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罚止了马儿,皱眉看着落在墙头上的小瑰,道:“做什么?总不是交租金来的吧。”
“有了夫人是不一样了,都会说笑话了。”小瑰姿态很不雅的蹲在窄窄的墙头上,对吴罚道:“这租金嘛,我是不打算交了,算是雇我的。”
吴罚一向不喜欢嬉皮笑脸的人,可小瑰偏生就是这样的性子,又喜欢招惹吴罚生气。
“什么意思?”虽知是个饵,但吴罚还是扯了一把鱼线。
小瑰故意做出一副大为惊诧的样子来,道:“啊,你不知道,难道你夫人没有告诉你吗?”
既然郑令意知晓,回去问她便是了,吴罚一拽缰绳,马匹扭头,竟是要走了。
“喂!”小瑰每每想要气吴罚一遭,最后却总是让自己不舒服。
吴罚没有理会,扬鞭往家中去了。
可当他推开房门时,却见小瑰正与郑令意在饮茶。
那碟烙饼一看就是给吴罚备下的,眼下却被小瑰吃的七零八落,叫人胃口全无。
“你有轻功,何必骑马,磨得两腿生茧,叫人摸着也扎手。”小瑰嫌弃的睇了吴罚一眼,又对郑令意挤了挤眼。
她说话向来荤素不忌,半点不似一个姑娘,却与她身上的江湖气很是契合。
“我是去上值又不是去杀人越货。”
吴罚看向郑令意,见她姿态松弛,并无惊慌之色,便知道小瑰今日的出现在她意料之内,便道:“到底是何事要请她相帮。”
郑令意睇了小瑰一眼,道:“小瑰姑娘有探查消息的门路,我请她帮我查一查蓝医官家的二公子,想知道他品行如何。”
“查他作甚?”吴罚不解道,他对这个蓝医官毫无印象,想必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湘芷为了这个人快和温.夫人闹翻天了。”
这一句话已然足够解释许多了,小瑰腮帮子里鼓鼓囊囊的,边嚼边说:“什么情啊爱啊,才子佳人,真是脑子昏了头。”
“那蓝二公子当真不堪?”郑令意道。
“不堪二字倒也太重了一些,他不赌也不喝花酒,只是很好脸面,常给他哥哥拉扯些没钱挣的生意,给人延医用药不收钱,只为了听句好话。身上分明没什么银钱,却总是要装大户请客吃饭,花起钱来大手大脚,从不考虑家计艰难。如此年岁还不想着立业正身,着实幼稚肤浅。说一句并非良配,半点不委屈了这位公子。”小瑰用手指擦擦嘴角边的残渣,道。
“这倒有些难办,湘芷是一头栽进去了,定然觉得这不是什么大毛病。”郑令意为难道。
“那就设个局,栽他一笔呗。”小瑰不以为意的说。
“不成,这事儿怎能造假?若教湘芷发觉了,只怕我与她要结仇了。”郑令意又想了想,道:“做个明局倒是可以。”
小瑰一摊手,道:“你自己琢磨吧。我先走了。”
她起身走时,还把最后仅剩的一个饼也给拿走了。
吴罚眼瞧着她出去,又将门关上,这才对郑令意道:“想查什么告诉我便是了,或者让下人们打听去,找小瑰做什么?”
“我是午间去的寒衣行,这消息下午就来了,虽是真找小瑰帮忙,却也想试试这些人的深浅。”
郑令意给吴罚斟了一杯茶,又将另一碟盖着碗的碟子端过来,打开一看,原是早就留好了个两个烙饼。
“虽说快用膳了,但我知道你饿了,要不要吃些?”郑令意托腮对他笑道。
吴罚没忍住笑,微微的勾起了嘴角,道:“寒衣行夏日里也开门?”
“门倒是开着,夏日里也没人往里钻,我去的时候,小瑰和老李在屋后头吃西瓜呢,他们倒是闲得很。”
现在回想起来,郑令意还是很疑惑。
“你原先不是猜测,他们是上头人手下养的探子吗?怎的这样清闲,什么人这样财大气粗,竟也养得起?”
吴罚想了想,随口道:“许是摄政王也说不定,他手里这样多的行商车队,又与北国……
吴罚话还没说完,屋顶上边传来瓦片崩碎的轻响,郑令意不曾觉察,吴罚却如掠影般飞了出去。
外头显然有人窥伺,郑令意下意识的想要出去看个究竟,却怕自己暴露于人前给吴罚添麻烦,飞快的从匣中拿出一把小匕首,又将立在门边的绿浓和绿珠给拽了进来。
“夫,夫人,这是怎了?姑爷窜房顶上做什么?”
绿珠和绿浓本是一模一样的抬头仰天姿势,忽被郑令意扯了进来,踉踉跄跄,如堕云雾般不知所措。
片刻后,吴罚与小瑰又落了下来,他们两人走进了屋里,绿浓和绿珠又退了出来。
难得见小瑰一脸的丧气样子,郑令意将匕首放回原处,道:“怎么去而又返?还上房顶窥听,莫不是我家的一言一行,你也要记下吗?”
“诶,我平日里有做事的好不好,说得我像是个吃白饭的。”小瑰不满道,神色却有几分慌乱。
“上我房顶,也算办事?”郑令意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这人可是她自己引回来的,怪小瑰倒不如怪自己。
吴罚皱眉道:“你们的手里这张网织得这样密实,巨细无遗,连我这种升斗小民都要顺手一查。”
这背后之人定然是权倾朝野,将整个京城拘在掌中。
“慎言,你夫人的命可在你嘴上挂着。”小瑰看着他,平静的说。
小瑰轻功绝不在吴罚之下,几乎不可能踩碎瓦片,除非她是心意散乱,提不住气了。
吴罚想起自己在听到那一声响动之前说的那句话,忽得就沉默了。
三人皆不说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像是在比谁人的定力足。
“要不,”他们两个像被点了穴,郑令意甘拜下风,先开口道:“你留下来吃饭吧?”
小瑰明显一愣,有些转不过弯来,诺诺道:“好,好吧。”
郑令意笑着点点头,从两人中间挤了出去,对门外的绿珠道:“让小厨房加些好菜来。”
绿珠没有多问半句,立马就传话去了。
小厨房里还有一尾新鲜的白鱼,金妈妈听说要加菜,便蒸上了。
绿珠快走几步,热乎乎便端到了郑令意跟前,白鱼虽鲜但多刺,吴罚不爱费舌头劲儿去抿刺,向来是不爱吃的。
“小心刺。”小瑰用膳并不讲究,郑令意也不啰嗦点破,只是见她一筷子夹走了鱼尾巴,便提醒道。
小瑰的眼珠子从郑令意脸上转回鱼尾巴上,点了点头,但心道:‘鱼不都有刺儿吗?’
她吃得向来粗放,一口就含进去了,还没来得及感慨一句鲜,就被薄薄鱼肉下密密的细刺给勾了唇齿间的软肉。
小瑰含着一块满是刺儿的鱼肉,吐也不是,咽更不是。
见她吃得辛苦,郑令意体贴道:“抿了鲜汁就吐了吧,刺到就麻烦了。”
绿珠闻言,便给小瑰送上一块帕子。
这一餐饭,小瑰再没碰过这道白鱼。
膳后,小瑰倒是一改多嘴多舌的性子,一拱手便走了。
郑令意与吴罚虽是满腹疑窦,倒也没有多问半句。
“没想到一块石头扔下水,竟撞进个深渊里头。”郑令意不必吴罚解释,也已经想了个明白,“幼时,他的王妃宋氏我倒是见过几回,十足的美人。”
“幼时就能知道是个美人,说不定长歪了。”吴罚难得促狭的说。
“莫要胡言。”郑令意微微凝神,似在回忆,“她比我大一些,是个有灵有神的美人。”
吴罚没有说话,只是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郑令意的情景,假山里冒出的那一双眼睛,像是两颗火星子,灼烧了一片心海。
他伸手蹭了蹭郑令意的脸,像在抚一段上好的锦缎,只是这锦缎是有温度和香气。
“再过几日,还要去硕京一趟。”耳鬓厮磨间,吴罚忽然道。
郑令意还没从醉人的温情中反应过来,慵懒的道:“又去?那还不如不回了呢。”
“也是昨日刚从硕京发回来的案子,牵扯到硕京太守,所以龚寺丞会去,我不过是打打下手,随行罢了。”
“什么!”郑令意猛然警觉过来,道:“硕京太守?是那个与陈家定亲的硕京太守?”
“是,你先别急。”吴罚道。
“到底是什么案子,谁是苦主?”事关陈娆的终身幸福,郑令意怎能不着急。
“这案子的卷宗在龚寺丞手中,我还没有看到,只听说此案有些复杂。”
吴罚见郑令意如此担心,便有些懊恼,早知便不说了。
“我想与你同去。”郑令意果然这样道。
吴罚心里诸多担心,自然不能一口应下。
郑令意想了想,也确是有些为难他了,便道:“你就当让我去散心吧。我求公爹派些护院随行,跟在你们后头也就是了。”
“好吧,陈著也缠着我说要一道去,你便与他同行。再加上大理寺此行去的官员众多,应当会下榻客栈,你我同住一处,也放心些。”
幸而去硕京一路上都是官道,又有陈著同行,不然吴罚肯定是不会松这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