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 昭月,听话
天风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不对劲,“沈姑娘不过来?”
“她的面子大得很,现在就连孤都请不动她了。”
“那主子打算怎么处理那个丫头?”天风说的是被暗中掳来府上的墨笙,这个时候应该正被关在废弃的柴房里。
“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呢?分明前一刻还是不顾一切去护着的人,下一刻却能随意丢弃。”
邵衍答非所问,微微侧过头,神色淡漠地望向远处,像是在自说自话,手上抚摸雪球的动作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静静地搭在猫的背脊上,将它蓬松的白毛给压得一片扁平,引得雪球动了动脑袋,不满地喵呜两声。
天风看着邵衍冷淡得仿佛冰雪雕刻出来的侧脸,喉咙不由得一紧,有话在舌尖上滚过几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邵衍收回目光,将信上的内容又扫了一眼,然后五指合拢,慢慢地揉成一团,倏地一下扔向池里,很快就沉了下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吩咐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两边都已经做好准备了,不过属下认为,今日是端阳,大多府上都会设宴过节,人来人往的,很容易被人混进去,他们应该会更加谨慎防守。”
“他们会谨慎防守,只是防守的地方却不一定就是我们要找的,那老头是个精明的,不可能会让人这么轻易就发现龙符的所在,越是不可能的地方,才会越可疑。”
“主子,你的身子才刚刚好一些,不宜犯险。”
“进去的机会只有一次,你们没有见过那个东西,分不出真假,只能我去。”邵衍忽然将雪球给抱了起来,然后往天风的怀里一塞。
天风还想要再劝,忽然见主子站了起来,随即怀里被塞了一个圆滚滚毛茸茸的东西,低头一看,正好对上一双带着轻蔑与不屑的,冰蓝色的眼珠子。
微微抬着下巴,有些嫌弃地动动鼻子,然后扭过头去,不屑理他。
天风:“……”
“让大食给它梳梳毛,杂乱无章的,不整齐,看的就难受。”邵衍嫌弃地别过眼,裹着一身大氅,慢慢地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雪球将头扭向主子的方向,眼里的不屑全然消失,有的只有哀怨。
天风低头看着雪球背脊上被糟蹋过的一片凌乱白毛,不禁感叹,这世上,总是一物降一物的。
白日里的端阳,就已经是热闹一片,划舟射粽,郊野结庐,吟诗踏青,什么消遣都有,好不自在。
到了傍晚时分,有些府上会设宴过节,有些人就会赶回家中赴宴。
沈碧月得了沈岐的允许,可以自由出入沈府,但前提是必须让问瓷过去向他说清楚,出府要去哪里,做些什么事情。
沈府的端阳宴会,代表要跟一群沈家人坐在一间屋子里,沈碧月并没有多大的兴趣,特别是听说甘老夫人也要从寒禅寺回来之后,便直接借病不去,暗地里让问瓷跟沈岐说了一声。
只是还没等到问瓷从逢明斋回来,她便已经出去了,留下菱花看守院子。
重五楼就开在城西的坊间,虽说不是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但胜在坏境清幽,菜色素雅。
夜幕降临,街上的人也渐渐变多了,路边各种吆喝卖粽子的,也有耍杂艺的,舞龙舞狮,威风凛凛,引得百姓们围成一团,直看得拍手叫好,很快就将一条宽阔的街面给挤得水泄不通了。
沈碧月本想戴上帷笠,但想了想,端阳节的街上随处可见的都是戴着面具的人,她弄了个帷笠,反而引人注目,便打算到街上随便买个面具。
只是没想到,她才刚走了没多远,就被人给追上了。
看着眼前的人,她有些愣了,“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庭轩跑得急,微微喘着气,只是在她的面前刻意压制住,表现得并不明显,往前走了几步,和她拉开距离,说:“祖父怕你一个人出事,特意让我出来寻你。”
沈岐怎么可能会担心她,只是怕她一个人在外面乱来罢了,在他的眼里,她现在就是一个难以掌控的威胁,必须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时刻盯着,他才有可能会安心,而目前只有沈庭轩是最适合盯住她的人选。
“你要去哪里?”
“想出来透透气,随便逛逛。”
总不能说她是去见豫亲王的吧,孤男寡女,还是这样特殊的节日,极容易被人怀疑是男女私会,况且,沈庭轩曾经警告过她,让她不要再接近豫王,让他知道也只是徒增麻烦。
“真的?昭月,不要骗人。”
“我怎么会骗大哥,大哥难道还不信我说的话吗?”沈碧月笑了笑。
沈庭轩听到这句话,像是被什么触动了,陡然一怔,眼里一闪而过懊恼,他别开眼,说道:“我信你。”
“我还从没见过永安城的端阳节是怎么过的,大哥可见过?”
“我不喜欢出府,都在青鸣居里看书。”
沈碧月点点头,也是,像沈庭轩这么不爱与人打交道,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深深的疏离感,平日里与人的距离就已经是拉得极远的,更别说是去那些人烟繁华的地方。
“我们要去哪里?”他又问了一遍,这回用的不是你,而是我们,沈碧月莫名觉得心都暖了起来,脸上不自觉漾开一层浅浅的笑。
“城西的街坊比较热闹,我们过去看看?”
“好,听你的。”
两人一路慢慢走着,也不说话,但气氛却一点也不尴尬,反而分外融洽,也许这就是独属于亲人血脉的羁绊,冥冥之中将他们连在一起,即便是分隔得再远,再久,只要心意在一处,就永远也不会觉得疏远。
她忽然想起轻荷嬷嬷临行前对她的嘱咐,要她小心沈家人,也连带着小心沈庭轩,也许她应该带沈庭轩一起回去看看轻荷嬷嬷,不过不是现在,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总会与他一起回去的。
距离城西越近,街坊就越是繁华,听着有人在街边吆喝着卖粽子,沈庭轩往两边的铺子看了一眼,忽然说:“你的粽子比他们好。”
“我都忘了问,大哥可都吃过了?觉得怎么样?”
“嗯,比他们的都好。”他不断重复着一个好字。
沈碧月忍不住扯出一抹笑,就连耳边传来的嘈杂声,都像是动人的曲子一样,让她的心都变得愉悦起来。
“不过,你早上为何送一个空食盒过来?”
笑意一顿,她转头对上他诧异的眼神,沉默了一瞬。
“拿错了。”
“好。”
沈碧月看到前面一个卖面具的摊子,眼神微微一亮,“大哥,买面具吗?”
“你喜欢?”
“谈不上喜欢,只是看到很多人在戴,感觉永安的端阳就应该要这样。”
沈庭轩一向都很不喜欢这种东西,可对上她发亮的眼眸,里面隐隐流露出些许希冀,便不忍拒绝,艰难地点头,“好。”
沈碧月走到摊子前,卖面具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
“大娘,你这个面具要怎么卖?”
“六文钱一个。”妇人看到他们都是面相极好的,气质也与常人不同,定不是普通人,便主动打招呼,甚是热情。
“姑娘想要买几个?我这里什么样的面具都有,姑娘看看可有喜欢的。”
沈碧月将摊上摆着的面具都给看了一遍,很快就选定了一个面目狰狞的鬼面。
“姑娘喜欢这个?这个叫刑天,曾经……”
“我知道。”沈碧月将面具拿在手中,轻轻地抚摸着,“山海异闻录中曾经写过,刑天作为神祗之后,跟随过炎帝,在炎帝被黄帝打败后,刑天不服,与黄帝争夺神位,却被黄帝一斧子砍断了头,没了头的刑天不服输,便以双乳为目,肚脐作口,不断地战斗,实在是个顽强的人物。”
“姑娘懂得真多,不过这些都是传说中的人物,当不得真的。”妇人笑道。
“那我就要这个了。”沈碧月朝着妇人笑道,正打算问沈庭轩想要挑哪个,手中的面具忽然就被抽走了。
“这个不好。”沈庭轩目光冷淡一扫,很快就选了另一个递到她手里,“换这个。”
沈碧月看着手里的面具,一张猫脸正冲着她龇牙咧嘴的,“……”
沈庭轩见她低头盯着面具看,没说话,怕自己的举动惹她不开心,便轻声说:“昭月,听话。”
他抬起手,在半空中迟疑一下,就摸上了她的头顶,又重复了一遍,“我送你,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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