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回答
罗黎一口气还没舒出来,一眼就看见了跪坐在灯下的少年。
“月之?!”
罗黎惊讶地脱口而出。
少年猛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她,本是象牙白的面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黯淡而憔悴。
他舒展开的眉又皱起来,皱了皱又似是要舒展开,好像纠结着要不要对她生气发火,最后却只嗫嚅着唇说了句:“黎娘……”
然后便是沉默。
罗黎没想到少年会来她房里,或许是想过的,但是少年自恋活泼下的好教养让她掐灭了这个可能性——这个时代的礼仪规定,男子夜晚是不能去未婚女子房里的。她以为就算是少年真的担心她,也会是明天早上再来问她了。
——她忘了,真正的担心是不会去理会什么礼仪的。
在一场漫长而又短暂的沉默后,严慕最终也不过说出这四个字来:“回来了啊……”
但是,严慕却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心里一直坠着的那块石头随着这四个字消失无踪。是了,他不合礼仪地呆在小娘子的房里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确认她安全地回来吗?她现在回来了,这就比什么都好,再有什么也明日说是了。
这么想着,严慕便慢慢站起身来,之前因为担心紧张而过度紧绷的肌肉现在放松下来,在站直的那一刹那——
“啊——哦——”
严慕第一反应就是捂住了自己的左小|腿,然后压下了毁形象的惊呼声。
罗黎也顾不得心虚,连忙几步上前,半蹲下|身来就要去摸少年的腿,“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腿抽筋了?”
为了弥补回一点形象,严慕忙摆着手,直说“没事没事”,还试图动一动腿来显示“健康”,结果又是一声溢出口的吸气。低下头正对上小娘子的杏眼,也不敢再逞强乱动,不情不愿地说了声:“真没事,有些疼罢了,一会儿就好。”
罗黎才不信他的话,仍是手指轻按在肌肉上检查,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久病成医”,她对不少外伤都很有经验。
这么仔细的检查了一番,少年果然只是普通的抽筋,应该是站起来的时候太着急了,伸伸腿过会儿就好的事儿,罗黎也就不再担心,便直起了身。
看着小娘子的手慢慢移走,严慕心里暗想着,方才他就眼看着小娘子小巧的手挨在自己腿上,却偏偏腿疼得要死,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实在是吃亏了。不由懊恼地皱了皱眉。
罗黎却没想到此时少年的心思,她想到了少年刚刚起身的意图,又想到刚刚探听到的对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先留下歇会儿吧,正好我……有事和你说。”
严慕一愣怔,握了握拳,终究没说出反驳的话。
等到严慕腿恢复正常了,两人相对而坐,却一时不知怎么打破静默,都只是微低着头。
突然,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同时说道:
“你去哪儿了?”
“我去了礼亲王府。”
两人看着对方惊讶的眼睛,竟有些莫名地想笑,虽然这话里并没什么好笑的。
轻咳了咳,严慕再说话的时候,神色明显严肃了不少,“你去礼亲王府,见到我五兄了?”
罗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是。”听到他声音了,也算是“见到”了吧。
“那你……”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严慕顿了好一会儿才问下去,“看到什么……了吗?”
“没有。”
正当严慕要松一口气的时候,罗黎未完的下句话传到他耳里,“但是我听到一些……不太好的消息。”
严慕抿了抿唇,“……什么消息?”
没有回答少年的话,罗黎问了别的,“有人监视你么?”
严慕一怔,“算是有……吧。阿爹的那几个暗卫送我到家就回去了,不过还有一个阿兄的,算是保护我,不过我要是做了什么错事了,他也会去和我阿兄告状,勉强也算是监视了。”
这根本就是监视了啊!就算是善意的,也是监视了,罗黎无奈地暗想。
“不过,他肯定听不到我们的对话的。”
“为什么?”
“离得太远了。”严慕肯定道,“在我方圆十丈内,我都会感知到,所以暗卫们离得都很远,不会听到我们说的话的。”
万一他听觉天赋异禀呢?
稍有些犹疑,罗黎还是没问出口,其实那个暗卫听不听得到也不是什么问题了。如果没听到,那当然就没什么了;就算听得到,那么之前礼亲王反常的问话和少年的怀疑,他应该也都知道,并且告诉康亲王了。
其实,罗黎担心的并不是康亲王知道这些会怎么样,这事情归根到底和少年又没什么关系,康亲王又是少年的亲|哥哥,总不会恶意伤害少年。她担心的是,礼亲王那边对少年的态度要是被康亲王知道了,康亲王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行动,无意中伤害到少年……
呵,罗黎暗笑自己,想的多了,脑子都有些乱了……
不再多想,罗黎说道:“你之前猜的没错,礼亲王的确是专门来试探你的。”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但是真的听到这样的肯定,严慕还是惊讶到了,或者说,难过到了。
没有顾及少年震惊的表情,罗黎接着说道:“他没打探到什么线索,他的老师,说是教导他长大的一个中年男子,说他这趟白跑了,不过算是确定了你的态度。”
说着,罗黎看向少年的眼睛,“那男子说,你是站在你阿兄这边的。”
“站在我阿兄这边?”严慕重复道,不由自主地难过起来,这是开始站队了吗?想了想原因,难道是……为了皇位?
“礼亲王的意思是,还想把你争取过去。他说,你在皇帝面前一句话抵得过别人十句,你要是站过去了,他们的计划成功的可能性会增加很多。”
“计划?”争夺皇位的计划?阿爹虽然身体有些不好了,可是太医说了,再活五六年也不是问题,他们现在就已经有了计划了吗?那样看起来不慕名利的五兄也……?严慕忽然觉得,心有些累了。
“是,计划。”罗黎点头道,“具体什么计划,他们没有提,不过听那语气,也应该谋划不短时间了。”
严慕觉得他嗓子好像有点干了,用舌头舔|了舔唇,迟疑道:“五兄说,要争取我过去?不是说,那先生说我站在我阿兄这边了吗?”
“你五兄说,你们的感情也不是假的,言辞间并没有放弃争取你的意思。”
“我与五兄的感情……”的确是很好的,严慕不由想到这么多年与五兄的相处,五兄对他的教诲……
顿了顿,罗黎又说道:“那男子还提到件什么事情,说已经过去很久了,恐怕你已经忘了,好像是想以这来说服礼亲王放弃争取你。”
“……过去很久的事……”严慕呢喃着,好像在脑海里有什么记忆隐藏在迷雾之后,只需一道阳光,便能瞬间想起。
一时之间似是想不起来了,严慕也不强求,接着问道:“还有别的吗?”声音都带了几分沙哑。
“还有……”罗黎想了想,“他们话里提到了另一个人,称作‘那位’。”
“那位?”
“嗯,只用了这两个字,言语间好像很……”罗黎思考了一下用词,“信服……尊敬?还有点……畏惧。”
信服、尊敬、畏惧?严慕愣了,这样的情绪……五兄对着另一个人……
难道不只是五兄想要和阿兄争皇位那么简单吗?
又联系到之前鹤州那笔不翼而飞的赈灾银,严慕隐隐觉得,这其中有着一个阴谋,一个他不愿意知道真相的大阴谋……甚至五兄也只是其中重要的一环,真正的主谋,就是“那位”。
见罗黎许久不言,严慕试探着问道:“没有了,是吗?”
罗黎摇了摇头,“没有了,我就听到这些,你……”猜到什么了,对么?
“黎娘,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我不想你牵扯进来。”
罗黎抿着唇,却没有点头。
不想我牵扯进来?之前少年就什么都不告诉她,也是这样的理由么?是想要保护她,不想她涉及危险的事情?可是,她并不想要这样看似安全的置身事外!为什么不能一起面对呢?
而且,他以为,他不想她牵扯进来就是安全了么?从他宣告他喜欢她、要娶她的时候,他被牵扯进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没有办法置身事外了!
更何况……
“月之,我已经牵扯进来了。”
严慕抿紧了唇,看着罗黎倔强的双眼,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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