱眉,忍下了这口气。
上官老爷似乎也知道在我看他,扭头撇了我一眼,那一眼太快,我没看清他的脸,他却看清了我的。
“你比我想像得要丑。”他很不客气地评价道。
我不安地整了整头发,虽然我知道自己长相如何,但还是头次有人这么直勾勾地嫌弃我难看。
黄老爷又拧起眉毛:“你少说些惹人讨厌的话,就当是给云姐积点阴德吧。”
上官老爷冷笑一声:“实话实说而已,赵暖玉乃是帝都第一美人,我原以为她生的女儿再差也不至于这么其貌不扬。”
黄老爷看着我道:“不用理他,过来这边坐。”
我感觉有些委屈,平白无故被人嫌弃了一把,黄老爷维护我的态度倒是让我很感动,再对比上官博的尖刻,黄老爷一下就温和了许多,让我不再觉得像之前那样疏远陌生。
我走到他边上坐了下来。
“夜圣锦那个贱妇。”上官老爷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一句话。
黄老爷突然就来了怒气,没有任何预兆道:“你知道就好,明明是你的腰泉剑惹的祸端,却让燕家小丫头受了这些苦,现在还好意思说这些风凉话。”
“早死了也是好,不然有她好受。”上官博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夜圣锦?谁?
关我什么事?我受过什么苦?
“她做了这些,也早料到自己的下场。而我们都是有牵绊的人,这是最好的结果。”
黄老爷开始跟上官博聊这个叫夜圣锦的女人,看来这女人已经死了,而且似乎每个人都想杀之后快。
但是,腰泉剑?我好像听孟无提起过,上官博有柄腰泉剑,并用那剑割去金娘的长发,从此种下仇恨。
看来,这腰泉剑跟着上官博这爆脾气,还真是树下了许多敌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