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氏还待说,贾敏忍无可忍,冷声打断她,“太太不必说了。没有哪个好女子该费心自己婚事,我虽然愚笨,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个字总是认识的。”
史氏见女儿粉面微煞,眼神摄人,语气坚决,吓了一大跳。稍一思索,史氏便明了了,无视她的话,劝道:“敏儿,你和太子妃、万侧妃的情形都不同,你是国公嫡女,太子哪敢这样对你?再一个,虽是侧妃,可太子侧妃能和别家侧室相比么。”
可笑,难道当初万侧妃入府时,她父兄不是这样想的吗?前车之鉴在此,太太却一意要把她推向火坑。贾敏只觉得心寒。
史氏还在述说贾敏成为太子侧妃的好处,她面上慈爱,可在贾敏眼中,却比面容可怖,堪比恶鬼。
她根本不想再听下去了,也顾不得礼节,高声唤来外面的奴婢,净了面,搽了脸,便向太太告退。
史氏不甘心地望着她袅娜的背影,眼里明灭不定。
贾敏在太太那里遭受的待遇,贾赦早有所料。毕竟太太想把她送入宫廷,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走后,张氏很是叹息了一番,“本来太太把二弟和敏妹妹抓的死死的,这下敏妹妹挣脱了她的控制,太太心里还不知怎么懊恼呢。”
贾赦怡怡然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理她呢!将来林姑爷出息了,太太才知道我的好。”
丈夫神神叨叨的,张氏也不理论,只问:“方才老爷唤你去做什么?”
贾赦眉目中露出一点喜意,“是老爷上次递上去的折子,皇上准了。”
“真的?”张氏喜上眉梢。
贾赦喜滋滋的在她脸上嘬了一口,羞得张氏脸颊飞红,才得意洋洋地说:“还有好事呢。老爷说,既然我是世子了,该把家族的责任担起来了,欲替我谋个官。”
谋官?
张氏这下真是喜出望外了。
之前代善替长子请封了世子。世子之位不算什么,本是大爷应得的。不过老爷既然有心请封,证明老爷重视大爷。可在张氏心里,爵位什么,到底比不上实权。
张氏嫁进来几年,虽然丈夫体贴,大权在握,可人心总是不足的。见闺中的好友一个个丈夫都忙于公事,只有自个儿丈夫在府里无所事事,只等着继承爵位,心里滋味难明。
若大爷能有个官位,哪怕芝麻大点也好,总有希望往上升。张氏不去考虑日后会不会“悔教夫婿觅封侯”,当即福了福身,笑道:“那妾身在这里提前恭贺大爷了。”
贾赦乐得合不拢嘴,伸手去扶她,“快起来。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老爷和我都看不上花钱买来的虚职,这事儿啊,还得好好谋划。”
贾赦故作神秘,张氏顺着他的意,故意缠着他问。
张氏是个贤内助,重生回来的贾赦深有体会,若不是当年张氏身亡,他才不会沦落到被人耻笑“马棚将军”的境况。于是再次娶了张氏的贾赦,从新婚开始,便事事不瞒张氏,与她讨论。
这回也不例外。
“府上要还欠银?”张氏瞪大了眼睛,她怎么没听说过府里什么时候还欠了官银?
“你看过以前的旧账吧?”贾赦对着妻子解释道,“那是我们家还在金陵的时候了。那个时候天下初定,南方不平稳,皇上又刚刚登基。为了震慑江南不安分的世家,皇上多次南巡,因不便大张旗鼓,所以是住在信任的臣子家的。为了接驾,当时的甄家、王家以及咱们贾家,从国库里借了不少银子。”
原来是这件事!
张氏恍然,又生了新的疑问:“当初借的银子,不是花在皇上身上了么,怎么还要还?”
贾赦苦笑,“可不是,谁想竟要人还呢。我们家还好,不过一百来万。甄家接了好几次驾,花钱如流水,怕是不下这个数。”
他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六”。张氏张大了嘴巴,“这不可能吧?甄家接驾才几次啊,就是修个行宫,也不这个数。”
贾赦冷笑道:“你当甄家人是个蠢的。皇上发话钱不够,可以从国库借,他们还不使劲儿花。就这样,甄家人还哭穷呢。反正是一笔烂账。不过户部既然封存了我们几家的欠条,老爷和我便寻思着,看看什么时候把钱还了。”
张氏叹息了一番,又想起自家来,随口说:“当初你们借钱,又皇上有令,京中官家拮据着可暂借官银,京里不少人家一窝蜂跟着去借。我娘家不好太显眼,也借了几万,后来陆陆续续还了。现在大概还清了吧。”
贾赦吃了一惊,张氏看他那傻样,好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贾家是为了接驾,不还也情有可原。我们张家可没什么欠钱不还的理由。”
再说了,张家这代起来了,皆因有个张老爷子,可张老爷子辞了官后呢?张氏父兄尚且给力,到了张氏的侄子辈呢?与其到时候子孙不继,还不起钱,不如趁有还钱的能力,先还上。
这样简单的道理,张家知道,贾家、甄家、王家自然也知道。他们几家,不过是仗着皇帝的钱给了皇帝花,所以大胆不还罢了。
贾赦不乐了,“什么你们贾家我们张家的,茹儿可是我们贾家的人了。”
张以茹抿着嘴笑,“大爷真讨厌,就爱抓我的口误。”
妻子似嗔似笑的眼神,微红的脸颊,让贾赦大饱眼福,就不再计较她一时的口误了。贾赦伸手搂着以茹的腰,点了点她的鼻尖,半真半假的说:“那茹儿可记住了。下次叫我听见了,看我怎么罚你。”
“哈哈哈,”腰间突然被袭击了,以茹笑出了泪花,禁不住求饶,“我不敢了,饶了我吧。”
两人玩耍了一番,看着妻子笑靥如花,贾赦不由深深惋惜——岳父有如此远见,可最后,张家还是被太子牵连了。到了那时,还不知茹儿要怎么伤心呢。
侧过身子,以茹脸红红的,快速理好散乱的衣裳,没有看见贾赦难得正经的神情,随口问道:“公中现银可没有一百万,你们爷两打算怎么还?”
贾赦不以为意:“这还不好办,用老库的呗。”
“老库的白银,不是说不能轻易动用么。哪里就到这地步了。”张氏不信,“再说了,难不成老爷打算一次性全还了?那得多招恨。”
“横竖用不着我们小辈操心。”贾赦回了一句,不再多说。
以茹美目微嗔,哄着贾赦色心又起,老不正经的撩她。天色已晚,以茹记挂着乳娘的叮嘱,半推半就的从了。
翌日贾代善休沐,贾赦起了个大早。又过了两刻钟,以茹方起,贾赦兴致勃勃的要给以茹画眉。等妻子梳洗好了,两人略用了点早膳,才去向老夫人太太请安。请了安,贾赦方接到父亲的传话,命他开了老库清点库银。
“咳咳!”
库房门一开,灰尘大得很,惊得贾赦往后退了好几步。开门的小厮以手扇风,受不了这浊气。
诸如古籍书画、布帛珠玉之类,府里常用的什物,皆在另一个库房。这老库常年是不开的,里面放的除了银子,就是笨重的大家伙,白放在里面落灰。估计等预备贾敏的嫁妆的时候,里面一些有了年头的好东西才会重见天日。至于现下的几个庶女?她们的身份,用不了这么好的东西。
等四处窗户开了许久,味道没那么大了,贾赦方在小厮的恭请下走了进去,开始清点银两。
虽说计划是还一部分,可贾家欠银百万之数,加上这么多年的利息,也不知多少了。数目是父子两人商量过的——五十万。
一个个上好的红木箱子被打开来,露出里面成色十足的白银来。上面铺着的一层银子灼灼发光,几乎亮瞎人的眼睛。连新上任的大管家,都一脸惊叹,盯着摆弄箱子的小厮们更紧了。
贾赦眯着眼睛,默数着到底有几个箱子。一想到这些银子,他还没摸熟,就要送到户部去了,贾赦就觉得心痛的呼吸不过来。
正在贾赦默默肉痛之事,大管家满头大汗的跑过来,喊道:“大爷,有几个箱子,重量不太对劲!”
贾赦一个激灵。重量不对?这一间库房,是专门放银子的。银子都是一块块码好的,箱子是一样大的,每箱数目是一样的,重量自然也是一样的,怎么会不对呢?
前世张氏一直没摸到账册钥匙,邢夫人来了,贾赦更不敢叫她掌管钥匙。老库的钥匙一直在史氏手上,后来到了王氏手上。老库具体有多少东西,贾赦作为承爵人,从来没有查验过。
如今虽说是他媳妇张氏接过了钥匙,可谁没事去开老库啊。等等,张氏没进门前,太太可是当了十几年的家。
事关太太,这可不是他能做主的。贾赦立刻命人去请贾代善。
贾代善一听,急了。
老库的藏银,那可是代善父亲在时留下来的,数目达百万之巨。
别看百万好像很少。
红楼原著里,贾琏曾说“再发个两三百万的财才好”。那是林家数代的积蓄,包括所有产业,书画古物,几乎是全部变卖,所得也不过两三百万。而荣府,光老库里的藏银,就有百万。可见荣府的富贵。
贾代善一来,贾赦便急吼吼命人开了一个管家说不对劲的箱子。
银子一个个拿了出来查验,一层层减少。
一个小厮突然惊疑不定的“咦”了一声。
贾赦父子忙凑上去看,只见铺满了银砖的箱子的一角,露出了朱红色的石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