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宋麟呢?找到了吗?”
“宋麟听到风吹草动,原本露出来的头又缩了回去。”
君长情手中把玩着小玩意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颂义的话,沉默了许久也没继续。
目光却是深不可测的,让人看着有些不寒而栗。颂义最后还是憋住了要到嘴边的话,默默的退到一旁。
“这个案子,今天就要审理了吧。”
“是的,皇上亲自到大理寺会审的。”
君长情终于不再说话,转身走了。
案子审理的过程很长,又是宫中叛乱案,连带着苏越霖那本账簿的案子都要一起审理了,案子一直审理了三四天,才终于有了结果,君长情和宁王作为证人,每日审理都是要去大理寺的。
结果判定已出,皇后联手宋麟犯上作乱,篡位谋反。但念在她有孕在身,皇上特许她幽禁在宫中,直到龙胎生产。宋麟被下了通缉令,而宋旭钰因救驾有功,准许继承宋老将军骁勇侯一职,另外辟了住处给他。
英祁慎与宋麟联手,但到底没有参与这才叛乱,只被罚了几个月俸禄。
等到事情结束时,与此案相关的人都相继离开。
在大理寺门口,英祁慎看着宋旭钰,“到底是还是宋公子心狠,大义灭亲的事情做起来,毫不手软。”
宋旭钰毫不在意,“慎王爷过奖了,彼此彼此而已。”
英祁慎没说话,宋旭钰便站在那里等着,他目光直直的盯着英祁慎。
两人之间的气氛看着有些古怪,但偏偏两人都是一副淡漠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见进出的人多了起来,宋旭钰才说,“若是慎王爷没有其他吩咐,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君长情出来时,看着宋旭钰离开的背影,他人已经走下了台阶,英祁慎却仍旧站在门口,视线落在宋旭钰身上,却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不知名的远方。
他便站定了,抱拳作揖,“慎王爷有礼了。”
英祁慎好似被他声音惊到,飞快的转过头,又觉得似乎反应太大,轻咳了一声,“平身吧。”
“慎王爷一心为皇上考虑,想要排除异己,这几日想来也过得挺辛苦的吧。”
“你也要来冷嘲热讽?”英祁慎冷了脸,语气不善。
君长情面露疑窦,“王爷何出此言?”
“父皇的命令是你假传的吧,若是不知道你早将父皇掉包出去了,本王还真以为,皇上要对宁叔下手了。”
“慎王爷,说话要讲证据。”
见他这模样,英祁慎再不愿与他多呆,冷哼一声,直接甩手离开了。
“这么沉不住气,也难怪皇上害怕这东秦落入宁王之手。”
颂义连忙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才松了口气,低声说道,“公子,这种话以后还是少说为好。”
君长情转头看了眼颂义,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色彩,未置一词,抬脚离开了。
触及到他的目光时,莫名的,颂义竟然紧张了一下,见他走了才松了口气。
怎么感觉,他最近有点阴晴不定呢。
一直回到宁王府后,君长情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他看着相思,“怎么在这里,不进去?”
“父亲呢,怎么就只要你一人?”
“王爷的事情比较多,暂时脱不开身,你什么时候有空,你舅舅的事情算是了了,抽个时间去看看他。”
君长情说完,便跟着她一起往里走。
苏越霖这奔波了一辈子了,为的就是这么一刻。皇上得知当年宋麟陷害的忠良就是苏府后,皇上说要补偿苏越霖,但却被苏越霖拒绝了。
他逃亡了半生了,早已经对在朝中做官没有什么兴趣了,因为拒绝了皇上的招揽,宁愿回到现在的生活中去。
回过神,相思问道,“他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天了,他也挺喜欢呆在那边的,让他过去挺好。”
这个案子完后,宋旭钰即刻就被派到了边境地方,南韩和东秦交界的地方,顺带搜寻宋麟的踪迹。
苏越霖走的那天,下了一场雨,相思撑着伞将他送上马车时,他拉着相思走到一旁,特意避开了君长情和他的耳目,“君长情绝对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你切记要小心。”
不止一个人对她说这样的话了,相思点点头,“我知道,他真的是北晋的人吗?”
苏越霖看着马车旁站着的人,“或许吧,他的确只身去过北晋……”
说道一半,就看到君长情往他们这边走来,苏越霖对她笑了笑,没有再继续。
君长情道,“在说什么呢?”
“舅舅这一走,还不知道要去多久,我在挽留他呢。”
“放心吧,就算走了,我日后也会给你常常托人给你送东西过来的。”
话说到这里,君长情只是用他幽深的眸光扫了两人一番,最后后没有再说什么。苏越霖拍了拍相思的肩,撑着伞走上了马车。车夫挥动马鞭,马车渐行渐远了。
日子平平淡淡的过了一段时间后,宋氏的孩子终于要临盆了。宋府如今已经支离破碎,宋氏也断了那些非分之想,整日呆在琴院中,安安分分的等着孩子生产。
她不是不知道,这个孩子可能会让她走向覆灭,但是她都辛辛苦苦的怀着孩子这么久了,也实在狠不下心来将孩子打了。
宋氏临盆这天,天色阴阴沉沉的,大雨要下不下的,空气都变得十分沉闷。人就算是呆着不懂,也能闷出满身汗液。
就是这样闷闷的空气,让她觉得不适,刚走出屋子,肚子就开始阵痛起来。
好在琴院里稳婆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一听她喊痛,立刻就有将她挪到了床上,烧水的烧水,准备的准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想容第一个赶到琴院来,看着紧闭的房门,和里面撕心裂肺的喊声,她握着双手,紧张的看着屋里来来往往走动的身影。
“没事的。”相思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想容笑了笑,紧张的表情并没有松懈下来。
这时,房门打开,有婢女端着满盆的血水出来,想容连忙迎上去,“娘亲怎么样了?”
“小郡主,侧妃没事的,您不必担忧。”
说完,婢女又急匆匆的走了。想容也感觉到自己的碍事,干脆和相思一起走到旁边的偏殿,看到宁王正坐在主位上喝茶,看似淡然,但眉心紧皱。
坐下来,就有婢女们端来茶盏放到他们面前。
等待的时间总是十分煎熬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将闷热的空气,冲散开来,吸了吸鼻子,贪婪的呼吸着雨后的空气。
随着院子里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响起,偏厅中坐着的人再也坐不住,纷纷起身,站起来走过去。
稳婆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过来,“恭喜王爷,是个小世子。”
宁王抱着孩子笑得眉眼弯弯,仔细的打量怀中的孩子。
一边抱着眉眼与宋氏酷似的人进了寝殿中,在宋氏生产完后,寝殿就第一时间被人打扫了,里面的血腥气减淡了许多。
宋氏经过一场大战,此时虚弱的躺在床上,但人还是清醒的。看到宁王抱着孩子走进来,她笑得一脸满足。
而与此同时,院子里的侍卫突然厉喝一声,“什么人?”
两个守在院子中的侍卫冲入雨中,在灌木丛中拎出一个人。这人身形瑟缩,挣扎着想要逃跑,但比不过宁王府人多,很快就将他制服了。
“你辛苦了,孩子很健康。”宁王抱着孩子到宋氏的床边,宋氏笑容满足的看着宁王。
此时满心里都是关于孩子的,见宁王如此高兴,她觉得自己这一次终于赌对了。
“你好好养身体,等过几天我就去禀报皇上,将你抬为正妃。”
宁王说得一脸认真,宋氏嘴角掩埋不住的笑意,一直挂在嘴角。
“谢谢王爷,妾身多谢王爷。”
她似乎已经想象到了未来自己的一片美好。
却在此时,君长情突然带着满身风雨过来,“王爷。”
随后他在宁王耳边低语了几句,声音很轻,就算宁王坐在宋氏身旁,她也没能听到君长情说了什么。
但是她看到宁王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怀中抱着的孩子也被他迅速的丢到宋氏怀中,他自床边站起来,脸色铁青的盯着宋氏。
“你们都出去!”宁王吩咐一声,屋内还在伺候的下人和稳婆鱼贯而出。
宋氏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总算是要发生了。
“带进来。”
她听到宁王如此说道。
随后,君长情招了招手,进来两个侍卫,压着一个男人进来。
宋氏看着那个男人的身影,心渐渐的就凉了下去。原来,他们早就计算了时间,就在等着她孩子出生了。
宁王怒意滔天,指着跪着的人问道,“你说!”
那人被宁王的怒意吓到,结结巴巴的说道,“草民……草民是来看侧妃的……”
宁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本王的侧妃,何时需要你来看望了?”
“因为……因为草民是……”
“够了!”宋氏突然厉声打断道。
她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目光落在想容身上,“想容,你先出去。”
想容一脸的莫名其妙道,“娘亲,你怎么了?”
宁王冷哼道,“怎么了?做都做了,害怕被她看到?”
“王爷,就当是给妾身留最后一点颜面。”
“你还要颜面?做出这种事情,你还知道颜面?”
触及到宁王的目光,宋氏整个人一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再坚持。
随后她冲着一旁站着的修长身影道,“君长情,你就是想要宁王府四分五裂对不对?”
许是被怨恨冲昏了头脑,她拿起床边小桌上的东西,就冲着君长情丢了过去。君长情未躲,宁王却是侧身挡了一下。
不知是什么东西太过锋利,将宁王手臂上的衣衫划开,伤到了肉里,鲜血顿时划开来。
君长情皱了皱眉,对下人吩咐道,“去请大夫来,记住,不要请太医。”
他特意强调了太医,宋氏就知道,这件事情果然还是被他知道了。她担惊受怕了这么久,终于到这一天的时候,她竟然还觉得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王爷,你没……”
“你还要害长情不成!”
宁王刚刚帮君长情挡的那一下,完全就是潜意识的动作,看到有东西冲着君长情而去,他身体快过脑子,就已经行动了。
相思默默的想了想,若是刚刚宋氏是朝着她丢来的,或许宁王爷不会有这么快的反应吧。想着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惆怅。
大夫很快就被请来,帮宁王包扎了伤口,君长情对大夫说,“麻烦帮宁王好好诊一下,看看有没有其他毛病。”
“在下自当尽力。”虽疑惑君长情为何强调其他二字,但还是搭在宁王的脉上,诊脉。
他又对宋氏说,“刚刚侍卫抓住这个人,他口口声声说,侧妃您的孩子是他的,不知道侧妃您怎么看?”
似乎是终于想起来那个还跪在地上的人,他哼哼了两声,看着宋氏。正在给宁王把脉的大夫,手顿了顿,察觉到自己是不是要窥破什么丑闻,不由得担忧起自己来。
“我不认识他。”宋氏沉着脸反驳道。
“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是你们把我弄到那里,和你们做那种事的。你怀了孕后,就将我勒死丢到乱葬岗,幸而我那时候憋了口气才能活下来,我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和孩子呢。”
宋氏道,“你信口开河,我根本没有见过你。”
“没见过?你在我身下叫唤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还记得你身上每一颗痣,每一块胎记……”
听着他的话越来越污秽,宋氏尖着声音打断道,“住嘴!”
宁王和君长情就由着两人对质,也不打断,直到大夫把脉的手松开来,君长情才问,“大夫,如何?”
他盯着大夫的眼睛,眸光中闪过一丝奇异的色彩,让大夫看着心里一阵慌乱,他连忙收回目光。
对宁王拱手作揖,低着头不敢看君长情。额头上都急的满头冷汗,他还在思索,到底该不该说实话。
“大夫,您怎么了?即便是有什么你无法治愈的病,也该直言出来才是。”君长情提醒道,语调中带着几分警告之意。
大夫这才咽了咽口水,抹掉了额头上的汗水,问道,“王爷,您此前下半身那个位置受过伤,还伤及了要害?”
宁王皱了皱眉,“是有此事,但是太医说已经痊愈了,大夫为何今日突然提起这事?”
“许是在下不才,但是,在下却诊出来,您那时候并未痊愈,生儿育女只怕是难事……”
说到后面,大夫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埋越低,恨不得将自己埋到土里,也免得自己受到牵连。
“你说什么?”宁王握着茶盏,一用力茶盏直接碎在手中。碎片尖锐的地方扎入手指中,鲜血顿时就溢出来。
“王爷。”君长情轻声唤到,吩咐大夫上前包扎。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到如今都还没好的话。”
他目光看向想容,眼睛像充血一般,猩红猩红的,一张脸因为愤怒拧在一起,看起来十分扭曲可怖。
“宋氏!”
宋氏咽了咽口水,从未见过宁王这样可怕的模样。
她看向君长情,他冷着一张脸站在宁王身后,仿佛置身事外,此事与他无关一般。而想容也是满脸惊恐,她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大夫的话已经让她理解,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她,竟然也真的不是宁王的孩子。自从那日在皇后的宫中,看到她娘亲做这件苟且之事后,她就在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也算是那样来的。
没想到,她还真的是。
“当年,您怀上想容的时候,正是我娘亲被赶出去的时候吧。”
宋氏目光看向相思,“你……”
相思这一句提点,宁王突然如醍醐灌顶,明白了那一年发生的事情,某些被他忽略了的细节。
“我听我娘提起过一次,她被您诬陷,在王府里……,人证物证具在。其实,是您将母亲迷晕了,然后做出来的吧。”
当年,宁王刚受了伤还在调养中,有次外出归来,就看到苏月偲在她的寝殿中,衣衫不整脸色绯红的和一个男人躺在一起。
他养伤这段时间不能满足他府里人的无力感,加上屈辱感顿时袭来,没有多听苏月偲解释。他便怒意冲天的将苏月偲赶出了王府,苏月偲辩解过,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身上的感觉不会骗人,就算不是她愿意的,到底她还是失身于宁王之外的人了。她便认了罪,没有再多做反抗。
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不洁之人了,无法再配上宁王了。
一直到去了别庄居住了许久后,她还是觉得愧对于宁王。但,心里到底还是希冀,他能为她证明,那并不是她自愿的。一直到,去世,她也没有等到宁王为她洗冤。
宋氏已经不想辩解了,瘫软在床上,双目空洞的看着帐顶。
……
相思看着宋氏被人关到柴房,她带着浮生,浮生手中拿着一个托盘,两人一起走到柴房中。
宋氏从屋子里被挪过来后,就一直双目无神,似乎已经生无可恋了,坐在地上。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宋氏目光都没有挪动,仍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相思看着她,心里生不起丝毫同情,“当年,如果不是你,我娘也不会死的这么惨。”
宋氏仍旧没有看她,但是她却隐约听到了宋氏冷哼一声,合着外面的雨声,听得不太真切。
她顿了顿,“我娘被毒死的那个药,是你给她的吧。”
宋氏目光这才转过头看向她,“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我并不知道,刚刚才确定。”
“我只是没想到,我竟然嘀咕了她在宁王心中的地位,本来以为她死了,那宁王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她却还能在临死前写一封手书给宁王,宁王也将你接了回来。”
“看着你,宁王每时每刻不在想苏月偲,她对我的感情本就薄,现在成这个地步,你们满意了吧。”
相思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冷笑道,“宋姨娘,你最后落得这个下场,并不是我促成的。每个人都必须为她做出来的错事付出代价,天道有轮回,善恶终有报。”
她还以为,自己这个下场使他们可以策划的吗?如果不是她自己当年做出这些事情,有谁会想要害她。
“我从来不信这些,就算是下地狱又如何,反正我如今也活够了。”
“你若是真的放得开,就把这个喝了吧。”
说着,浮生上前来,将托盘上的酒壶拿起,倒了杯酒到杯子里。
“你放心,当年害我娘的是你,你的女儿和儿子,我都不会动他们。”
宋氏根本不信,“哼,你就算不动,他们还能活吗?宁王会让他们或者时刻提醒自己被人带了绿帽子吗?”
“那如果把他们送走呢?你儿子还这么小,我不想做出这么决绝的事情。”
许是相思说的话终于打动了她,她看着相思许久,突然就记起相思刚出生那会儿,苏月偲抱着才刚满月的相思到她面前时,相思咧着嘴对自己的璀然一笑。
也是那个时候,她就迫切的想要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可是,所有的苦楚都只有她自己知道,宁王除了歇在苏月偲那里,便是歇在自己的院子。即便是去她房间,也从来不会碰他。
她想要自己的孩子,就必须要除掉苏月偲,想出这个方式只是因为,宁王对苏月偲这份感情太过忠诚,如果不让他看看苏月偲那副样子,他只怕就算苏月偲不在了,也不会碰他。
可是,也许是上天惩罚她,宁王受了伤。到了最后,就算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却也只能成为自己的孩子了。
绝对不可能如相思那样,是属于宁王的孩子。
很多人都以为,她是眼红姐姐嫁入皇宫,所以才必须要嫁入皇室的,其实不然。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宁王时,就被他一脸刚毅认真的神色给吸引了,却也发现,宁王身边有个感情很好的青梅竹马。
那时候她不知道,觉得自己满腔热血的爱恋,就该修成正果。所以,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年少那些感情,永远也不可能属于她了。若是重新来过一次,她想,自己还会那样义无反顾的去嫁给宁王吗?
收回思绪,她从浮生手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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