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映白不敢置信地看他:“那你就让我去勾搭梦冥婆婆?你还是人吗?”
苟松泽道:“不,我不是让你勾搭她,你可千万别去勾搭她。梦冥婆婆以前感情上受过创伤,她最烦的就是那种花言巧语、嬉皮笑脸的货——也就是你这种人。”
洛映白感觉膝盖上中了一枪:“……那你刚才故意那么说,是为了羞辱我吗?”
他想了想又道:“我虽然也知道梦冥婆婆曾经说过欣赏我长相,希望我去地府陪她这样的话,但我一直还以为是谣传。我跟她可没有什么交情。”
苟松泽直笑:“太客气了,她可是曾经实打实地用地狻猊往你家拉去了五车黄金,只求你去地府陪她三天,让她为你画一张画像。可惜那时候你去了国外,地狻猊被姑父给赶走了。他没和你说过吧?”
洛映白没想到自家的老爹还干过这样的败家事,顿时有种错亿的悲痛,与此同时,他也挺不能理解梦冥婆婆这种行为,喃喃道:“她瞎了吗?”
苟松泽道:“估计是眼神不太好,她原话说的是‘记得四年前洛少帮助地府抓捕逃狱的恶鬼,言语冷漠,出手狠辣,自此一见,再难相忘。然而阴阳殊途,不求长相厮守,惟愿一晌贪欢’。”
洛映白:“……翻译成人话,不就是说看我长得对她胃口,正式在一起不可能,愿意花钱玩玩,当个炮友?”
苟松泽嘴角一抽:“好好的事到了你嘴里真叫一个膈应人。……反正你非得要这么理解也没毛病,所以我说她喜欢的是你的脸,如果让她知道你那天不过是没睡够觉心情不好,实际上是这么个货色,我相信她别说支持你救人,追杀你都有可能。”
洛映白:“……我招谁惹谁了。”
苟松泽道:“所以表哥,为了那些无辜的可怜人装酷吧,发挥你的演技。我知道你能做到。”
两人说着,夏羡宁已经安排好各项事宜走了过来,洛映白觉得心灵受到了严重的创伤,立刻上前哭诉道:“羡宁,小苟说我是嬉皮笑脸的货,嬉皮笑脸不好吗?”
夏羡宁看了苟松泽一眼,轻抚洛映白肩膀,帮他掸去一点打斗中沾染的灰尘:“笑容能使人心情愉悦,我觉得很好。”
苟松泽:“……我也觉得很好啊,可是梦冥婆婆觉得不好啊。她要是看得上我我绝对去,可惜整容已经来不及了。”
夏羡宁道:“你们在说什么?”
洛映白也不开玩笑了,他嘴上跟苟松泽逗着玩,其实心里也清楚表弟说的话有道理,色不□□先不说,这次如果想要救人,他还真的非得下去一趟不可。
因为结界裂缝而导致阳世的人大规模消失,这种情况太过少见,如果是阴差拘错了魂,他们还可以通知地府调查,但现在裂缝的责任到底在于地府还是阳世还不清楚,遇难的都是魂魄连同肉身一起掉下去的,如果耽搁太久,恐怕就算是找到了,人也早都死光了。
洛映白把刚才他和苟松泽商量的事告诉夏羡宁,但有意略过了梦冥婆婆的名字没提:“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间,未死之人下地府,法力不够会被阴气侵蚀魂魄,这事目前也就咱们两个能办到。羡宁你怎么看?”
夏羡宁道:“你要直接顺着结界裂缝跳下去?”
洛映白点了点头,夏羡宁看了他片刻,猜出了洛映白的意图。
现在微博任务已经完成,江语佳却迟迟不醒,洛映白心里肯定也觉得不踏实,这次下去一来为救人,二来估计就是打算看看能不能找到江语佳的魂魄,不让他去他肯定不干。
夏羡宁很快做出了决定:“我跟你一起去。”
洛映白打趣道:“没断奶吗?还走到哪里都跟在师兄屁/股后面。出了这么大案子,特侦处的事不干了?”
夏羡宁看着他没笑,反倒是洛映白觉得好像什么打算都被他给看透了,摸了摸鼻子,避开了夏羡宁的目光。
“我最大的事就是你,除此之外,别的另说。”夏羡宁不容置疑地做了决定,“松泽,特侦处这边你先盯着,关键是不要再让任何人误入结界裂缝,我会尽量速战速决,早点把人带回来。”
苟松泽点头答应,夏羡宁果然如他所说,打算速战速决,当下同洛映白迅速回家补充了符咒和法器,跟着又重新返回了食堂里面。
三只双生魔还被封着,但隐隐有挣脱束缚之势,又被夏羡宁用一个紫金炼丹鼎扣在了下面,两人也不用特意寻找,只管向阴气浓郁的方向前行,很快就发现面前的无边黑暗之中,出现了一道将近三米来高的浅浅红痕。
这红痕在黑暗当中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幽幽地注视着面前渺小的凡人,仿佛天地都已消失,只有它横亘其间。
洛映白感到夏羡宁握紧了自己的手,又将一个什么东西挂到了他的脖子上。
这样东西轻薄柔软,悬在胸口有股沁冷的凉意,仿佛让浑身的热血和胸腔中跳动的心脏都僵硬下来。
这是奈何木上的叶子,夏羡宁刚刚才从家里找出来的,戴上它之后,即使是以肉身下阳界,混在众多鬼魂之间也不会被察觉出来是异类。
洛映白道:“下去吧。”
裂缝狭窄,只能容得下一人通过,他怕夏羡宁跟他争先,说完之后毫不停留,顺着裂缝就跳了下去,夏羡宁随后跟上。
他的脚一落地,立刻凭着感觉伸手,将旁边最近的一个人搂了过来,而后在黑暗中听见洛映白低声笑道:“你不怕抱错了人么?”
夏羡宁反问道:“难道我会连你都分辨不出来?”
他找到了洛映白之后才开始注意周围的情况,这一注意,立刻感到虽然两个人现在没有迈步,但他们的身体是在不断向前移动的,脚下地面柔软,忽起忽浮,身边隐隐哀哭之声一片。
夏羡宁打个响指,手中托起一簇小火苗来,这是人间阳火,周围的阴灵无法察觉,却可以让他看清,此时原来是身处于忘川河的河面上。
他和洛映白都凭借功德加持站在河面之上,乘流向前,河水之中还有无数被施以罪枷的魂魄挣扎沉浮——那都是生前犯了大过错的人,死后被罚永世飘零。
随着水流逐渐湍急,河面上有旷远的风声呜呜作响,伴随着鬼哭更显凄凉。
夏羡宁正在观察,只听洛映白在旁边说道:“羡宁,前面就是忘川十二门中的第一道生死关,死者过,生者留,那些人阳寿未尽,落到裂缝之中,应该是飘不过生死关的。”
生死关旁边有一块类似于小岛的平地,夏羡宁辨认片刻之后说道:“他们很有可能被水流抛到了那块梦魇之地上面,我听说掌管那里的应该是梦冥婆婆,咱们可以去跟她交涉一下。”
洛映白的心脏颤了颤。
梦冥婆婆上门的时候,他记得夏羡宁应该是去了山上闭关,也正因为如此,没人陪洛映白出国去玩,他才会在国外遇上了周俊宜并且和他搭伙旅游。所以这样算起来,羡宁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思考之间,生死关已到,水流骤然变得湍急,周围不少的冤魂怨鬼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周围水花四起,横波拍岸,就在前方不远处乍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洛映白早有准备,他和夏羡宁多年同门学艺,谁也不是白给的,不用互相照顾,已经同时从水面上飞身跃起。
底下的河水中透出一股巨大的吸力,跟他们跃起的动作相抗衡,洛映白身在半空,刀已出鞘,苍灵悦译刃上寒芒一闪,将整条黑漆漆的河流映出一片霜雪似的银白,紧接着刀劲蓦然而出,卷起一片巨浪,水流陡然窜起一人多高,像是在回应这个凡人的挑衅,气势汹汹地朝洛映白劈头打来。
转瞬之间,河水凝结,化为冰柱,夏羡宁施完寒冰咒,手中长剑在地上一撑,飞身而起落到冰柱顶端,而后也弯腰将洛映白拉了上来。
洛映白道:“再用烈火咒把冰融了吧,卡在这里会挡鬼。”
他这边话音未落,就听不远处隐约有人惊恐大喝:“是什么人混进来了?竟然敢搅动阴河,凝水为冰!”
“快、快去几处狱里看一看,是不是哪只被关在里面的大魔跑出来了?”
夏羡宁道:“别管了,他们会处理的,先跑。”
他拉住洛映白的手腕,在一片惊呼和混乱当中从冰柱上一跃而下,跟着反手一刀砍断冰柱,趁着这个机会迅速躲到一块凸出的岩石后面。
洛映白被夏羡宁搂在身前,两人一起探头偷偷看着外面看的情况,他的手按在那块岩石上,只觉得这阴间的所有东西都好像是冰雪造出来的,寒气蚀骨,贴久了几乎给人一种自己也化为冰雕的错觉。
他一声都没吭,也不知道夏羡宁是怎么感觉出来的,忽然换了个姿势,侧过身来,用身体挡在了洛映白跟那块石头之间。
洛映白推了推夏羡宁:“别靠上面,凉。”
夏羡宁没动,反倒将他的手攥住捂着,低声道:“我不怕冷。”
他的掌心温热,的确没受到半点阴界的影响,洛映白道:“咱俩一样的修炼,偏偏你什么都不怕,真是奇了怪了。”
夏羡宁道:“给你点温度,要吗?”
洛映白一愣,就见他慢慢凑近,温热的呼吸轻拂在脸上,于是洛映白闭上了眼睛。
结果等了片刻没有动静,反倒是眉心被什么东西一戳,他睁开一只眼睛,却见夏羡宁满脸戏谑,右手食指点在自己的额头上,说道:“师兄,他们走了。”
远处刚刚还在寻找他们的阴差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影,洛映白惨遭戏弄,扑上去搂着夏羡宁的脖子,强行怒亲,一连亲了好几下才放开,得意洋洋地说:“走了又怎么样?你以为躲得过我吗?”
被强吻的夏羡宁并不想躲,并感到很欣慰。
两人从石头后面出来,真正踏上了这片梦冥之地,周围都是白雾氤氲,野花遍地,五彩缤纷,花瓣繁复重叠,被风一吹即刻飘零,在雾气中起落如同流光,而花茎上又会转瞬之间开出新的花朵来。
一个女子的声音悠然传来:“是谁擅闯梦魇之地,却当老身不在吗?”
这声音年轻柔美,与她所自称的“老身”二字并不太相符,但声音空洞,余音袅袅,却是久久未绝于耳,在雾气中回旋不去,连地面上的野花都感受到了震颤,花瓣漫天,乍然飞起。
夏羡宁微微抬手,被洛映白一格,凑到他耳畔说道:“羡宁,一会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别惊讶。”
见夏羡宁点头,洛映白瞅着他琢磨了片刻,而后开口淡淡道:“长流派洛映白、夏羡宁,冒昧求见梦冥婆婆。”
他的措辞虽然礼貌,但声音冰冷,语气凉薄,这普通的一句话仿佛有什么不知名的魔力,让半空中起落沉浮的花瓣都停滞了,风也为他止息。
梦冥婆婆的声音瞬间柔和:“原来是洛上君惠临,不知你有何事?”
洛映白淡淡道:“阳世有人误入梦冥之地,我来带他们回去。”
白雾一散,夏洛两人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广袖长袍的美貌女子,青丝如瀑,绿鬓朱颜,正是这里的主人梦冥婆婆。
她看了夏羡宁一眼,冲他颔首道:“夏司长也来了。”
夏羡宁漠然颔首,一言不发。
洛映白保持深沉,心中暗暗反思,看来他演的还是不太到家,真正要够深沉够冷漠应该是像羡宁这样,能不说话一声都不要吭才最好了。
梦冥婆婆跟夏羡宁说了一句话之后,立刻又把目光黏在了洛映白的脸上,只觉得他站在苍茫雾色之中,面色冷峻,漠然苍郁,宛若山巅未融之雪,令人一见忘情,心神俱醉。
梦冥婆婆看着洛映白这张脸,越看越喜欢,几乎要上手去摸,直到夏羡宁在旁边轻咳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压下心头迷恋,道歉道:“洛上君勿怪,老身活了几千年,唯一的爱好就是天下美人,尤其喜欢风神冷漠者,上君风姿过人,老身才一时失神。”
洛映白刚想笑着说“夸奖了”,又立刻想起自己的人设问题,于是淡淡道:“嗯。”
苟松泽的情报非常正确,梦冥婆婆多年来专注这一口,洛映白越是爱答不理的,她心里越觉得喜欢,并不计较这个态度,欢欢喜喜地说:“今日真是幸运,老身最欣赏的就是如同上君这般深沉冷漠之人,高高在上,倨傲不群,像那种嬉皮笑脸的货色,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东西,就是长得再美,我也不愿意多看一眼。”
洛映白:“……”
其实夏羡宁才是真正的气质冷漠,只不过跟洛映白那张有欺骗性的脸恰恰相反,夏羡宁的长相清俊,眉眼风流,颇有几分眼带桃花多情公子的感觉。
他平时不爱言谈笑谑,所以这方面的特质不明显,却不属于梦冥婆婆特别喜好的那一种。
她表达完见到男神的喜悦之情之后又道:“不瞒二位,不久之前我这里的确莫名多了几名被流水卷上来的活人,这些人不会法术,肉身污浊,身上的阳气熏死了我好一片花草,就被丢到后面的山洞里了,命应该都还在。洛上君若是要,我这便将他们给你。”
洛映白道:“多谢。”
人被顺利弄了出来,梦冥婆婆依依不舍道:“二位不再多停留一会喝杯茶吗?咱们都是旧识老友,我应该好好招待。”
洛映白凛然道:“人生在世,如浮叶飘萍,旧识老友或相逢陌路,于我而言皆不萦于心。不必麻烦。”
梦冥婆婆满脸欣赏倾慕,连连点头。
这样说话实在太难受了,演戏还有剧本,这里的台词却只能靠现编,洛映白冷漠一次自己都好一会缓不过来,在后面掐了下夏羡宁。
夏羡宁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想请教婆婆,家中一位长辈生了重病,身体无恙,阳寿未尽,只是人却一直昏迷不醒,找不到原因。今天既然来了地府,也想顺带看看,不知道婆婆能否指个方向。”
梦冥婆婆想了想,说道:“阳寿未尽,生魂理当留在身体里,但如果昏迷不醒,也很有可能是被误拘到了地府,二位去世界五浊之处看一看吧。”
洛映白道:“多谢,告辞。”
两人出了梦冥之地,他立刻垮下脸来,喊道:“羡宁!”
夏羡宁道:“我在。”
洛映白道:“先让我笑一下,哈哈哈哈哈哈。啊,幸好还会笑,我的脸都要僵了,装冰块好累,长期这样下去会得抑郁症的吧?有话想说要憋着的滋味真的很难受啊。你是怎么装了这么多年的?你精神状态就没出过问题吗?”
夏羡宁:“……我没有装。”
洛映白:“呵呵,跟你上床之前我可能还会相信五分。”
夏羡宁坚持道:“我没有装,等回去可以再上一次试试。”
洛映白:“嗯,我知道了,你没有装。”
夏羡宁似笑非笑地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梦冥婆婆的事,你也别以为我配合了你,这事就算过去了。既然师兄自己要求体验,咱们就回去之后床上说话。”
洛映白:“……高冷人设不要崩!你是禁欲系的啊喂!”
两人斗嘴的时候,夏羡宁手也没闲着,他用一块白色的绸布叠了一条小船,趁着周围没有阴差经过,将小船放进水里,布一沾水,顿时涨大了数十倍,稳稳地浮在水面上。
洛映白一一检查几个被梦冥婆婆还回来的人,眼看心跳呼吸都有,他们救援的及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上去还得好好去除一下阴气才行——以凡人肉身来地府溜达一圈又能活着回去,这事也够那些人吹一辈子的了。
夏羡宁把人扔到船上,洛映白解下手腕上的红线拴在船头,而后将线头弹了出去,那红线冲上直飞而出,左右摇摆了一会,忽然绷紧。
洛映白:“苟弟?”
苟松泽没好气地说:“是我,猫哥。”
洛映白哈哈一笑道:“那人就交给你了,我们走了啊。”
苟松泽意外道:“去哪里?地府不能久留,不上来吗?”
夏羡宁淡淡道:“世界五浊之处。”
世界五浊之处又名五浊恶世,其中“五浊”所指出自《悲华经》,分别指劫浊、众生浊、命浊、烦恼浊以及见浊,是传说中一切诸天、人、恶道产生之地,而五浊世界的对面就是转轮王的第十殿,也是十殿阎罗王掌管领域的入口。
微博上已经承诺了能够让江语佳醒过来,其实洛映白在让夏羡宁询问梦冥婆婆的时候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只是这回正好已经下了地府,索性就去看看情况,他也图个安心。
但是随着逐步接近五浊恶世,洛映白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夏羡宁敏锐地察觉了他的情绪,问道:“怎么?”
洛映白道:“上一回微博所说的是修复身体伤处,我本来以为我妈只是因为头部或者神魂受创,所以迟迟没能醒过来,刚才对于梦冥婆婆的话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是现在我好像神魂上有了感应……我感觉我妈就在前面的什么地方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