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回忆起了当年,江浅和白军两人面上都有些沉重,在接下来的路上并未交谈。两人赶上了先前的近卫队,很快就回到了二皇子行宫。
江浅出示腰牌,一行人从二皇子行宫的侧门进入,立即就有一个身着浅绿色长裙的侍女应了上来,引了众人往中庭走去。
那侍女不过二八年华,一头青丝如瀑,容颜绝美,足以让任何女子感到威胁,但她的神情沉静而隐含笑意,温文无害。
这是个充满矛盾美感的女子。只是她的但是气质容貌都太出众了,这样的女子不应该只是个侍女。
傅如歌垂下眼睑,这个侍女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努尔哈赤身边四大侍女的混合体,只不知道她能有怎样惊采绝艳的本事。
一行人穿过走廊进入中庭,中途不到一刻钟就遇见了两队巡逻侍卫,还有几个气质温婉神情郁郁的女子趋步离开。
这种场景在任何一个亲王的行宫之中,都不能称为是寻常状态,但傅如歌此时却没有办法分出任何心神来辨别其中深意。
傅如歌被喉中一阵一阵的灼痛感折磨得几欲疯狂,又被身边一群近卫的杀气所干扰,整个人完全处于一种昏沉状态,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支撑,她估计会直接晕倒在路上。
好在整个行宫并不大,那侍女很快就把他们引到了中庭,将傅如歌带到其中一间小厅之中,转身对江浅道:“主子很快就会过来,还劳烦各位大人在此守候片刻。”
江浅赶紧对她拱拱手,褪去了眉眼间的煞气,看上去竟有些憨厚:“不劳烦不劳烦。如歌……如歌姐姐,你也会在这里等着殿下过来吗?”
傅如歌的心神因为这一句“如歌姐姐”再次被调动起来了——什么情况?江浅看上去明显要比如歌年纪大啊,这一声“姐姐”代表了什么?
如歌浅笑着低眉答道:“我还有事。”
“啊。”江浅简直无法克制内心的失望之情,但好在轻叹一声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对如歌点点头,“那我就不耽误如歌姐姐了。”
如歌对他笑笑,视线扫过白军,微微停顿片刻,但并未说什么,转身优雅地离开了。
傅如歌靠坐在椅子上,抬眼看着白军,昏昏沉沉中也不忘指着自己的喉咙:“解、药!”
就要见二皇子慕容逑了,若是不能说话,会有很多意思表达不清楚。傅如歌不愿意在第一次见面,就给慕容逑留下一个相当弱势的印象。
近卫护送傅如歌进了小厅,径自回到门口,分散守护。
白军走到傅如歌身边,抬手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解药已经喂你服下,恢复声音只是时间问题。先喝口水,润润喉咙。”
傅如歌眉头微皱,她实在被白军层出不穷的下毒手段给弄怕了,别是在这杯看着普普通通的水中,也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白军浅笑着将茶杯放在一边的矮榻上,叹息道:“傅如歌,你这样不行。”
傅如歌撑着脑袋抬起头来,忍着喉中的疼痛,有气无力地讽刺道:“我现在这种状况当然不行——也不看看是谁害得我连说话都艰难的?”
白军摇摇头,在傅如歌身边坐下,扫了一眼守在门口的近卫,低声道:“相信我,我不会做任何害你的事情——起码从长远来看,我不会害你。”
傅如歌眉头微皱,抑制住自己转过去看着他的冲动,双眼微阖,一副难受得再也支撑不下去的模样,不再开口说话。
白军也不勉强,抬手将本来要给傅如歌的茶杯举起,一饮而尽,重新将茶杯放在矮榻上的时候,却像是没控制好力道一样,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撞击声。
傅如歌立即睁开眼睛。
只是不等他们有什么视线交流,江流侧身道:“殿下来了。”
傅如歌立即站起来,但因为起身的速度有点快了,站起来之后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摇晃了两下,若不是及时撑住矮榻,估计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了。
白军一直盯着傅如歌,这会儿见她已经没有大碍,借着低头的动作,掩去面上的担忧,换上悠闲神情,将已经空了的茶杯夹在指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边变抬眼,看着二皇子慕容逑缓缓走近。
此时正是旭日初升,晨曦中暖金色的阳光淡淡地铺洒在慕容逑的身上,勾勒出一个高大的轮廓,因为逆着光,傅如歌没能看清慕容逑的面容,却已经有种这个人凛然不可侵犯的感觉了。
这个人……她不想伤害这个人。傅如歌心中有个声音在尖声叫嚣,悲伤几乎没顶,傅如歌难受地用力按住胸口。
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好不容易等那股莫名其妙的强烈感情过去,傅如歌才咬牙支撑着酸软的身子站好,脊背挺得笔直,垂落在身侧的手,却以微不可察的幅度颤抖着。
慕容逑在近卫们的恭迎之下,很快就穿过晨曦薄薄的雾霭,走进屋中,还未走到傅如歌面前,先含笑道:“如歌姑娘?”
傅如歌虽然觉得慕容逑也会露出如此亲和的态度颇为诡异,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主动上前两步,对慕容逑行礼道:“二皇子殿下。”
慕容逑抬手示意傅如歌坐下,他也并未走到主位,而是坐在傅如歌对面的位置上,不用侍女服侍,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对傅如歌遥遥示意:“如歌姑娘一路辛苦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傅如歌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勉强的笑顿时僵住了,眉头微皱,对着慕容逑躬身行礼:“小女子愚钝莽撞,全赖二皇子相救……”
“说什么呢。”慕容逑没有想到傅如歌会是这种反应,赶紧将茶杯放下,上前两步扶住她,叹息道,“是我没能保护好你,让你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现在我终于找到你了,怎么还能让人欺辱于你?”
卧槽,这句话信息量好大。傅如歌表示以自己现在的脑容量还说,完全处理不了啊。
慕容逑等了等,没等到傅如歌的回答,就道:“是本王思虑不周。旼儿奔波了数日,想来身子早已经虚了。”
“如歌。”不等傅如歌回答,慕容逑就转身,对门外朗声道,“带旼儿下去休息。”
紧随着慕容逑而来的如歌一直候在门口,这会儿听见慕容逑的传唤,小步疾行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形容婀娜的侍女,分别请示过慕容逑和傅如歌之后,才将傅如歌带了下去。
傅如歌由两个侍女扶着往后院走去,稍微缓过一口气之后,对身边的人问道:“刚才二皇子说的……旼儿,是谁?”
如歌走在傅如歌身前,和傅如歌保持着小半步的距离,闻言,浅笑道:“旼儿,慕容旼,就是荣贵妃为她的遗腹子起的名字。”
慕容旼……呵,傅如歌微微挑起嘴角,慕容遥,慕容旼。名字都是如此的光明美好,但看看他们的现状,却没有一个活得自在逍遥的。
世事一贯讽刺,不是吗?
如歌扫了一眼傅如歌面上的神情,笑容不变:“主子给您安排的是东面的穿花苑,是府中采光最好的地方。早在一个月前,主子就命人细细地打扫过了,也安置了些东西。因为穿花苑久没有人居住,因此屋内早早通了地龙,烧了一个月,昨个儿才停,这会儿屋内干燥又暖和,想来是不会委屈了小姐的。”
傅如歌愣愣地听着如歌讲述,这些话从耳中而过,但是她现在的脑子却没有办法处理这些信息,一种空落落的不安紧紧抓着傅如歌的心。
傅如歌已经有所察觉,她现在的状态不对。
无法集中注意力,意识轻度模糊,这已经不单纯是喉咙的问题或者是体力跟不上的表现了,她的脑子出现了轻度的缺氧。
当缺氧发展成为Ⅰ型呼吸衰竭之前,傅如歌必须找出诱因,否则她就完了!
不多时,一行人到了穿花苑门口,院门的主要材料是竹子,上面错落有致地刻着一些祝福的咒符,痕迹很新,看得出来是近期的作品。
如歌还想和傅如歌介绍,却见傅如歌摆摆手,神情有些疏懒:“你们都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如歌眼中一闪而过不悦,笑容也淡了些,对着傅如歌点点头:“那奴婢就不叨扰小姐了。”说罢,如歌也没有对傅如歌行礼,直接领着那几个侍女,转身离开。
傅如歌看着如歌转身离去,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如歌消失在走廊转角,这才独自转身进了穿花苑。
只是傅如歌一路上并未见到侍女在边上迎接她,直到她进了寝殿。
寝殿之中有两个身着深绿色衣袍的侍女候着,见到傅如歌进来,倒也还算殷勤地上前服侍,傅如歌也懒得发作她们,任由她们为自己擦洗身子,服侍自己上床休息。
那两个侍女见傅如歌躺下了,对视一眼,蹑手蹑脚地就要往外走,正准备关上门,却听傅如歌淡淡道:“在安神香中添加罂粟,这就是二皇子行宫的规矩?”
罂粟有非常好的镇咳镇痛的效果,但同时它也有一个很糟糕的副作用,那就是中枢抑制作用。
一般来说,一次罂粟壳的用量超过一克,就足以导致呼吸中枢的强力抑制——这对于傅如歌目前的状况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两个侍女面上立即带出惊惶,其中一个刚要说话,就被另一个侍女在侧腰狠狠地拧了一下,立即小声惊叫一声,神色不定地后退两步。
另一个侍女还算镇定,但还是微微避着傅如歌的视线,道:“府中并未储备罂粟这种东西,小姐心神不宁,闻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傅如歌轻嗤一声,微微撑起上半身,就这样倚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们,似笑非笑。
那两个侍女原本并未将傅如歌看在眼里——傅如歌的身份再怎么尊贵,能尊贵得过慕容逑去?
更何况,慕容逑并未隐藏傅如歌到大禹国来的原因,傅如歌的戴罪之身,让很多人敢于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对她不敬。
经历了如歌和这两个侍女,傅如歌虽然还不能很完美地分析出当前的情况,但已经有所察觉这些人的蔑视和针对了,她必须要做出点什么,来震慑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