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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气喘吁吁,十分疲惫。
伤势爆发,一缕腥红在他喘息时,顺着嘴角蔓延而下,砸在枯草地上。
“哥哥!”扶疏目光始终围绕着桑裴,她在他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可缭绕在他身上的沉沉哀痛,却让她难过得喘不过气。
怕他重伤之下再出岔子,扶疏急慌慌扑到他身边,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待确定他伤势严重,卷起他手腕要输入药气。
这时,桑裴却制止她的行动,他沙哑着嗓音对扶疏道:“扶疏,我现在教你一个东西,听好。”
扶疏抱住花盆,桑裴的神色过于严肃,让她不由自主就紧张起来,“哥哥你说。”
桑裴:“如果有坏人来了,你当如何?”
题目太开放,扶疏不知道哪个才算正确答案,只能遵从本心老老实实回答:“我,帮哥哥抽他们。”
桑裴蹙眉:“错。”
扶疏沮丧,又回答错了,“那我该怎么办?”
桑裴紧盯着扶疏,对她道:“躲我身后,藏好自己,不要添乱。只要我不死,没人能伤得了你。”
扶疏诺诺地记下这个答案,点点藤枝,“我知道了。”
桑裴“嗯”了声:“走吧,有人快追上来了。”
“好!”
两人不敢停歇,急急而奔,果不其然,刚走出半里路,虎王带来的追兵就飞速赶上。
虎王看着桑裴,相似的脸上尽是怒意:“你母亲呢?”
桑裴轻阖下眼皮,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默不作声。
虎王见状,向前一步逼进。
抬起的脚却突然一顿,他低下头,瞧了眼腿上突然从出的藤条,他脚下聚力就要甩开,却愕然发现……甩不开。
虎王疑惑,这才分了心去看,原来是一株绿幽幽的藤子。
“这便是小扶疏,你母亲为你选的草木妖?不错”虎王俯视着于虎后有些联系的扶疏,心情好了些。丝萝对桑裴,从来都尽心尽力,连稀有的草木妖,都为他弄到了。
想到丝萝,虎王目色复又变冷,“你以为就凭金丹境的修为,真能从我手底下逃生?桑裴,你之所以能活着是我一直在容忍你!只要交出你母亲遗体,我就将少主之位给你——”
“不需要。”桑裴平静地打断他,扬起头,嘲讽的道,“那位子你爱给谁,就给谁。”
他眼眸转到缠绕住虎王的扶疏,语气严厉,“扶疏,我方才是怎么教你的?”
扶疏一直在默默背那句话,闻言不假思索就说了,“如果有坏人来了,我就躲你身后,不许添……哥哥,我、我没有添乱。”
她只是,想也没想就缠住虎王了嘛。
桑裴冷肃着脸:“下不为例。”
这边两个旁若无人地说话,被搁置一边的虎王怒道:“桑裴,你逃不出庚辛丘脉,速速把你母亲交出来!”
桑裴:“谁说我出不去。”
“嗷呜——”
声落,山路里传来阵阵狼吼,苍木带领狼群飞快赶来。
苍木看着尊贵的大王子如今却凄惨狼狈,心疼地道:“大王子,有属下在,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桑裴黑眸看他,道:“多谢。”
苍木带领狼妖将虎卫团团围住。
虎王看桑裴犹如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嗤笑:“就凭借苍狼一族,你就想拦住本王?”
“苍狼一族确实拦不住,倘若再加上参水猴一族、锦毛鼠一族,还有勺皓山十里外的其余虎族呢?”桑裴目不斜视,他早已猜到虎王会跑来追赶,怎么会没有防备?
虎王呼吸一窒,脖子僵硬地回头,来时的山路上,已经挤满参水猴族,正“吱吱哇哇”地向虎卫挑衅,不但如此,前方山头上,也同样被数不尽的虎妖占据;再仰头,两边的山顶上,鼠妖已装好火石,只待命令一下,就用利齿咬断绳索。
顷刻间,情势反转。虎王带的一群虎卫明显落于下风。
虎王震怒,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被他时时压制的情况下,他居然悄无声息地发展到了如此地步!
他望向自己的大儿子,十八岁的年轻妖脸上喜怒难测,气度从容不迫,就算受伤虚弱,也没见他有丝毫慌乱,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了。虎王忍不住往深处想,他背地里发展这么大的势力,是否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弑父篡位?
“我儿,你还有多少惊喜在等着为父?如果有就全部拿出,就这点势力,你依旧走不出山脉。”
“如果再加上老夫呢!”一道浑厚的虎啸声划空响起。
虎王听见声音,面色骤然惊变,而另一边,山道上的妖怪们纷纷退至两旁,恭敬地俯首。
巨大的白虎灵魄悠悠走来,虽然只是个出窍的魂魄,散发出的气息仍旧将虎王死死压制住。
他走至虎王跟前,当即就怒斥开来,“诨峦,你还能再混账点不!”
虎王冷汗涔涔:“太爷爷,您老听我说。”
这位,就是白虎一族早几百年就隐居的最强者,厉亥,辈分实在太大,后辈皆称呼他为太爷爷。他当年也曾是一代天骄,白虎一族的骄傲,却不知何故辞去了虎王之位,自个儿找个山洞隐居了,只在历代虎王换届之时,用分身露个面,至今仍旧是虎王打心底里畏惧的老妖。
桑裴见到来人,照白虎一族的礼仪,恭敬地抱拳道:“晚辈桑裴,见过太爷爷。”
有礼貌的孩子哪个长辈都喜欢,厉亥神色慈爱:“桑裴,有太爷爷做主,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太爷爷支持你。”
转头向虎王,语气当即就变了,“听你说什么?说什么都是狡辩。咱们白虎的面子,都让你丢尽了。”
厉亥张口道:“还当老夫不知你心底打算,不就是狐族的那只狐狸说,她家那个九条尾巴的老狐狸为你推演,推出的事全都应验了,最后又说,虎后怀着你的大儿子,将来是个弑父夺位、冷心冷肺的孽障,你便由此不喜他。”
虎王出了身冷汗,听完厉亥的话,立即摇头道:“不是……”
厉亥道:“糊涂玩意儿。桑裴这孩子老夫很喜爱,被你从小虐到大,老夫且不计较,今日,他既然要离开白虎一族,就让他走。你寻常便不管他,这回又站在什么立场管他?”
虎王擦擦汗,愤恨的面容松懈,苦笑道:“太爷爷,丝萝被那孽障藏起,我只要他把丝萝还给我。她死了,我知道是我的错,可我还是想再见她一面。”
“你妻子?你当初就选择放弃她,又何必再求回?”厉亥眼中闪过浓郁的悲痛,他当年也有媳妇,是白虎部落最美的母老虎,可惜……
“行了,天下没有后悔药卖,活着的时候不知道珍惜,没了,你装个什么深情样。咱白虎一族,怎得出了你这么个糊涂蛋。”
厉亥偏头对桑裴道:“桑裴,去吧,一切有太爷爷担着。”
“不能走,你把丝萝还给我!”虎王面临手足无措的境地,悲怆绝望地嘶吼,化成白虎原形,冲上去想拦住桑裴,被厉亥一个虎爪拍到山崖上,重重落下。
桑裴朝厉亥感激的拱了拱手,面无表情地转身,对扶疏道:“跟上。”
扶疏抱起花盆,慢吞吞跟在妖皇身后。
虎王踉踉跄跄站起,心底被懊悔填满了。他不明白怎么就造成如今这样可悲的境地,挚爱的妻子死去,他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二儿子成为废物,大儿子一心让他死……事到如今,除了愧疚、悔恨和往后漫长岁月里的长久孤寂,他还还剩什么?
心底蓦地生出恐慌,虎王在桑裴背后厉声道:“桑裴,你不能走,我可是你的父亲!”
桑裴回头,眼底悲哀一闪而过,一字一顿道:“我桑裴,只有母亲,没有父亲。”
有厉亥压制虎王,桑裴顺利地跑出来。
桑裴伤势太重,没走多久伤口就裂开,鲜血涓涓涌流。
大雨倾盆而下,他本就重伤,凉风一吹,身体立即就滚烫得厉害,他凭着毅力迈动双腿。许久,他身子突然一歪。
扶疏见状,忙用藤枝缠绕着他,脑袋费力地想着该怎么办好。
“怎么办,怎么办?”
或许是急中生智,扶疏干脆高高举起桑裴,一不做二不休,撒开脚丫子就跑。花盆当啷当啷,如鱼般拍着石板,硬是把自己翻了个身,紧随着主子滚动。
扶疏闯入一个山洞,观察了一下,发现没有小妖居住,就把桑裴安罢到山洞里。然后才开始细细检查桑裴的伤势。
气血不足,妖力乱蹿,骨头断裂,筋脉错位,内伤严重……
一旁虎卫大惊失色,当即上前将虎后撞翻,巨大的白虎如失去翅膀的雁,径直落下,落地时,周身突然蹿出一层浓绿的光芒,转瞬间被藤叶密密包裹成绿色的球,落地后藤叶承担了大半力量。
扶疏呜呜哭着,牢牢缠绕虎后,一遍遍祈求道:“干娘,我们走吧,我们走吧。”
老虎太多了,干娘很吃亏。她现在心绪不宁,体力不支,绝不能再待下去了。
“阿爹!”尤商在方才的瞬间功夫,害怕地藏在阿娘身后,直到虎后被摔,伤重得都爬不起来了,才目露恶意,龇牙咧嘴地扑上去。
扶疏气极,藤叶倒竖,腾出一根藤条就要抽小老虎。她绝不能再藏着,眼睁睁看干娘被欺负!欺负她可以,欺负干娘,绝不行!
虎王惊愕,反应过来,任由肩膀血肉模糊,将尤商顶开,冷声道,“回去。”
尤商受伤地望着虎王,“阿爹,是她先咬你的,孩儿替你报仇呢!”
青九在一旁娇媚地道:“王上~”
“你先离开。”虎王抿着薄唇,暗含威胁地瞪着青九,示意她适可而止。
“阿爹,你不能帮那只母——”尤商委屈得不行。
“滚!”虎王怒吼。
青九忙把儿子拉回去。看在老祖宗的份儿,王上容忍她,但果真将他惹毛了,有自己好受的。
扶疏将藤枝迅速蔓延,很快将虎后包裹成粽子,她愤怒地拖着干娘往后退。不管谁对谁错,依她的脑袋瓜子也分不清,只要欺负了干娘,都是错的,都是坏妖!
“干娘,扶疏带你走。咱们不在这里待了,我带你去其他地方。”
谁说无处可去了,她可以带着干娘去沙罗妖林,那里没有兽妖,只有数之不尽的草木,伙伴们都很好,会同意干娘住下的。
虎后腿上身上都受了重伤,鲜血滴滴答答地流淌,她目色冰冷地望着虎王。
曾经的他君子端方,他说他这辈子只会爱一只母老虎,会和她生一堆虎崽子。上任王权更迭时,是她陪着他征战四方,立下赫赫功劳,才顺利当上虎王。她真的以为,这只老虎会愿意一辈子被她欺负着……可后来,到底为何会变成这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