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甫云整个人看起来挺滑稽的,身上还带着伤,额头被纱布包起来,一只手臂还吊在脖子上。
随着他走进来,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他倒是一点都不慌,坦然的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
皇上脸色微变,骂道,“你怎么来了,都受伤了就好好休养,跑来干什么?”
虽是用责骂的语气,但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对他的宠爱。
皇上的几个儿子里,唯独这对双胞胎出生的时候,皇上是喜笑颜开,抱着两个人在宫里转了几圈,然后放在皇后身边抚养的。
其他的皇子,出生后便被送到皇子所,就连万氏贵为贵妃了,都没有机会抚养自己的儿子。
孰轻孰重,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皇上喜欢,皇上说了算,其他人再怎么不高兴,那也只能忍着。
萧惊云看着萧甫云走进来,脸上的神色更沉郁了。心道,总不可能是来为他解围的,多半是想煽风点火,让他的罪更大的。
可是偏偏,这个煽风点火的人冲着萧惊云微微一笑,“父皇,儿臣觉得,应该不是皇兄的过。”
“哦?”皇上看向萧惊云,又看了眼萧甫云,不明所以。
萧青云也道,“可是皇兄,证据确凿的事情了,为何说不是?”
“听相思说,她之前看到窗外有异动,所以在外面看了一下,发现是一身红衣的人影闪过。”
萧青云点头,“确有此事。”
“后来我去附近看了看,发现那人掉了一样贴身之物。”
萧甫云从怀中拿出一枚荷包,交到皇上手中。
荷包是蓝色底料,料子算不上顶尖,但却是宫中宫女常用的料子,上面绣着竹叶。
“这是?”
“这是在偏殿外找到的,若是仅凭他们一面之词怀疑贵妃娘娘,只怕不妥。而这个荷包,更能说明问题。”
皇上皱了皱眉,竹叶,他记得萧沭阳的母妃徐嫔宫里有个宫女叫雨竹的,贴身的衣物上都喜欢绣上一片竹叶。
万贵妃自然也知道此事,她脸色有些难看,若真是她,她怎么会无缘无故诬陷到她头上呢。
徐嫔很快被请了过来,她许久未见到皇上了,此事皇上一脸严肃的模样,让她进来就忍不住打了个颤。
待看到殿内的情形后,她更是觉得行动都艰难起来,她甚少经历这样的大场面,帝后都在,就连贵妃都跪在地上。
待看到皇上手中拿着的荷包后,脸色大变,也明白了被叫过来的原因了。
“皇上,臣妾……”
皇上没等她行礼,开门见山就问道,“是你指使雨竹的?”
“是,臣妾知罪。”
徐嫔一句反驳的话都不说,直接认了罪。
“你们起来吧。”皇上这才对贵妃和萧惊云说道。
“将徐嫔打入冷宫,幸亏皇孙福大命大,未出事,否则朕决不轻饶了你。”
等到徐嫔被带走,萧青云倒是规规矩矩的对万氏和萧惊云行礼,“是儿臣冤枉了贵妃娘娘和皇兄,请贵妃娘娘和皇兄恕罪。”
“无妨,只是瑞王殿下,办事还是需要谨慎些才好。”
萧青云认真的点点头,“多谢贵妃娘娘教诲,儿臣谨记于心。”
万氏便也无话可说,冷哼一声,对皇上道,“若是没事,臣妾先告退了。”
“贵妃娘娘慢走。”
万贵妃福了福身,带着萧惊云离开了。
萧甫云紧跟着也走了出去,站在两人身后不远的地方,轻声叫道,“皇兄,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惊云打心里不愿意和他多呆,但刚刚萧甫云好歹也是解了围,他若是直接拒绝也显得他太过小气。
“三皇弟刚才替为兄解围,还未言谢。”
“不必,臣弟也只是实事求是罢了,但若皇兄一定要谢,不如就将御史台的空位交给臣弟?”
萧惊云惊讶的看着这人,听不出来他只是客套吗?竟然还真的恬不知耻的说起了谢礼来了,他真的只是客气一下啊。
御史台是什么地方,负责百官监察之事,记录史实的。这人要这个位置,用处不言而喻。他费了千辛万苦才将这个地方给纳入囊中,就为了日后若是皇上做出什么事情,他还能用御史台的人为他涨涨气势。
萧甫云什么意思?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就想将这个位置给夺走?
见他许久不答,萧甫云为难道,“难道皇兄不肯?也是,臣弟不过是说了句话而已,也的确担不起这么重的谢礼。”
萧惊云心道,知道就好。说明这人还不至于这么不要脸。
“那臣弟只好委屈皇兄,下次再寻个机会被臣弟救下了。”
“……”
萧惊云算是领教了,连忙道,“若是三皇弟实在想要,那就拿去吧。左右最近御史台大夫告老还乡,职位也不能缺着。”
“那就多谢皇兄慷慨了。”
能不慷慨吗?一个御史台和小命想比,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若是皇弟没有其他事情,那为兄就先告辞了。”
“皇兄慢走。”
看着萧惊云离开的背影,从后面走上来的萧青云忍不住摇了摇头,“啧啧啧,看他这背影,估计已经气得牙根直痒痒了。”
萧甫云面上带着同情,“这不都是你害的吗?”
萧青云:“?”
好嘛,左右也是为了他,可不就是他害的。只是,他并不是始作俑者啊。
“三哥,那把火真的是徐氏放得吗?她哪有这个胆子。”
“当然不是她,她不过是个给贵妃顶罪的人,至于火到底是谁放得……”
萧青云连忙问道,“到底是谁?”
“还重要吗?”
“……”
他真的是好奇,皇后宫中也算守卫森严了,怎么会说有人闯入就有人闯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萧甫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该不会……
万贵妃离开了殿内,直接奔到了冷宫之中。
她倒是要问问清楚,徐嫔这个贱人,凭什么陷害给她。若不是萧甫云拿到了实质性的证据,单凭那几个人证的话,现在进入冷宫的人就是她了。
冷宫冷冷清清的,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
万贵妃捂着鼻子进入到里面,破破烂烂的房子,里面不亏是冷宫,她身上的衣衫穿的够厚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颤。
“徐氏,徐氏你人呢?”
听到她的叫声,从一个院子中走出一个人,身上的衣衫还算整洁,只是明明才进入冷宫中,头上的饰物已经被取下来,发型看起来凌乱不堪。
她愣了愣,“你怎么……”
随后想到此行的目的,她又将刚刚升起来的同情心给压了下去,“徐氏,本宫问你,你为何要陷害本宫?”
徐嫔愣住了,盯着万贵妃看了许久,“娘娘,您这话诛心哪。”
“嫔妾自知位分低,皇后那边靠不上,所以嫔妾从来唯您的话是从,嫔妾哪敢陷害您?”
“你还说没有,既然事情是雨竹做的,那为什么用本宫的婢女去传信?”
“什么传信?”
徐嫔懵懂无知的模样,让万贵妃怔愣了片刻,看徐嫔脸上的神色十分自然,完全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认罪?”
“嫔妾看当时那个情形,若是不主动认罪,皇上会饶过您吗?”徐嫔反问道,“嫔妾以为,您派人去叫嫔妾,就是为了让嫔妾为您顶罪,让您脱险的。”
所以才会一句都不辩解,就直接承认了罪行。万贵妃也蒙住了,“我什么时候派人去叫你了?”
“皇上派人去叫嫔妾到殿中,派的人就是您身边的宫女。”
万贵妃手握成拳,尖锐的指甲深陷进肉里也不觉得疼,呵呵,感情这是那三父子计划好的。
这算什么,她和萧惊云只是他们案板上的鱼肉吗?想杀的时候证据就指向他们,不想杀的时候,证据就指向别人了?
“娘娘,您没事吧?”
“算了,你先在冷宫住着吧,本宫会吩咐人看顾你的。”
“多谢娘娘了。”
徐嫔倒是看得开,如今萧连云也被幽禁了,她什么盼头都没有。不管在哪里住着,左右也就晚上睡一觉,白天吃三顿而已。
万贵妃原本想去皇上那边,但是想了想,这件事情都已经了解了,她在过去,难免节外生枝,但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回到宫中,她就写了封信,让人递了出去。
相思刚生产完,还未出月子,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只能抱着还没取名的小屁孩逗他玩,然后她发现,这小屁孩竟然乖巧的很。
别人家小孩她不知道,但印象中就该是喜欢苦闹的,这位倒好,睁着眼的时候看谁都咧着嘴,闭着眼的时候安安静静的睡觉。
不哭不闹的,反而让她想蹂躏他一番。
“王妃,皇上来了,要抱着世子去看看呢。”
奶娘进来,将孩子抱走了,萧甫云才进来,相思忍不住道,“你说咱们家孩子是不是不会哭啊,出生这么久了,都没听他哭过几声。”
萧甫云轻笑,“若真是哭闹不止,你又该头疼了。”
“但是不哭也太不正常了,我怀疑他是不是有毛病啊。”
刚被自己娘亲说完有毛病的小屁孩,在外殿,“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声音之洪亮,让皇后整个宫殿都沸腾了起来。
相思:“……”
萧甫云轻笑一声,“这下不怀疑了吧。”
相思捶打他,“你还笑,赶紧去看看孩子怎么了。”
萧甫云握着她锤过来的手,毫不在意的说道,“外面奶娘母后都在呢,比我有经验多了,我还是多陪陪你好了。”
萧甫云身上还带着上,一只手臂吊着,连抱孩子都不方便,他出去也的确帮不上什么忙。相思便不再坚持了,只是看着他,“是不是我出了月子,咱们就去濡园了?”
“你出了月子后,我就安排你先过去,我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就过去找你。”
“你还没处理完啊,不是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吗?”
“还有点收尾工作,别担忧,很快的。”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相思也不好再坚持了,萧甫云做什么事情一向也不用与她汇报,她也不爱深问。
以前在东秦的时候,她都不怎么管他平时做什么事情,现在北晋的事情,她更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立场问。
来到皇后宫中这么久了,她连那个北晋的皇上面都没见过,萧甫云不提,她也懒得问。反正在她心里,宁王才是萧甫云的爹。他这个正牌的爹,她还没什么见面的想法。
但是她的孩子,皇上还是十分喜欢的,皇后提了几次后,皇上却似乎并不愿意见相思,她便也不再说什么。
“孩子的名字取了吗?”
“还没,甫云说让本宫取,这几日想了几个名字,却没想到合适的。”
“那就叫萧璟阳吧。”
“有什么说法吗?”皇后问道,原本是让她来取的,结果倒是被皇上给抢先了。
“没有什么说法,只是想到了这个名字而已。”皇上目光带着柔光,看着皇后说道。但心里却并不是这么想的,丝丝甜意如心中。
萧璟阳小屁孩自然不知道,只是咧着嘴对抱着他的人傻笑不止,皇后看他那小模样,也跟着笑起来,“看来璟阳还挺喜欢这个名字。”
孩子的名字就这样被定下来了,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萧甫云这一个月都忙着御史台的事情,过来的时间少之又少。
出了月子后,相思迫不及待的出了那个呆了一个月的房间,呼吸外面的空气。
萧璟阳这时正安安静静的睡着,相思便没有抱着他,自己带着浮生出了院子。
在皇后的花园中走了一圈,觉得实在无聊,就到大的御花园去了。反正浮生跟着她,在这宫里也不怕出什么事情。
只是,没想到她到了花园中,却看到了萧惊云。
似乎没料到她会出现,萧惊云也是惊讶了一下,然后细细打量相思。
刚刚生产过后的她,整个人丰腴了一圈,比刚来时那副瘦骨如柴的模样相比,整个人更耐看了许多。
但也只片刻,萧惊云回过神,对她笑道,“三皇弟妹怎么有空出来闲逛了?”
“见过大皇兄,不知大皇兄在此,多有冒犯了。”
萧惊云笑道,“皇弟妹说的哪里话,这御花园也不是本王一人的,何来冒犯之说。”
“既然都来了,皇弟妹是否能赏脸,一起饮杯茶?”
相思点点头,走到他坐着的凉亭之中,萧惊云便倒了杯茶放到她面前。
“这是宫里今年春天进贡的雨后龙井,虽然放了这么段时间了,味道还是不错的。”
相思哪里懂茶,胡乱的应了一声,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皇弟妹,这饮茶可不是这么饮的……”
“皇兄见笑了,臣弟妹哪里懂这些,不像皇兄如此风雅。”
萧惊云便不在说什么,笑了笑,将茶杯放到桌上,复又给杯子中倒满了水。
“见皇弟妹还如此精神,那皇兄就放心了。那日的火灾,事出蹊跷,好在没有伤到人。”
相思皱了皱眉,思考着他为何将话题突然引到火灾身上去了。
萧惊云笑了笑,“皇弟妹大概不知道吧,那场火灾来的突然,最后竟然是宫里无欲无求的徐嫔纵的,她连皇弟妹的面都没见过吧,就是不知道为何要对你痛下杀手。”
他眼底的笑容带着深意,那种眼神让相思看着觉得十分不舒服。
她忍不住问道,“皇兄到底想说什么?”
“本王可以拿项上人头作保,那场火不是本王放的,也仔细询问了徐嫔,她的确是不知道此事。但是呢,萧甫云却在我这儿坑了个御史台的大夫之位,你说,这场火,最有可能是谁放得呢?”
说到后面,萧惊云的目光看向浮生,随后伏在她耳边轻声问了最后一句,似乎并不想让浮生听到一半。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相思皱眉看着他,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冷笑道,“他总不至于,不顾自己妻儿母亲的性命,做这种冒险的事情吧。”
“谁知道呢,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不管不顾也不是不可能的。”萧惊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给她提上一提这个事情而已,目的达到后他就起身,“本王想起来还有些事情,就不陪皇弟妹喝茶了,先告辞了。”
“皇兄慢走。”
相思福了福身,看着萧惊云的背影越走越远。
她才问浮生,“浮生,那天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浮生低着头,轻声说道,“那日奴婢和仙音被指使去大厨房为您拿糕点,回来的时候,火就已经烧起来了。”
“可是我那天,并没有说要吃糕点吧?”
浮生眼神闪躲,不敢看相思,支支吾吾的应了两声。
这副样子,看着就是心虚了。
她也不想为难浮生,便摆摆手,“算了,回去吧。”
回到皇后的殿内,奶娘见她回来,抱着哭闹的萧璟阳就跑了过来,“王妃您可算回来了,小世子刚刚醒来后就一直哭闹不止,许是没见到您,所以哭闹起来了。”
萧璟阳在奶娘怀中,一直哇哇大哭,扭动着小身子,似乎有些抗拒奶娘。
相思连忙从奶娘怀中接过孩子,“给我抱吧。”
奶娘将孩子给她后,相思便抱着孩子进了内殿中,奶娘站在外殿没有跟进去。
“好了,好了,别哭了啊,阳阳乖啊。”相思一边走一边细声细语的安慰着,抱着孩子在怀中轻轻摇动,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萧璟阳抽抽搭搭的哭了几声后,似乎挣了下眼,看到是相思抱着他,便瘪了瘪嘴止住了泪水,眨了眨眼后,双目便安心的闭上睡觉去了。
相思失笑,这孩子,明明还没满月呢,就开始挑人了。
将孩子放到床榻上,她坐在床边逗弄他,萧璟阳似乎是真的睡着了,闭着眼,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相思脸上不自觉就挂起了幸福的笑容。
“王妃,齐王殿下来了。”
奶娘在门口喊了一声,相思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想到在凉亭中萧惊云对她说过的话,她觉得心口有些难受。
刚说完,萧甫云便走进来,对着浮生摆摆手,浮生应了一声后退了出去。
“今天才出了月子,就忍不住跑出去了?”
“你怎么知道?”相思掩饰了心里的想法,笑看着他,心里却想着,难道她现在出去都要和他报备吗,还是他真的心虚什么,害怕她和别人见面,知道什么事情。
萧甫云无奈道,“还能为什么,阳阳哭闹不止,奶娘派人去通知我,说找不到你人影。这不是收到消息就赶紧赶过来了嘛。”
“这样啊。”相思尴尬的笑了笑,暗笑自己想多了。
“难不成你以为我放着那边一团糟的事情,急匆匆的赶过来。”
“辛苦了,我那会看着他正熟睡呢,谁知道我刚走他就醒了。”
一时无话,相思心里挂着事情,一时也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萧甫云皱着眉扫了她几眼。
萧甫云直接捧着相思的脸蛋,问道,“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相思心中微微吃惊,难不成被他发现了?但还是镇定的反问道,“能对我说什么?”
在东秦这么久的时间,他早已经十分了解相思的性子,她心里根本藏不住事情,一向喜欢直来直往的。
而现在,她双目微闪,眼底带着不确定的光芒。
叹了口气,萧甫云道,“相思,你心里藏着事情的时候,才会摆出这样的表情。有什么事情,你大可以直接问我,你若是想估计也想不通怎么回事。”
抿了抿唇,相思看着萧甫云,心里还是怕的。若是他告诉她,是真的,那不就表示,其实他并不愿意接纳她和这个孩子。
过了片刻,她还是没有开口问。
萧甫云便直接问道,“你怀疑,那场火是我放的?”
相思猛地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她都还没说,他却直接说出来,那多半就表示,这件事情确实和他脱不了干系。
心里一阵恐惧传来,瞬间席卷了全身。
“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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