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荣这一胎怀得极其不安稳,想吃的东西很多,可吃下去以后不消一炷香,又会全部吐出来,如此反复折腾,人反而消瘦了。
太医瞧过,说过了五个月就会好些,让李乐荣且忍耐着,小心安胎。
也是因为她这般的不安稳,虞澜清才劝着魏离多去看望,还特意晋了李乐荣的位分,仪式也允诺下来等孩子出生再办,如此一来李乐荣做了一宫的主位,也好安心养胎。
那方有魏离的多加照看,虞澜清便勤往慈寿宫去,太后盼着虞澜清有孕,也欢喜后宫中的嫔妃有孕,可德妃有了,李嫔有了,虞澜清还是没有,太后便不太爱在虞澜清跟前提孩子的事情,怕她多心。
可后宫中人的嘴是闲不下来的,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闲话,说皇后其实是不能生养的,所以才要抱养大皇子在身边稳固地位,等李乐荣的孩子生下来,若是个皇子,皇后还要抱去一并养呢。
更有甚者,说皇后拉拢交好李乐荣等人,就是等着她们生下皇子,然后过继到自己的名下,什么贤良淑德的名声,藏在皮囊的心,不晓得黑成什么样。
这样的话传到绣心耳里,气得她揪着那些说闲话的小宫女一通训斥,嚷嚷着要查问到底是谁说出这样没心肝的话来的。
原本虞澜清是不想理会这样的话的,可谣言愈演愈烈,像是小风浪旋转扩大,最终变成了龙卷风般,难听的话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虞澜清扪心回想了一下,自责罚赵怜儿后,自己似乎的确没再发过火,是以这些年轻的后宫嫔妃们,想来已经忘记了她骨子里并不是一个柔软可欺之人,若是再不站出来,这样的话传到前朝臣子们的耳里,不知道又要怎么闹。
虞澜清特意找来月颖和绣心两人,知道绣心心里有火,虞澜清也不让她们再私下里慢慢查了,一句‘彻查’,便直接抓了说得最起劲的几个宫女太监。
皇后的动静一大,自然有人藏不住狐狸尾巴害怕了。
洛文茵拽着彩霞问了好几遍才相信虞澜清是真的决意要彻查此事,彩霞也有些慌了神:“奴婢刚送了糕点到李嫔那里皇后娘娘便发作了,小主,可别是咱们早就暴露了吧?”
怎么会?她特意选着李乐荣瞧过太医后送去的,李乐荣本就不适,反复折腾下伤了身子也是有的,且那些话也不光是她一人所言,天知道是怎么越传越烈的。
洛文茵眼神闪烁,还没有回过神来,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外头的宫女拦不住江湄,眼见着门已经被破开,都只站在一旁不敢动静。
洛文茵故作镇定,叱问一句:“你闯我房门做什么!”
江湄恨铁不成钢,眼神里头尽是失望,恨不能当头一棒把这个傻子给敲醒,可现下这么多下人看着,她只能忍了满腔的怒火,走进屋中关上了门。
飞花跟在江湄身后进来,等江湄坐定后,才把手中拿着的食盒放到桌上。
洛文茵看了一眼便惊得站起身来,说话也已经不利索了:“你。。。这东西。。。”
江湄挑眉,语气里满是失望:“我原以为你说的要自己去博得恩宠,是走正道,肃己身,没想到你所谓的博恩宠,便是母子俱损,要人性命!”
洛文茵站在远处不敢动,江湄的话她也无从反驳。
“是我错看了你,以为你和皇后一般,真心爱慕着皇上,也有着一样的胸怀,殊不知,皇后娘娘那样的女子,又岂是人人能做的?这盘糕点送出去,你可知道意味着什么?!”江湄实在痛心,若不是她让飞花时时盯着洛文茵的动静,还真不晓得她居然生了用木薯根茎磨成粉末参杂进糕点里的愚蠢念头!
“我。。。”洛文茵想分辨一句,可开口便不知怎么说下去。
“你在外头听了多少的闲话我不知道,可李嫔有孕,到底碍着你什么了?木薯根茎有毒,少量服食伤及母体,稍有不慎,便是母子具亡的地步,文茵,好在是李嫔还没有吃,我替你拿回来了,若李嫔真有三长两短,你真以为你细藏在糕点里的这点小动作,查不出来么?!”江湄猛地掀翻食盒在地上,巨大的响动声吓得洛文茵尖叫一声,“且不说皇上皇后皆是聪明绝顶之人,单是太后尚且身体康健这一点,便足以把你这只小老鼠查的干干净净!”
洛文茵从没见过江湄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不晓得是委屈还是害怕,眼泪扑朔着往下掉,整个人也跟着哽咽抽泣起来。
“你如今和李嫔一样,跟在了皇后娘娘身边,你自然不怕什么的!”见江湄不再说话,只深呼吸平稳自己的心情,洛文茵才敢开口,“你不要孩子,你不要恩宠,那你可想过我怎么办?如今皇上还没有什么皇子,若是我能早日生下皇子,才能早点在皇上心里有一席之地,李嫔她。。。”
“所以她就该死?!她的孩子就该死?!你疯了吧,被人当枪使,被人撺掇着干这样的事情你还觉得没错?你真的以为李嫔死了,李嫔的孩子死了你就能往上爬?”江湄猛地站起身来,她还以为洛文茵过段时间能自己想明白,这后宫的波涛汹涌远不是她一个人能够淌过去的,可她没想到,这段时间以来,她被带偏得越来越远,眼见着,连自己的命都要交付出去了,“你可想过,如果今日李嫔吃下了这糕点,本就身体不适,又因为中毒没了孩子,事情查出来后,会不会有人替你顶罪?”
洛文茵哭得抽搐,说不出话。
“不会有人顶罪,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皇上会信你深情一片,只为了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的鬼话么?皇上会信你受人挑唆,一时糊涂的话么?不会,到了那个时候,谁都不会信,背后怂恿你的人,只会笑看李嫔没了,李嫔的孩子也没了,而牺牲掉的,只是你一个,只是你这个蠢货!”江湄也骂红了眼,她快步上前,拽过洛文茵的手往里走,把她狠狠推倒在內寝的床边。
“今日,我帮你把糕点拿回来了,你该庆幸,要借你的手一箭三雕那人的阴谋没有得逞,也该庆幸,你这条命,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现下我只问你,你还做了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皇后娘娘如今发怒彻查的事情,与你有没有关系!”江湄气得发抖,也是真的后怕,不管李乐荣是不是真的会吃洛文茵送去的东西,这盘糕点放在李乐荣那里,躲在洛文茵身后的刽子手一定会即刻跳出来指出东西的问题,幸好。。。幸好她把东西拿回来了。
她岂能眼睁睁看着洛文茵去死?!背后操刀的人,她迟早会揪出来!可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洛文茵的嘴撬开,好生问问,她究竟还干了多少的蠢事情!
洛文茵被江湄摔疼了,看着江湄发红的眼睛,只觉得委屈又窘迫,咬着嘴唇嘴硬吼道:“谁让你管我了!谁要你多管闲事!”
话音未落,江湄就干脆的甩了洛文茵一个巴掌。
脸上火辣辣的疼,洛文茵被打蒙了,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江湄。
彩霞也吓着了,但还是下意识的要扑上前去护主,被江湄冷眼一扫,直接退到一旁去,飞花是一早就得了江湄命令的,一把将彩霞拉过来,扯着她便往外头去了。
身边没了人,江湄才端来个小凳子,坐到洛文茵眼前,看着这个自己保护着长大却误入歧途的妹妹,心痛无奈,却又必须要管,再不把她打醒,就真的没救了!
“你打我。。。”洛文茵喃喃一句,她发狂要反击,被江湄伸手一推又重新跌回去。
“你打得过我么?”江湄轻飘飘的问一句,她是将门之女,洛文茵这样的柔弱女子,连近身都不能,“我问你的话,你听清楚了吗?皇后娘娘彻查的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
“我凭什么告诉你!你以为你是谁!”
“洛文茵!我是你姐姐!入宫前,你爹千叮咛万嘱咐,把你交给了我,今日你想说也得说,不想说也得说!”江湄明白告诉她,此事再由不得她,“还是说,你就甘心当了别人的棋子,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最后看着旁人坐收渔翁之利,踩着你们的尸骨往上爬?!”
其实江湄的话洛文茵都听进去了,她也明白过来自己的确是迷了心窍被人骗了,但是江湄那一巴掌,实在把她的心都打碎了,她委屈又赌气,抱着膝盖蹲坐在床边,就是不肯开口说话。
江湄望着她,心中已经快要急哭了,脸上却还是必须镇定着,此时若是乱了,便镇不住洛文茵了。
那些闲话既然已经传到了虞澜清耳里,那么肯定也已经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江湄害怕的,就是那些躲在暗中的人,联手将洛文茵一个人推出去顶罪,众口同言,就算是皇后心中有疑惑要再追查,必然是查不出什么来的了。
“若真有你参合在里边,文茵,听姐姐的话,跟我到皇后娘娘跟前把事情经过都一并说了,认了罪,受了罚,还能回头补过,你若僵持在这里,等她们商量好把你推出去顶罪就什么就晚了!皇后娘娘不出手则矣,一旦决心大肆彻查,就绝不会轻易放过!文茵!”江湄抬手擦了把眼泪,伸手想去拉洛文茵,却被洛文茵倔强躲开。
“你什么居心?让我去皇后跟前自己认罪?我何罪之有?!”洛文茵大吼一声,“你也不要我好过!”
说罢,洛文茵突然伸手把江湄推开站起身来,江湄本就弓着身子,突如其来的一推没有反应过来,直接从凳子上侧摔下去,等爬起来的时候洛文茵已经推开了门跑了出去,嚷嚷着叫院里的小太监小宫女把自己保护起来,竟然是要把江湄押送回她的院儿里去。
飞花和彩霞还僵持着,门一开立马就有人来帮忙,飞花只能跑回到江湄身边,小声道:“小主,洛小主不肯听,咱们也别费力不讨好了。”
江湄深吸口气,缓缓走到门边,看着远处站在人后的洛文茵,最终是什么也没再说,带着飞花回了自己的房里。
如江湄所料,虞澜清调查的力度太大,连魏离都惊动了,皇上护着皇后,一听这样的浑话就发了怒,当日与洛文茵一同说笑的几人都纷纷出言指认诋毁皇后的是洛文茵,还没过第三日,洛文茵便被强行抓走带到了凤羽宫。
虞澜清虽然对此还存疑,但魏离生了大气,再加上旁人的指认,在一旁煽风点火,洛文茵百口莫辩,惊惶间拉扯着赵怜儿问她为什么要害她,还将赵怜儿扯摔了一跤,叫赵怜儿受到了惊吓,当场晕了过去便被抬回了宫。
场面混乱,魏离被闹得头疼,下令掌嘴五十,即日起便要将洛文茵幽禁她的院儿里,从美人降为才人,没有旨意谁也不许前往探望!
虞澜清觉得魏离罚得太重了,且洛文茵分辨的话里分明还指认了旁人,此事尚且还有可以审问的空间,但魏离已经开了口,自己立马就站出来质疑,恐怕伤了帝王脸面,是以只能按捺下来,没有当即发作。
等到所有人都散了,虞澜清才看向魏离,小声开了口:“此事兴许还有隐情,洛美人扯着怜荣华不放,恐怕怜荣华也未必能置身事外。”
魏离沉吟了一下,喝了一杯水,才伸出手握住了虞澜清的手:“朕知道。”
“那皇上。。。”
“洛氏不算无辜,一定也说了对皇后不恭敬的话,此事牵连到的人数不少,朕若是都处置了,恐怕前朝后宫都不安宁,既然她们都一口咬定是洛氏挑的头,那朕严处了洛氏,也是杀鸡儆猴平息风波,处置一人就可以达到的目的,没有必要再引起前朝的事端,以后若还敢有人说那样的话诋毁于你,朕一定拔了她们的舌头。”魏离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他对洛文茵没有什么感情,唯一的记忆还停留在百日宴送玉的事情上,这样蠢笨的人,罚了就罚了吧。
魏离的顾虑是对的,他不仅仅是后宫的皇上,更是前朝的皇上,为了此事一次性处置多位嫔妃,的确会使前朝震动。
只是可怜了洛文茵,一个人担了所有人的罪责,自然连处罚也一并担了。
从凤羽宫被抬回宫的赵怜儿,没一会儿便醒了过来,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脸上尽是冷色,哪里还有半分受惊晕倒的模样。
“没用的东西。”她低声骂一句,洛文茵果然是个蠢的,一件事情都办不好,那糕点明明都端到李乐荣跟前了,偏出来个江湄搅局!
否则此时此刻数罪并发,不仅仅是除掉了李乐荣,连带着洛文茵也活不了命,多好的算盘,最后一步崩了!
“她们两人不是决裂了么?!”赵怜儿胸口闷着气,李乐荣没事不说,这番暴露,便是公然与洛文茵为敌了,这样听话的棋子没能一击即中,实在是太可惜了!
如云战战兢兢的在一旁,好半天才接过话:“奴婢。。。奴婢打听着,的确是没再来往了,江美人。。。不是投靠皇后了么。”
“打听着?!你打听的都是些什么?!搞不好是江湄那小贱人伙同着洛文茵做的局呢?!”赵怜儿头疼得很,好在这件事情她是摘干净了,皇上那边糊弄过去了,就是不知道皇后信了没,看来这段时间要安分些,别被抓住了什么把柄才好。
如云被赵怜儿吓得跪下,赵怜儿缓了口气,头疼的摆了摆手:“起来吧,以后办事小心些!咱们院子里那个祸害,也得赶紧除了才行!”
当初虞澜清接着碧荷的事情塞了个小姚在自己宫里,虽然不在近旁伺候,可到底也是个眼中钉。
等寻个机会,定要处置了才好。
洛文茵被拖回宫里,现是被狠狠打了五十个巴掌,随后便有侍卫将她的院儿看守起来,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部遣散走,只留下了彩霞一个人,洛文茵受罚的声音江湄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每一声惨叫,都像是打在她的心上。
江湄握着拳头坐在屋里,一直等到行刑的人走了,才缓缓站起身来。
飞花扶住江湄,疑惑道:“小主要去哪儿?那边院儿被封了,谁也进不去的。”
江湄脸色不好,洛文茵受罚她虽心疼,可这也是她自找的,自己尽力劝过,打过,骂过,都拉不回来这丫头,如今受了罚也好,在自己宫里好生思过,以后再出来,便不会犯傻了。
“我去皇后娘娘那里。”
“小主?”飞花楞了一下的功夫江湄已经走出门外了。
她赶忙追上去,着急劝说:“小主,这是皇上处罚的,咱们何苦呢?!”
江湄没说话,她眼神坚定,没有半分退缩。
江湄到凤羽宫的时候,魏离已经走了,虞澜清料想江湄一定会来,所以早早留了月颖在宫门口候着,一见到江湄,月颖便赶着上前福身行礼,把江湄拦在了门口:“江小主若是为洛小主求情来的,便回去了吧。”
江湄垂下眼帘深吸一口气,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她对月颖笑笑,撩起裙摆,便径直跪在了凤羽宫门口。
“小主。。。”月颖想伸手拉江湄,却被江湄谢绝。
“姑姑进去吧,不用管我。”江湄跪得笔直,“我是洛才人的姐姐,虽不是亲生的手足,可在我的心里,她就是我的亲妹妹,如今,洛才人犯下如此大错,皆是因为我没能及时约束教导任由其发展的结果,洛才人犯错受罚,我这个做姐姐的,又怎能置身事外?”
月颖楞了一下,被江湄的一番话,说得感慨。
“后宫中,即便是真的亲生姐妹,也有反目成仇的先例,小主一片真心待洛小主,实在可贵。”月颖叹口气,“只盼洛小主能真心悔过,才不辜负了小主的一片心。”
江湄对着凤羽宫端正磕头:“嫔妾江氏,求见皇后娘娘。”
语罢,抬头,再磕:“嫔妾江氏,求见皇后娘娘!”
“嫔妾江氏,求见皇后娘娘!”
、、、
一声求见磕一头,来往宫道上的宫人们皆将这一幕看在眼底,月颖站在江湄身边,沉沉叹口气。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之后,虞澜清实在是听不下去,亲自出了门到宫门口来,虞澜清蹲下身子,拉起俯身磕头的江湄:“你何苦呢?”
江湄见虞澜清肯出来见她,破涕而笑:“嫔妾,替洛氏,给皇后娘娘请罪。”
她额间都磕破了皮渗出血来,虞澜清握着江湄的手,好半响,才点了点头:“起来说话吧。”
江湄踉跄着站起,跟着虞澜清进了里屋,等虞澜清坐下,江湄又径直跪了下去。
这下连绣心都看不下去了,上前去要扶江湄:“江美人,奴婢知你义气,可她犯了错,你实在不必自己在替她受罪的!”
“皇后娘娘,文茵是我自幼的玩伴,嫔妾与她一同长大,一直视自己为她的长姐,入宫后,更是未曾忘记洛大人的嘱咐,可我这个长姐,却没能管教好自己的妹妹,让她犯下大错,受人挑唆摆布,嫔妾无能,不能劝她到娘娘跟前自首辩白,如今她受了责罚,嫔妾也不敢恳求娘娘原谅,可嫔妾是了解她的,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挑唆着她开口,她自己一个人是绝不可能领头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其中隐情,还望娘娘能彻查!”江湄眼中含泪,她知道洛文茵一定说了不恭敬的话,可若说这一切都是她挑头,都是她一个人说出来的,江湄绝不会信,就算今日的举动惹怒了虞澜清,惹怒了魏离,她也要替洛文茵辩白一句!
虞澜清听过江湄的话,又想起魏离这般处决的顾虑,才明白身处高位,许多事情是实在难两全的,或许洛文茵并不是最有罪过的那一个,可她。。。
“江湄。”虞澜清伸出手,替江湄擦去眼泪,斟酌再三,才谨慎着开了口,“本宫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此事不会是洛才人一人所为,可她既然被迫担下了,便只能担下了,你。。。能明白本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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