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城外的房子果然是幽静的很,看得出世子很用心。
一个小小的院子,两间简单整洁的屋子,既不引人注目,却又细致舒适,细节之处,比起侯门王府来也不差太多。对于过了许久辛苦日子的黛瑾,好像突然到了一个世外桃源。
世子最担心人多口杂,因此不敢动用府中人,特地另买了一个婆子和一个小丫鬟,打听清楚这二人与自己家中毫无瓜葛,才放心的放在黛瑾身边。
婆子和丫鬟并不知黛瑾为何人,也不知世子为何人,只是这京城里瞒着家中在外养姨娘的也并不罕见,因此就只当是个富家公子哥儿藏了个见不得人的相好。
自从黛瑾搬了进来,最高兴的人就属世子了。
只是景承慢慢也发现,黛瑾对自己似乎总是不冷不热,礼貌有余,而热情不足。
也许人都是奇怪的动物,就是这样的既不殷勤,也不矜持,反倒让世子这样的公子哥儿越发的喜欢。景承几乎天天都会出城来探望,心里并不急于让黛瑾对自己怎样动情,只觉得这饮茶品酒,花前月下,就足以让生活充满乐趣。
他以为,这样久而久之的相处,一定可以让黛瑾对自己产生强烈的依赖,和不可割舍的情愫。
因此当父亲让自己离京半月给远方宗室派发中元节礼品时,景承头一次有了不忍离家的感觉。
往常有机会出得京城,世子总是喜欢多多在四处流连,没有了父亲的管束,京城外的日子总是多少有些生机。只有这次,才到第十天,就急急的把手头的事情做完,归心似箭的赶回京中。
也不急着回顺王府—反正家里的人也不在乎早回来晚回来那么一两天,打发着身边人都去四处闲逛,自己则直接奔到西郊黛瑾住的屋子。
黛瑾并不在房中,只见服侍黛瑾的孙嬷嬷独自一人坐在炕席上,见到世子来了,急忙跳下,满面愁容的说道,“哎呦我的哥儿,你可回来了!大事不好了!”
“怎么?黛瑾姑娘呢?”世子心内一沉,顿觉有大事发生。
“我的哥儿哟,没看出,你竟是王府的世子?老婆子眼花啊,只当是个普通人家的公子哥儿,怎么竟是世子?活了一辈子,竟然也见过王爷,老婆子也算足啦……”
“别说没用的!黛瑾姑娘呢?你,你从哪儿见了王爷?可是王爷来过这里了?可是他把黛瑾姑娘带走了不成?”
“哎呀哥儿不要着急,听我慢慢和你说。就前两天,突然咱们院儿里,来了那么大一堆人,其中有个老爷,说是当朝皇上的亲哥哥,是王爷。老婆子活这么久,第一次见王爷啊,吓死个人了,怎么你竟是王爷的儿子?还说那黛瑾姑娘其实就是个奴婢,啧啧啧,堂堂世子,还用在这荒郊野外的养个丫鬟当小老婆……”
孙嬷嬷絮絮叨叨,世子又心急如焚,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王爷早就看出世子近一段时间与往常大有不同,不仅常常早出晚归,而且精神气色也比以前容光焕发了许多。稍一打听,知道了世子最近常常去西郊城外,王爷便知可能是有了相好的女子,又带不回家来。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年轻公子们,喜欢上什么样的女子都是常有的事儿,就便是家里的婢女,也可以拿来做陪房丫头,进而升个侍妾什么的。只是以前从未见儿子对哪个女子上过心,有提起过娶亲的事情他也是毫无兴趣,若能让景承产生男女之情,想来也是个不简单的女子。因此稍微多了点儿兴趣,找了平时常跟世子的小厮,多问了几句。
谁想这小厮是个最爱溜须拍马的,一心想要讨好王爷,见王爷对世子的事情感兴趣,便花了大功夫去打听。一打听不要紧,方知道原来是那个曾经王爷世子都想为她求情的婢女,又听说是世子亲自从青楼里赎出来的,想着事关重大,连忙巴巴的赶去告诉了王爷,想着能在王爷面前得个忠心事主的名儿。
王爷得到了信儿,便登时就坐不住了。
那丫鬟伏在春凳上泪水涟涟的可怜样一下就浮现在脑海中,顿时激起莫名的欲望—其实也没什么莫名,向来贪图女色的王爷近几年被熙云看得死死的,除了几个多年侍奉的姬妾外,身边的丫头连碰都不许碰,更别提能纳什么新人进来了。
另一方面,王爷又暗暗责怪儿子做事莽撞,那可是钦赐的奴婢,就这样当小老婆似的养在城外,若是被别的人发现了,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因此,以收回婢女为名,王爷即刻就把黛瑾从小院子中带回了顺王府,放在了自己身边,做了收房的丫头。虽然有点不忍就这么夺了儿子的心头好,然而想来景承是不肯将这丫头当婢女对待的,那到时惹出了欺君的大祸,谁也担当不起。所以一路这么想着,也不觉对不起良心了。
世子快马加鞭赶回王府时,正赶上王爷和侧王妃吵架吵到热火朝天的地步。
熙云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自己好容易撵走的眼中钉居然又好端端的回来了,而且竟比以前的地位还高上了不少。
收房丫头,那是能上得了王爷的床的女子,以后再想随便处置她,可能就没这么容易了。
偶然见得一面,没想到几年过去,这丫头身上看不出多少岁月风霜,倒还显得更加多了一番风韵似的,越看越让人火大。
王爷连商量都没有商量,直接把她这么带回来,是少有如此的触怒自己,熙云自然是气怒不可遏。找到王爷,打算大闹一通,把黛瑾再像上次那样赶了出去。
“王爷糊涂!这贱婢当日里是妾身亲自撵了出去的,便是做我家的粗实丫头也一万个不配,怎的如今能入了王爷的房?王爷收房,竟连我也不用通知一声儿么?”
王爷还打算好言相劝,“云儿莫气,本王也没打算瞒你啊。当年瑾儿犯错,撵出去这几年,想来也受尽了苦楚,过去的小毛病应该也改好了不少。如今既然有缘分再见,本王也还很是喜欢,就私自做了这个主,你也多一个可以使唤的丫头不是?”
“使唤!?哼,妾身可不敢使唤她!她是什么东西?听说是连青楼都进过的,王爷不怕,脏了咱们的府邸?”
“小点声!”王爷被说到了痛处,“熙云,这才是要紧所在。景承那个糊涂东西,竟然从凤鸣阁接了瑾儿出来当正经偏房一般养着,若是被人知道了,可不成了我们父子违抗圣旨?可是,你说又不能送她再回那种地方去,她在凤鸣阁也还从没卖过身的……所以本王也是万不得已,仍是把她当奴婢放回府中就是了。”
“为什么不能?她既住过那样的地方,想来一定是不干不净的了!当年妾身对王爷说过,与这贱婢是不共戴天!今日更是,妾身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王爷定要留下她,那这王府岂不是成了不干不净的地方,妾身是万万住不得了,王爷休了妾身便是!”
王爷见熙云又搬出你死我活的话来,也有些没了耐心,喝到,“大胆的妇人!谁许你这么没规矩,天天在夫君面前说这些休不休的话来!本王子嗣稀少,早就想要多添几个姬妾,偏是你吃醋捻酸的不肯,好性子的等了你几年,也没见你生个一男半女的,如今还有脸说这些话来!就算休了你又如何,本王便说婚后几年,脾性太烈,又不能生养,退了你回去,便是你娘家也挑不出理来!”
熙云听到这话,两眼瞪得通红,一霎间气火攻心,竟说不出话来。
王爷说她不能生养,也正是说到她的最大忌讳,不知为何,结婚几年了肚子竟全无动静,虽然想着王爷已经有子嗣成年想来也无大碍,但也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似的。
如今用这个理由要把黛瑾留在府中,既让她妒火中烧,又实在无可辩驳。只得气鼓鼓的一跺脚,把自己锁在房中谁都不肯见。
王爷许久没有过如此舒心的发泄一通了,再加上新得美人,自然顾不上侧王妃的小脾气。
没想到,还要面对火气更大的儿子。
世子连父亲也不愿叫,直接就要冲向王爷的内院,两只眼睛好像发怒的狮子一般充满血色。
这是景承了无意趣的人生中,第一次有过的感情,也是第一次有过的成就,就这样被生生抢了去,就如同沙场上的年轻将军被人抢了头功一般。
王爷本想着他小孩子心性,喜欢女子就好像喜欢玩物一样,大不了再补偿他一个便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不论是苦口婆心的劝诱,还是连打带骂的驱赶,都没有用。
“滚!不肖子,给本王滚出去!”
几天之后,王爷面对世子就只有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