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琼走了很久后,肖梦珵才慢慢的回过身来。
她看着空空荡荡的宫道,说不出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
朱玉琼凶巴巴的让她不要管,可离开前,明明又那样温柔无奈的让她听话。
她是不想让自己牵扯进这些事情里面么?
肖梦珵猜不透朱玉琼的心思,无论是之前她莫名其妙纠缠着对自己好,还是现在刻意冷漠疏离对自己凶,肖梦珵都完全不知道朱玉琼是什么样的心路历程。
或许朱玉琼说的对,她太天真了,所以注定了不是跟她同一个世界的人。
但要她就这么扔下朱玉琼不管了,肖梦珵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肖梦珵叹了口气,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先回宫里去了。
年节的事情即便有周芷溪帮忙,也是千头万绪,离不得身,早前出了那样的事情,南华珠也不肯再出宫露面,魏离倒是去看过她两次,两人也没说上什么话,要发自真心的多关心南华珠,魏离也确实没有办法。
所以南华珠只是求了留在宫中休养的请求,生产之前,她不想再见人了。
魏离允了南华珠的请求,她经历了这样的事,自己肯定是吓坏了的,是以还特意从御前拨了人手过来,也承诺之后要请的稳婆乳娘都是要御前钦点的,这下南华珠才算是稍微放心下来,谢过恩典后,魏离便匆匆离开了。
没有感情的两个人之间靠孩子维系着,纵使不喜欢,魏离也不会亏待了他们母子。
这几天虞澜清忙着,魏离也忙着,两人碰面的时候不多,可每晚不管多晚,魏离都会宿到凤羽宫,之前的事情两人都没有再谈,但虞澜清感觉得到,魏离抱着她的时候,是有气的。
但他到底在生气什么,虞澜清已经没有精力去想了。
周芷溪手上有了些小权利,倒是又找回一些在大周呼风唤雨,趾高气昂的感觉来,周苍泓知道她成天跟着虞澜清做事情,是以成天寻着借口,专门挑着魏离上朝接见大臣忙政务的时候往周芷溪那边跑。
虞澜清坐在亭子里,她穿着一身银狐皮做的大氅,包裹得严严实实,更显得脸蛋精致小巧,她正和气的笑着同前来询问的掌事宫女说话,虽然周苍泓在远处的桥上看她,但隔着那么远,周苍泓似乎都能听见虞澜清温柔的声音。
魏离这几天明里暗里警告了他很多次,周苍泓不是听不明白,是装着糊涂不想明白。
从听见虞澜清的事迹开始,周苍泓的心里就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从他幼年登基开始,无数人想要在他身边塞下各式各样的女人,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即便送来,他也有办法把这些女人都处理掉。
周苍泓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他究竟想要一个怎么样的皇后呢?
像他母后那样,一辈子的妒忌算计,最终还是落得孤独下场,夫妻离心么?
还是像刘贵妃那样,步步为营,自私自利,哄骗君王,揽权妄为,动摇朝纲?
那个时候的周苍泓,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在这天下找到一个他能看上眼的女子了,此生或许不会有一次心动,周苍泓是觉得遗憾的。
但那天走过宽广的广场,他抬头第一次看见传言中的大魏皇后时,周苍泓知道,他要找的皇后,也应该是这样的。
她是可为天下臣民遮风挡雨的中宫。
心怀大义大爱,心怀家国天下。
纵然知道眼前的人已经是大魏的中宫皇后,但周苍泓就是没有办法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
虞澜清和那个首席宫女说过话,回过头准备寻找周芷溪的时候,看见了站在远处的周苍泓。
虞澜清对他微微颔首,随后就挪开了目光。
周苍泓挑眉,原本还想再站一会儿,现下被虞澜清瞧见了,便只有往她那边过去了。
虞澜清没想到周苍泓会过来,方才周芷溪都还在这里,现下也不晓得到哪里去了,这里虽然人多,但是身为中宫,私下里和大周帝单独呆在一起,总是不妥当的。
所以余光扫见靠过来的周苍泓,虞澜清已经在盘算怎么找个好点的理由先行离开。
周苍泓坐到了方才周芷溪的位置上,和虞澜清之间隔着一个长长的桌案。
他对着虞澜清笑笑,小声道:“皇后真是辛苦了。”
虞澜清楞了一下,他这说话的口气,怎么听上去那么奇怪呢?像是在对自己的皇后说话似的。
不过虞澜清很快就反应过来,也小声回答道:“大周帝此番前来,自然要好生款待。”
周苍泓丝毫不避讳的直视虞澜清的眼睛,这几天观察虞澜清的说话行事,打听虞澜清的过往事迹,越是了解她,周苍泓就越是想要靠近。
他承认自己是心动了的,哪怕虞澜清已经为人妇,可喜欢一个人向来都是没有道理的,即便他是大周帝,也不例外。
周苍泓才将将二十岁,正是一个男人最冲动,最敢想敢做的年纪,他既然知道自己对虞澜清的感情,就不会选择去逃避这个问题。
这是他到大魏来以后第一个单独和虞澜清坐那么近说话,喊她皇后的时候,周苍泓心里欢喜得很。
“大周人杰地灵,冬日里也不会像大魏这般冷,皇后可曾去过?”周苍泓接着跟虞澜清闲聊,看着远去忙碌的宫人们,他和虞澜清坐在此处,倒是别样的惬意。
“不曾去过,不过读过几本关于大周的书,也听皇上提起过不少。”虞澜清客气的回话,看周苍泓这个架势,像是一时半会儿不准备走的。
“你想去看看么?三国天下,各有千秋,你若想去,我带你去。”周苍泓听虞澜清的口气,像是很有兴趣的样子,他眼眸亮起来,兴奋的坐直身子,看向虞澜清。
周苍泓话里有话,看她的神情也不同于看别人,虞澜清就是再蠢顿,也能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之处,她垂下眼帘,片刻后,才轻声道:“本宫是大魏皇后,不能离开故土,大周帝的美意,本宫心领了。”
“若是想去,总有办法的。”
周苍泓咧嘴笑起来,一脸真诚的看着虞澜清:“难不成,大魏帝准备把你圈禁在这四方天地一辈子么?我若是有像你这么好的皇后,我一定去哪里都带着她,走遍天下山河,看遍人间百态,凭什么就要叫你一个人在这地方呢?书上所写,听人所说,那都是不如自己亲眼所见,身临其境的,皇后觉得对么?”
虞澜清被周苍泓的话搞得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
他。。。好像在试探自己什么一样,虞澜清看一眼四周的随侍,跟在大周帝身边一起来的大学士金隅一脸的汗颜。
“本宫还有旁的事情。”虞澜清站起身来,微微福身,准备离开,“淑妃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大周帝在此稍作片刻便好。”
说罢,虞澜清越过周苍泓就要往外走。
她刚为自己把推脱的话说出口而松了一口气,还没走两步,就被周苍泓一下子拽住了胳膊。
“皇后,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周苍泓不受控制的做出这样的动作来,自己都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把想说的话说出口了。
绣心和月颖吓得脸色骤变,赶忙上前想要把周苍泓隔开:“大周帝。。。您。。。您不能这样拉扯皇后娘娘!”
连大学士金隅都赶着上前握住周苍泓的手腕:“皇上!快松手啊!这是大魏中宫娘娘!这。。。这成何体统啊!”
一群人在耳边又是闹又是劝的,周苍泓听得心烦,不情不愿的松了手,他隔着那么厚的大氅抓了虞澜清一下怎么了?又没有肌肤之亲,一个个紧张得像是什么样子?
虞澜清也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控制下来,本想说点什么,可又觉得自己再说点什么的话,周苍泓怕是还有更多的话要讲,不如就罢了,想到这里,虞澜清便没有对周苍泓再做出任何的回应,她知道周苍泓在看她,但她只能垂着眼帘,快步离开了。
周苍泓想喊住虞澜清,被金隅拉了一把,眨眼的功夫,皇后的仪仗便走远了。
周苍泓皱眉,看向金隅:“你干嘛啊?!”
“皇上。老臣不得不多嘴一句。”金隅已经察觉出周苍泓对虞澜清的态度很是不寻常了,“那是大魏帝的皇后娘娘,皇上一定要保持距离,千万不能坏了规矩,坏了两国的联盟啊。”
金隅的话在委婉的提醒周苍泓,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坏了百年社稷。
周苍泓盯着金隅,沉声道:“我同皇后说说话也不行么?这叫什么道理?况且我说的有错么?大魏帝要把她当成金丝鸟儿一样养着,她不是金丝鸟,她应该去看更广阔的天地,不是吗?”
“皇上。。。”金隅无奈的叹口气,沉默了片刻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您该不会是,对大魏的中宫娘娘,有什么想法吧?”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周苍泓一脸欣慰的笑起来,拍了拍金隅的肩膀,这个老古董,终于是脑瓜开窍了一回,他也不遮掩什么,大大方方就承认了:“你不觉得,她值得被喜欢么?我后宫里可以有十个妃子,一百个妃子,但若要册立中宫,看见了吗?我就要她那样的!”
虞澜清走得很快,她是真怕周苍泓又追上来,一直到快要回到凤羽宫的时候,虞澜清才松了口气,渐渐放慢了步伐。
绣心一脸担心的看着虞澜清,扶着虞澜清进了里屋以后,才气愤的看向月颖:“那个大周帝是怎么回事啊,年纪轻轻,无法无天的,这样跟皇后娘娘拉拉扯扯,那里那么多下人,编出瞎话坏了娘娘清誉,他赔得起么!”
月颖赶紧给虞澜清端来茶水,拍了拍绣心的肩膀:“姑娘少说两句,去把新来的那盒茶给娘娘找出来吧,娘娘喜欢喝的。”
绣心瘪瘪嘴,见虞澜清不说话,这才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屋里没了旁人,月颖才靠到虞澜清身边,沉声道:“娘娘,大周帝怕是。。。”
“你也看出来了?”虞澜清抬眸。
月颖点点头,大周帝说那些话,无非就是故意说给虞澜清听的,他这是在表明心迹,可。。。他也明知道,那都是不可能的事了。
虞澜清头疼得很,她和周苍泓几乎没有怎么见面说话了,她已经尽量避开了一切无关紧要的场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大周帝还年轻,一时糊涂冲动,兴许是听过了娘娘的事迹,把对娘娘的期许,当成了所谓的心动也不一定,娘娘先别烦恼,总之大周帝没多久也就要走了。”月颖宽慰虞澜清一句,话音才刚落下,诏安就从外头进来了。
诏安脸色不太好,跪到虞澜清跟前,都没敢抬头看她:“皇后娘娘,皇上差奴才来请,说即刻就要见娘娘。”
虞澜清沉默了一下,身上的大氅都还没来得及脱,这下正好,也不必脱了。
虞澜清伸手给月颖,月颖扶着虞澜清起身,朝着外边走去。
诏安愁眉苦脸的从地上爬起来,跟在虞澜清身后,犹豫好半天,都快要到乾明殿了,才上前小声道:“皇上在气头上,娘娘一定好生和皇上说话。”
虞澜清瞥一眼诏安,对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后在门口把大氅解下来递给月颖,自己独自进了乾明殿里。
魏离坐在上方,听见虞澜清进来的声响,也没有抬头。
虞澜清福身行礼,见魏离还是没有动静,便自顾自的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拿起自己留在这里的书翻阅来看。
乾明殿现在放着不少虞澜清的东西,有时候带魏子善过来,还能捧着书教他读几个字,魏子善学说话学得很好,每一次魏离都会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不过刚才诏安已经提醒过虞澜清了,魏离心情不太好,所以虞澜清只是安静的坐着,并没有开口说话打扰他。
好半响以后,魏离才把手中的折子扣上,他抬起头,看一眼虞澜清,开口道:“大周帝去找你了?”
虞澜清心里咯噔一下,把手中的书也放下:“皇上这是派人盯着臣妾呢么?”
他那是盯着周苍泓呢!
“朕在问你话。”魏离妒火中烧,生气得要死,刚刚来人说,周苍泓和虞澜清拉拉扯扯的说话,魏离脑子都要气炸了。
“大周帝是去找淑妃的,恰好淑妃暂时去办旁的事了,所以臣妾才和大周帝说了两句话。”虞澜清坦坦荡荡的看向魏离,轻声道,“臣妾总也不好一句话不说就撂下大周帝离开,总是要顾着皇上的。”
“他跟你说什么了?”魏离深吸一口气,心里头堵着块大石头,怎么都不舒服。
“讲了些大周的风土人情。”虞澜清不敢把周苍泓说的那些话告诉魏离,怕魏离多心。
可魏离已然是多了一百个心了。
周苍泓明面跟他装糊涂,暗地里还敢跑去虞澜清的跟前,他真是恨不得立马就把他赶回大周去!
“朕听说他是拉着你说话的,什么风土人情,还需要离得这般亲近的说么?!”魏离沉闷开口,声音克制着怒火。
虞澜清站起身来,走到魏离跟前:“皇上想说什么?皇上是觉得臣妾做错了么?臣妾对皇上的心意,皇上是知道的。”
“你的心意,朕当然知道。”魏离皱眉看着虞澜清,停顿了片刻后,才又接着道,“那他对你是什么狼子野心,你又知不知道?!”
“臣妾不知道,臣妾就算知道,今日也不可能撂下大周帝径直离开,皇上不在,臣妾理该替皇上接待一二,臣妾只能做好分内之事,大周帝如何,臣妾顾不上。”虞澜清听出来了,魏离这是怪她了。
“你离他远一点!你替他遮遮掩掩的做什么?!他说了些什么,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吗?!什么天下山河,人间百态?!混帐东西!”魏离骂一句,来来回回走了两步,又对着虞澜清道,“他胆敢惦记着你,朕一定灭了他。”
魏离气得语无伦次,虞澜清听着,倒是听出几分其他的意味来。
她没说话,良久后,勾了勾嘴角:“皇上这是吃醋了?”
魏离拿手敲桌面:“对,朕就是吃醋了,怎么?不许吗?!”
吼完,魏离愣住了。
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虞澜清憋着笑,别过脸不去看魏离僵硬着不知所措的身影。
好半响后,魏离才咳嗽了两声,回过身来,方才的火气被自己的一时嘴快给彻底浇灭了,魏离铁青着脸,严肃开口妄图遮掩过去:“总之,这个人心怀鬼胎,居然敢打朕皇后的主意,真是太胆大妄为!你往后无需搭理他!他自己就晓得识趣了!”
魏离对周苍泓是明示暗示,怼了无数次,他还是这样不知悔改!真是要把魏离给气死了。
今天他跑去跟虞澜清说话,魏离知道的时候,的确是醋意大发,恨不得自己飞过去,放着周苍泓的面,亲自把虞澜清抱回来,以宣示主权!
虞澜清喜欢了他那么多年,虽然知道虞澜清素来是坚定性子不会动摇半分,但自己的人被旁人惦记上了,魏离还是非常不爽的。
他当然知道虞澜清的优秀,更清楚虞澜清的美貌,像是大周帝这样的小屁孩儿,哪里见过虞澜清这样的女子的风姿?!不把他迷得神魂颠倒才怪了!
虞澜清看着一本正经的魏离,心中突然就安定了,方才听他那样说,她还以为魏离是在埋怨她,如今看来,魏离像是想起之前他对自己的不好,做过的荒唐事情,反而对自己没有信心了。
“皇上。”虞澜清走上前,握住了魏离的手,他的掌心潮湿,出了不少的冷汗,“臣妾年幼爱慕皇上,至今未有半分改变,皇上的担忧便是臣妾的担忧,皇上的欢喜也是臣妾的欢喜,皇上的家国天下,就是臣妾的家国天下,皇上要守护的,也是臣妾必须守护的,臣妾陪在皇上身边,若不能让皇上安心,便是臣妾的过错,虽然臣妾和皇上有太多的曲折磕绊,也有争执怄气的时候,可这就是生活啊,是臣妾和皇上的生活,大周帝还年轻,他的人生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也只有历经千帆,才能找到真正的彼岸,一如皇上和臣妾这般,所以皇上不必这般担心在意的。”
魏离暴躁不安的情绪,也因为虞澜清的话,渐渐平复下来,他抬起手臂,抱过虞澜清在怀里,望着窗外的天空,长叹了一口气:“朕有你,是朕的福气,等你身子好了,咱们再要个孩子,要个嫡子,这次朕一定守着你,寸步不离。”
虞澜清靠在魏离肩上,轻声应下:“皇上不生气了吧?诏安方才都被皇上吓坏了。”
“他那个臭小子。”魏离啧一声,难掩对吴义这个小徒弟的喜欢,“也不晓得到底是朕的人还是你的人,定然又跟你说朕生气了吧?混小子。”
虞澜清噗嗤笑出声来:“诏安自然是心系皇上的,提醒臣妾也是想让臣妾劝一劝皇上,保重龙体。”
她倒是帮着诏安说话,搞得魏离反而不晓得说什么了。
“你手上的事不要做了,让淑妃去给她哥哥操劳!”魏离突然松开手,拉着虞澜清就往边上的椅子处过去,又把方才她放下的书重新递给她,一脸的严肃神情,“你今天就在这里陪着朕,不许走出乾明殿的大门去,晚上也宿在朕这里!明儿早上朕去上朝,你就好生睡着,不许出去!等朕下了朝,再和朕一块儿到大周帝跟前!”
虞澜清哭笑不得,这小孩儿脾气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见虞澜清笑着不说话,魏离一挑眉,沉声道:“快说好!”
虞澜清拿好书,在魏离跟前挥了挥,顺着魏离的话应声道:“好!臣妾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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