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公心中冒上一股子无名火来,“哪里还由得他挑三拣四!我这只许一个老九,否则便别提了!”
郑国公回来时身上便带着火气,鲁氏很后悔在当下开口,他这话一出,人选必定得是郑秧秧了。
眼下万不可再激怒郑国公,鲁氏连忙顺着他的话,道:“是是,国公爷便是不吩咐,我也定然不会任由王家作为,国公爷且放心吧。我知道您前朝正是风云变幻之际,这些儿女们的事情,还是交个我来办吧。我已让人备下了水,洗净了好歇一歇吧。”
这一番话说下来,郑国公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伺候郑国公沐浴完又歇下了,鲁氏这才走出内室,由花姑姑搀扶着在窗边茶几边坐下。
“才刚回来就朝我撒气,他近来真是越发不将我放在眼里了!”鲁氏还是有些不悦的道。
花姑姑劝道:“夫人何必生气?国公爷这几日辛苦极了,心火旺乃是寻常。国公爷睡前已经用了一盏平火气的药茶,想来睡上一觉,心心绪便会平稳许多了。”
鲁氏听了花姑姑的话,倒也没那么生气了,道:“他也确实辛苦,连哥哥都让我这段时日好生体贴他,给他那么些脸面做什么?”
花姑姑笑笑道:“夫人与国公爷情意深重,自然会体贴国公爷。”
“可薛氏不同意分家,再让九姐儿嫁过去,我却是有些斟酌不定了。”鲁氏略有几分懊恼的说。
“夫人怎还会怕她一个丫头片子?再有心计又何妨?她的姨娘不是还捏在你手里吗?”花姑姑宽慰道。
鲁氏细细一想,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道:“我只怕老九一旦心狠起来,便不顾她那个姨娘的死活了。”
一个人若心善,便觉得旁人也是心善的。
一个人若心狠,便觉得旁人也是心狠的。
鲁氏由己及人,又对郑秧秧的秉性有所了解,所以才担心。
“夫人莫要想那么多,她若是敢不听您的话,就是全无了娘家依仗,到时候在王家如何立得住脚跟?只怕是都没银钱可打赏自己房里下人了。”
花姑姑这话倒是宽了鲁氏的心,她想定了心思,踌躇志满笑了笑,说:“这倒是。王家面上看来是门好亲,老九盼嫁人盼的快疯魔了,我只管含沙射影的告诉她这门亲事不妥,她必定以为我从中作梗不想让她嫁人,说不定上杆子要嫁给王家。如此一来,就真的怨不得我了。”
“夫人谋的稳,算的定,只管放心。”花姑姑说道。
窗外吹来一阵裹着寒意的风,花姑姑走近窗边,顺势抬首眺望,见院里干干净净并无落叶堆积,便很自然关上了窗,没有留意窗缝中有一抹石青色一闪而过。
院里穿石青色衣裳的,唯有专管屋外粗重活计的四等丫鬟制式的。
四等丫鬟虽进不得屋内,可在廊下洒扫除尘,却是她们的份内之事。
她们不受主子重视,在院里几乎像个隐形人,可就是这份叫人轻易忽视的本事,在有些时候,恰恰能起到让人意想不到的作用。
……
鲁氏言出必行,让王家有意结亲的消息在府里飘了几日之后,便私下里唤了郑秧秧来。
郑秧秧心中可谓是七上八下,不知鲁氏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到底是真的发了善心,肯给她这么一门好亲事,还是竹篮打水,只为叫她空欢喜一场。
郑燕如立在窗外,瞧着郑秧秧走进了正屋。
“姐儿,别在窗边站着了,仔细着凉。”知秋走上前来,掩上了窗扉。
见郑燕如眼神空洞,似是神游天外了,知秋搀着她坐下,道:“姐儿,你这是怎么了?”
郑燕如默了一会,并未说出心里话,只是道:“把咱们的账册拿来瞧瞧。”
知秋抿唇一笑,玩笑道:“姐儿如今成了个小财迷,天天抱着钱罐子数元宝呢。”
“小打小闹罢了。虽有些进项,可也是你和黄杏辛苦来的,又不是白得的。”
郑燕如虽这样说,可心里却因着荷包渐鼓而多了些许底气。
“姐儿,昨个晚上奴婢去见罗荷的时候,她说十五姐儿让她带话,说想把那一百两还给您。”
知秋说着,见郑燕如翻账册的动作一滞,而后又撇过一页。
“你去告诉罗荷。我如今帮不了十五妹了,这一百两就当做姐姐疼她的,叫她攒着也好,继续做她的小买卖也好。”
听郑燕如说话的口吻,似乎是有些难过。
郑燕如先前因着与郑令意走得近,所以在鲁氏跟前挨训斥的次数不少,知秋看在眼里,难免心疼。
“姐儿,您自己也过的艰难,不必太过苛责。”
知秋的话很照顾郑燕如的脸面,可郑燕如自己心里清楚,说到底,她这人俗得很,想过清清静静的好日子。
诚如被陈娆所揭破的那样,她为求独善其身,所以对妹妹们的遭遇,虽不至于装聋,可她也总是做哑,不发一言。
“夫人如今对东西两苑也好些了,近日不是还为着九姐儿的婚事筹谋吗?”
这些日子郑秧秧进进出出的,知秋也都看在眼里,于是乎又扯出这件事来哄郑燕如。
郑燕如与郑令意的疏离很是明显,粗粗算算,约莫有近两个月没私下里说过话了。
巧罗从外头回来的时候,顺嘴也带回了郑燕如的话。
“姐儿,这银子你便留着吧。三姐儿也不缺这一百两,咱们用得着的地方可多,甘松前些日子同我讲,他看上了几亩上好的田地,想要买断田契,只是价钱贵了些,有些为难。”
巧罗一边说着,一边拿着帕子细细的擦着书桌上的镇纸笔架。
“买田?那可真是把咱们卖了也不够。”
虽说甘松的药材生意的的确确是赚了一些,可郑令意有自知之明,她那点子盈利,想要买田可是不够的。
郑令意嘴里虽这样说着,但心里的小算盘却还打得响亮。
巧罗擦擦洗洗的早就把这件事淡忘了,却忽然听郑令意道:“甘松看上的田地在何处?现下的主人家又是谁?”
巧罗见郑令意口口声声说自己买不起,又记挂个不停,笑道:“甘松没与我说这般多,其实姐儿也不必太操心。田地的事情,自有那吴家哥儿在给甘松出主意,我听那吴家哥儿说,让甘松缓一缓再买,价钱似能便宜好些。”
“便宜好些?”郑令意有些不解的摇了摇头,道:“天子脚下,满是皇亲贵胄之地,田地怎么可能贱卖?再说甘松看上的田地,保管是个好的。”
巧罗答不上来,捏着帕子在下巴上揩了揩,道:“姐儿,这你可真是问住我了。”
郑令意凝神想了想,从桌肚底下凭空摸出一本账册来,细细翻看着道:“不管怎样,咱们还是攒了些银钱的,如若甘松有胆量放手一搏,咱们也当帮他一把。”
“是,奴婢知道了。”巧罗道。
甘松与郑令意至今不曾见过一面,可郑令意却相信他是个的良善、谨慎且周到的人。
只瞧他在蒋姨娘身孕这件事上,如此尽心尽力便可知了。
得知她们连煎个安胎药都得冒上性命危险,甘松便制了安胎丸药来。
这丸药很不容易制,需得一人寸步不离的守着,不然很容易就散了药性。
吴罚近些日子总是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也背着好些书册,甘松见他眼下青黑,想法子给他灌了宁神茶,哄他睡去了,如何还会让他替自己煎药呢?
他和张奇石两人轮流守着药炉子,赶在巧罗来之前,制了两瓶丸药出来。
这两瓶药难得,这份心意更是难得。
有这样几个人能在危难之际出手相帮,郑令意真的十分感念。
究其源头,还是因为吴罚的缘故。
若没有吴罚,她也不会认识张巧娘,张巧娘也就不会引荐巧罗去滋溜巷看病,也就不会认识甘松他们。
郑令意思及此处,更觉自己还算是有些好运气。
“巧罗,姨娘今日的丸药可服用了吗?”
“吃了,这事定然不会忘的。”巧罗笑道。
随即她又蹙了蹙眉头,拿起一个花樽擦着,有些不解的说:“说起来,夫人好似转了性子,咱们姨娘的胎也不太管,近来又张罗着九姐儿的亲事。奴婢听说,她还把九姐儿喊去一道商量了。”
“喊了九姐姐去?莫不是去敲打的吧?”郑令意搁下笔,抬首看向巧罗。
这事儿,她倒是不知。
巧罗搁下花樽,走近几步,道:“不会吧?奴婢听说九姐儿从安和居出来的时候脸色不错,蔡姨娘这些时日也是美滋滋的,翻箱倒柜的把经年的私房都给拿了出来,左右她也只有九姐儿一个女儿,大概是要全数交给她了。”
“想要知道夫人的心思也简单,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总会知晓。”郑令意轻道。
此时,绿浓从外头走了进来,一面走还一面偏首瞧着外头,应该是刚与人碰完面。
“姐儿,俏朱方才来传话,说是夫人给九姐儿赏了席面,要你们几个姐俩一道去吃。”
郑令意微微一怔,道:“夫人赏席?”
绿浓点了点头,道:“是,说是姐儿们都大了,日后嫁了人,怕是也很难聚到一块,如今趁着还在府里,便多聚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