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一开始是抱了十二分的小心的,毕竟用老夫人的话来讲,太太是个“牛心左性”的。好在老夫人给了她几个名字,靠着这几个人,贾敏躲过好几波算计。
这让她相当困惑——她将定给林家,京中都传遍了,板上钉钉的事。若说自己尚未定下,还可以被其他贵女视为强劲的对手。然则既然本人无缘太子侧妃之位,又何人处心积虑对付她?
——殊不知正有人,属意她做太子侧妃。
东宫。
太子暴躁的发着脾气,“一个弱女子都搞不定,孤养你们有何用!”
太子妃冷冷地说:“东宫一应用度皆内务府供给,一纸一草,绝非太子殿下所给予。”
“哼!若不是孤,你能住得了东宫?”太子斗了一句嘴,方觉幼稚,不耐烦的说,“荣国公于孤有大用,孤要他的嫡女!”一幅说要就要,别人不给不行的模样。
“难道殿下不知贾四姑娘已经被荣国公许给林公子了么?”太子妃淡定的数着佛珠,“我不做坏人清白的事,太子去寻侧妃吧。”
要不是那贱人吃贾敏的醋,他还用得着来寻求“贤惠大方”的太子妃的帮助吗?太子举鞭欲下手,太子妃冷漠的抬起脸,一脸嘲弄,“别忘了我还要出席大选,替太子选侧妃。”
望着太子妃讥讽的表情,太子想也不想,一脚踹了上去,眼睛猩红,气喘的跟头疯狗似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狞笑道:“晚上孤来你这儿歇。”
思及太子的特殊癖好,太子妃脸一白,见太子走了,复又冷笑,招来嬷嬷,“去告诉侧妃一声。”想到那有另一种嗜好,恰好迎合了太子的变态的侧妃,太子妃不由感慨,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当初皇帝怎么眼瞎看上自己做太子妃呢。又想,若不是还有太子妃这一身份护着,自己也像万侧妃那样不明不白的没了也说不定。
地下,两个小太监熟练的提起被重重踹了一脚,瘫倒在地的宫女,习以为常的低声安慰道:“别怕,娘娘待会儿赏了银子,你以后不用来前面伺候了。”
不知太子有没有说服另一位“志同道合”侧妃,总之,在有人存心设计的情况下,千防万防,却难免疏漏的贾敏还是中招了。
俗套的不成更俗套的——贾敏落水了。众目睽睽下,太子跳下去英雄救美。贾敏不会水,本来就惊慌失措,可听到看热闹的秀女大喊“太子也落水啦!”,脑子突然清醒了。
一女不嫁二夫,贾敏哆嗦着嘴唇,眼里充满了泪水,往太子所在的地方望了一眼,目光坚定,一下子朝反方向扑腾了。
背后设计的人,兴许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成功了——贾敏落水,四周除了秀女和宫娥太监,只有太子一个大男人在附近。偏偏太子热血上头,跳下去救人了。
太子也觉得天赐良机。侧妃不肯有个背景更胜一筹的人来分宠,他正犹豫,一个女人,值不值得暴露自己的底牌,偏这时贾敏落水了。当下兴奋的不能自已的太子舍身救人了。
可惜幕后黑手没猜到的是,太子他是个旱鸭子。
没错,跳下去的太子,是个旱鸭子。
至于太子为什么跳下去呢?
天知道,兴许是真的热血上头了吧。
这是在浸在水里之后,太子才想起来的。顿时,太子再一次回忆起了被溺水支配的恐惧,并在距岸不到两尺的地方,吓得抽搐了,并沉溺在恐惧中不可自拔,叫的那叫一个凄惨。
最后太监宫娥们一窝蜂去救太子,贾敏却被人忽略了。
兴许是贾敏命不该绝,最后她被救上来的时候,还有着微弱的呼吸。不幸中的万幸,太子已经被抬回了东宫,贾敏并没有让幕后的人得逞。
发生了这样的事,贾敏急急被人遣送回了荣国府。当然,这样半途被送出来的女子,名声上不会有多好。所以为了弥补太子的冒失之举,误以为是太子设计的康帝,下旨给贾敏和林江赐婚。
赐婚的圣旨来的很快,几乎是贾敏能下床的第二天,便由大明宫的内相到荣国府传旨。随旨意来到荣国府的,还有康帝及皇后的添妆——显然因为在初春落了水,寒气入体,所以贾敏日后在子嗣上会很艰难的消息传到康帝耳朵里了。
在大周,生育的能力,几乎可以代表一个女人在世上的所有价值。
精明强干似王熙凤,把个衰落途中的国公府打理的漂漂亮亮,只凭她最后流下一个成型的男胎,并之后再生不出来,便足以让任何一对父母否决她做儿媳;狠毒贪婪如王夫人,吞了林家百万家产,又罔顾林黛玉的名声性命,只因有个生来带玉的儿子,又生下了元妃,贾母竟容得下她。
前大长公主,天家贵胄,因为生不出儿子,不得不和驸马分居,由着驸马纳二房,最后郁郁而终。还有后宫多少女子,得宠从算不上什么,生下了儿子才是真绝色。
贾敏子嗣艰难一事,被贾家捂得死死的,却瞒不过把御医派过去诊治的康帝。自己儿子祸害了人家闺女一辈子的幸福,康帝心里愧疚,手上也大方起来。若不是没个由头,康帝都想直接赏个县君的位置给贾敏了。
林家现在还不知情,因此在得知赐婚圣旨时,只以为是圣上隆恩,或是亲家公深得圣心,替女儿求来的,举家上下,一片欢腾,并未疑到他处。
荣府的人都知道,徐老夫人有两个心头宝。头一个是大爷贾赦,从小看着长大,在老夫人心里,连老爷都得倒退一射之地。第二个便是四姑娘贾敏。四姑娘是这几年以来,才搬到老夫人院子里住的,很快就凭着自己的伶俐、通透、以及孝心,把老夫人哄的天天笑呵呵的,是老夫人的贴心小棉袄。
这下贾敏中了算计,徐老夫人头一个要查出真相。顺藤摸瓜,摸到了史家身上。再一想贾政和史氏娘家侄女的婚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便气病了。
徐老夫人已经很老了,这一病,便病了许久。恰张氏被诊出有两个多月的身孕,老夫人凭着要看到曾孙出世的一口气,陆陆续续,时好时坏。
借着要操办两个个姑娘、一个儿子的婚事,又家里两个主事的夫人身子不方便,史氏重新掌家了。
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上史氏了。贾赦一换班就直奔祖母房里,贾代善一下衙,也去母亲房里侍疾。张氏大着肚子,由贾敏陪着。姑娘家的青春禁不起耽搁,史氏忙着赶在老夫人去世前,把二姑娘、三姑娘一口气嫁了出去,连儿子的婚事都顾不得了。
八月金秋,叶子黄了,张氏肚子里的孩子也呱呱坠地。就在这草木凋零之时,见到了曾孙的徐老夫人,失了那口心气,去了。
代善恸哭,从此他没有母亲了;贾赦恸哭,从此他没有祖母了;其余诸人,至多不过心里感伤,兴许还在暗地里笑。
至于贾敏,因祖母为自己气病,继而逝世,又愧又恨,也病了。
母亡,守孝三年。代善上折子欲替母亲守制,康帝不准,夺情,命他继续衔领京营节度使一职。
因母亲的逝世,代善比之前老了十岁。代善早年在外领兵,身上有多处暗疾,本来寿命上比不得在家养尊处优的母亲。君不见,隔壁的堂哥贾代化,早早去世了。这一伤心,也病重了,遂再次上了折子,却不为守孝,而是直接乞骸骨了。
荣国公病重,连早朝都上不了了。无奈之下,康帝只得准了,特赐下御医,命荣国公好生修养。
“御医怎么说?”康帝戴着老花镜,就着日光,眯着眼睛看折子,轻声问内相。
“太医院院正大人说,荣国公哀毁过甚,导致早年落下的旧疾爆发了。若不好生养着,恐有碍于性命。”
不是故意在这节骨眼上装病便好,康帝吐出一口浊气,开始思量除了太子,还有哪个儿子堪担大任。
见皇帝久久没有下文,内相识相的退下去了。
荣府里,刚刚失去祖母的贾赦,惶恐不安的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生怕他下一秒也去了。贾代善无奈的睁开眼睛,“赦儿,回去休息吧。”
“父亲,何太医可靠吗?”贾赦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