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焦急的来回踱步。
宋麟进去后不久,另一条路上突然出来一匹马,上面驮着身上带血的英祁慎。
“慎王爷。”
英祁慎十分虚弱,微张了张眼,看到宁王,“长……他还在里面,去救……”
他是被君长情护送出来的,他原本是在追一只兔子,他想着也许能活捉,送给相思。
却看到了君长情被一群手执长剑的黑衣人围了起来,君长情很冷静,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凌冽的气势。但是他没有刀,只有一根马鞭。
没有刀就不能致命,拖得时间长了,他就变得吃力。
于是他就站出来了,冲着那群人喊了一声。
没想到那些人似乎知道他是谁,短暂的停顿后,几人对了眼神,决定杀他灭口。
他的良驹上有一柄剑,他执着长剑冲入包围圈,与君长情并肩作战。
但是,对方似乎不止这些人,很快又有人冲出来。躺下的尸体远不如新增加的多,他们便抵不住了,他身上被划了好几刀。
君长情见势不妙,对他说,“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快走。”
说完,他还没来得及回应,君长情的鞭子一甩,将他身后的人绑住甩到一边。为他空出一条出路。
他唤来良驹,翻身上马。君长情无暇再看他,那些黑衣人却似乎不想他走,他奋力的抵抗,身上的伤更重。好在良驹灵性十足,横冲直撞的让那些人无法接近。他将长剑丢给了君长情,就有些意识不清了。
等再有些许意识的时候,人已经在外围,听到大伯宁王的声音,他记得是君长情护了他的恩情,想着让宁王去救他,但是话没说完,人就彻底没了意识。
“快传太医!”众人七手八脚的将慎王爷从马背上扶下来,安置到营帐内,太医上前来为他把脉。
他刚刚说,他还在里面。君长情还在里面,里面的战况肯定很激烈,又进去了一个宋麟。长情她现在是腹背受敌……
所有人都紧张万分,唯有宋旭钰皱了皱眉。为何英祁慎出来的时候,没有碰到宋麟?英祁慎若是留着始终是个祸患。
相思紧张的呆在英祁慎的营帐中,太医们皱着眉为他把脉。过了片刻,太医终于松了眉头,“还好,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根本。”
相思松了口气,“微臣先开点药,给慎王爷洗个澡,身上伤口处上药。”
英祈慎伤口多半在胸前后背,要脱衣才能为他上药,她和宁王一起走出营帐,“父亲,君哥哥他。”
宁王的眉头也是紧皱,“我知道,只是没有皇上的命令,我若是进去,必定被宋麟诬陷与君长情联手……”
她张了张嘴,明白宁王的疑虑,狩山的守卫都是宁王负责,在他的守卫范围内出了这种事情,宁王是必须要避嫌的。
皇室子嗣单薄,先皇独宠太后,只留了宁王与皇上两个儿子。宁王是兄长,成年便开始外出征战,身上军功赫赫原本应该是当皇上的不二人选。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但是先皇驾崩之时,遗诏从皇上手中出来,上面立的下一位君主是当今皇上。太后见先皇已去,出宫住进了尼姑庵。
宁王清楚自己的能力,他能打江山,却无法守。因此本就无意帝位,安然接受。
但是皇上不一样,他这皇位使用什么样的手段夺来的他心知肚明,因此时刻防备着会不会哪天被宁王抢回去。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时刻防备着宁王。宫内的守卫交给宋麟就是如此,但凡是威胁到皇位利益的一点小事,都能自然而然首先怀疑到联想到宁王身上来。
宁王行事小心谨慎,深怕落人口实。
今日这事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加深皇上心中的芥蒂。
身在皇室,许多事情真的无可奈何。
宋旭钰悄然走到她身边,低语道,“你们不是患难与共吗?我还以为你会冲进去,若是再晚一点,只怕你以后很难在见到他了。”
“果然是你们策划的。”相思猛地回头,拉开与他的距离。
“他勾结外人,要对皇上不利,怎么会是我呢。”宋旭钰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眼神却很锐利。
“不可能,君哥哥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
“你信不信没关系,关键是皇上信了。我倒要看看这一次,君长情还有什么能耐。”
宋旭钰离开时,嘴角的笑意十分渗人。他就是要英相思冲进去,与君长情一起死在里面才好。
宁王回头时,只看到宋旭钰离开的背影,他皱了皱眉。
“他来干什么?”
相思低着头思量了片刻,坚定的眼神望向宁王,“父亲,我要进去围场。”
宁王脸色微变,“别冲动,你去了又能改变什么。”
“父亲,你想过没有。若不是被陷害,我与君哥哥就一定能活着回来。”
说完,相思翻身上马,趁着别人注意力都在英祁慎身上时,她驾着英祁慎的良驹,进入了围场中。
英祁慎这匹马,名字就叫良驹。很久之前,他教她骑马的时候,这匹马还不愿意搭理她,后来她跟着英祁慎一起伺候它洗澡喂饲料,渐渐的它就认了他。
良驹刚从里面出来,有它带路,是找到君长情最快的方式。
不知走了多久,就听到远处打斗的声音传来。相思翻身下马,悄悄的走近,躲到粗树后面。
尸横遍野,君长情手中提着长剑,满身是血,全身紧绷,围场正如修罗场。
而宋麟端坐在马上,看热闹一般,仍由君长情费力厮杀。只等他筋疲力尽之事,给他最后一击。
看了看时辰差不多,宋麟道,“还以为你多难对付,原来也不过如此。”
相思心中微惊,却也即刻明白。宋麟果然是早就计划好了的,准备再这场秋狩中除掉君长情,顺势拉上宁王府。
宋麟抬了抬手,四面八方射出利箭,箭上竟然带着火种。围场里到处都是树,星星之火便能引燃。顿时火光弥漫在林中,青烟袅袅升起。
他想让君长情葬身火海,这样便死无对证,所有的罪名都可以仍有他往往宁王府和君长情身上扣下来了。
“你们慢慢玩,弄死了你,我就离开。”
“技不如人,我认了。”君长情终于开口,声音微哑,疲惫不堪。
烟雾呛人,相思捂着口鼻,四下观望了一番。却在烟雾中寻到了一条出路,记忆涌现,她突然记起,这个地方,她以前来过。是通过一条极为隐蔽的小路上来的,这个地方与邻山相连,只有这一条路最为快捷。
“长情!这边。”相思突然开口,却拍打良驹,让良驹跑到另一边引起他们的注意。
烟雾迷人眼,而良驹跑动,带动草木的声音,宋麟果然派人去寻良驹。她悄悄的跑到长情身后,“我知道有条路可以离开,跟我来。”
看到她,原本都准备赴死的君长情紧绷了身体,怒不可遏,“你为什么要来,你知不知道后果。”
“我不想失去你。”相思看着他,目光澄净,态度诚恳。
君长情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跟我来。”
君长情护着相思,手起刀落,解决了身边仍纠缠不休的人,在宋麟的包围群生生杀出一条路。
发现良驹回来的宋麟,就看到英相思与君长情的背影,他嘴角勾了勾,“放箭。”
长情一手护着相思,一手挥剑斩断射来的利箭。但是箭矢又急又密,相思听到君长情闷哼一声,整个身体挡住了相思。
拨开挡着小路的障碍,相思率先走进去,君长情也紧跟她走了进去。小路只能容纳一人,易守难攻,几个动作快一点的追上来都被君长情解决了,然后加快脚步穿过了小路。
等到了稍微宽敞一点的地方,她就看到了他身上插着的三支箭,鲜血从伤口处流出。
君长情直接将长剑从身上拔出来,鲜血飞溅,连眉头都未皱。动作利落的撕了衣角绑在伤口周围,流畅得仿佛家常便饭。
“你以前经常受伤吗?”
触及到相思眼底的心疼,君长情怔愣了片刻,“还好,毕竟也是上过战场的人,这点伤不算什么。”
“在这里,快来人。”
宋麟的人穷追不舍,两人不敢耽搁,连忙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出了这条路,就是另一座山了。只要山上有百姓在,就能为君长情作证,宋麟也不敢肆意妄为。
然而,走到一半,君长情却突然支撑不住了。
他脸色苍白,扶着相思才勉强站稳,“箭上淬了毒。”
他握着相思的手,眼神坚定,“相思,你去躲起来想办法回去,不要管我了。”
“你觉得我还回得去吗?”
越是到这种危险的境地,她竟然奇迹般的越来越冷静,能分析现在的局势,找出一条最有利的路。
看了眼陡峭的悬崖,下面的布局似乎没有这么简单,相思一咬牙,扶着君长情来到崖边。在宋麟带着人追上来,举着弓箭射向她们时,纵身跳了下去。
宋麟连忙翻身下马,追到悬崖边,看着两人急速的往下落,摔倒树枝上压断了树枝再往下,就看不到两人的身影了。
“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得了吩咐,宋麟的人手分散开来,在山上开始搜人。
内围青烟冒起来的时候,皇上便得了信,从英祁慎的帐中出来,痛惜皇家猎场这片园林,若是一直仍由火势发展,只怕几年内都不能再过来了。
“皇兄,你带人去看看。为何宋爱卿这么久还未归来,还有君长情,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现在自然是比猜忌要重要些,更何况宋麟不在,他只能依靠宁王。
半空中的乌云慢慢的聚拢起来,天边一声巨雷,雨开始淅淅沥沥的落下来。
宁王得了命令,连忙带着人冲进围场。
才进入半围,却碰到了留守在这里的黑衣人,宁王的人训练有素,直接将人拿下。一路往里面进去,碰到的人一波又一波。却一直没有见到君长情和相思,就连追进来的宋麟也不见了踪迹。
吩咐下属将活捉的人都带回去,他带了一队人在周围搜寻。
将围场反反复复的又搜寻了一圈,雨越下越大,实在没有办法再继续了。他只得下令收队,回到了皇上这边。
“皇上,微臣进去搜寻了一圈,没有看到宋将军,长情和相思也没有看到。”
“什么?”
不止皇上,宋旭钰也诧异的看过来。宋麟也不见了?
“你可搜仔细了?”
“现在雨势渐渐大了,周围的地方都已经搜寻了一遍,除了躺在地上的尸体,没有任何活人。”
宁王只觉得右眼开始狂跳不止,躺在地上的那么多人,如果全是君长情一人的手笔,那他现在只怕也凶多吉少。
“今晚先在狩山住一晚,等雨势小一点,再继续搜。”
皇上摆了摆手,挥手让宁王下去了。
出了皇上的营帐,宁王看着淅淅沥沥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他只觉得右眼跳的更厉害了。
相思转醒时,觉得全身都要散架一般。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接着树枝缓了缓冲劲,却又落在了一个斜坡里,顺着斜坡翻滚了许久,她被撞得头晕眼花,最后晕了过去。
她试着挪动了身体,却发现稍微动一下疼痛就席卷而来,冷汗直冒。忍着身上的疼,四下搜寻了一番。
透过山洞缝隙传来的微光,注意到躺在自己旁边,仍然昏迷不醒的君长情。他脸色苍白,嘴唇青乌,身上的血渍已经干了。
松了口气,好在君长情也还在。只是,她无意间触碰到他,却发现他身体烫的吓人。
她在君长情身上摸索到了火折子,点亮火折子。注意到洞口有雨水滴下来,她将火折子放在君长情身边,双手捧着接了些水喂到君长情嘴里。
他显然也是渴了许久了,明明都无意识了,却将她喂给他的水全喝了下去。她还记得他中了毒,如今昏迷不醒,她又不懂医术。这种感觉,十分绝望。
但是她不想放弃,只要活着,就是希望。
这个山洞也不知道是天然形成的,还是人造的。她跟着光往前走出了洞口,外面正下着大雨,大雨澎湃下,形成的雨雾让她有些看不清。
她在洞口拾了些干柴,抱着回到洞里。
在君长情身边生了火堆,帮他驱赶身上的寒意。
“水……”
君长情轻声的呢喃一声,相思连忙弄水喂到君长情嘴里,他身体还是很热。时不时还能听到他呓语,打量着他苍白的脸色,剑眉微皱,似乎有些痛苦。
这副样子,比平时那样漠不关心耐看多了。
半夜迷迷糊糊睡着后,她耳边传来痛苦的呻*吟,“冷,好冷。”
她睁开眼,冷?现在虽然已经是9月下旬,但是天气还没有完全转冷,而且他旁边的火堆还燃着。
相思伸手摸了摸君长情的额头,发现他脸上满是冷汗,比之前更烫了。全身高热不止,她顿时手足无措。他不会就这么烧坏掉吧,手又刚刚碰了碰他的额头,君长情似乎察觉到她身体的热源。
他拉着她的手伸手一带,就将她拉入了怀中。
“???”
相思睁大了眼,他整个人靠在她身上,汲取她身上的热源。
他虽然意识不清,但是力气却极大。将她禁锢在怀中,让她动弹不得。他却反而改变了个舒服的姿势,借着她身上的热源睡了过去。
“……”
相思绷着身子,完全不得放松。
君长情昏迷了三天,这三天,相思一直守着他身边。甚至在这个山洞附近搜索到了许多有利的东西,有瓷罐瓷碗,还有山洞外生长的野菜和草药。
他身上的伤相思用草药帮他敷好了,可是体内的毒却没有办法帮他解。这三天,他一直呓语不断,身上高热。相思撕碎了衣裙当成毛巾给他敷脸,去温度,却治标不治本。
这三天,宋麟派了大量的人手,满山的搜寻君长情和英相思。几乎要将整座山都翻过来了,两人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君长情该不会畏罪自杀了吧,还连带着宁王府的相思郡主一起?”
“胡说什么,指不定宁王有没有参与呢,一个义子一个嫡女,肯定与他脱不了关系。”
“围场里面活捉的人也说是君长情指使的,这天只怕是要变了。”
这样诸如此类怀疑宁王的对话,悄然的散发开来,传入到了皇上耳中。三天搜寻无果,皇上便也没了耐心,下令收队回京城。
一路上,对宁王没有任何好脸色。宁王自然知道三人成虎的道理,即便搜寻多半也找不到是谁宣扬的,反而还会落个他做贼心虚的罪名。
他隐忍不发,不是代表他害怕。实际上,他只是珍惜他与皇上的兄弟亲情。当年太母后离宫之时,就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守护他弟弟。他时刻记得嘱咐,他所做的事情也实在无可挑剔了。
收回思绪,御驾已经到了皇宫。
“朕要亲自审理此时,陈爱卿和林爱卿两人听审。”
“臣领旨。”
当事人宁王和宋麟自然是躲不掉的,皇上吩咐人将还未苏醒的英祁慎送回了慎王府,派太医日夜守在王府以防不时之需。
随后才带着四个人进了议事厅。
“你们谁先说,这事到底怎么回事。”
“回皇上,此时明显就是君长情利用职位之便,准备行刺,不想却被犬子识破又有皇上英明神武,及时派人压制,这才没有良成大祸。”宋麟率先开口,对君长情一番控告,顺带还奉承了皇上一番。
“宋将军这话不妥吧,若真如宋将军所说,那此刻为何只在内围活动?围城内横尸遍野,尸体却只在内围,连中围都没有过来,何来行刺只说?”说话的是陈左相,陈羽弦的父亲陈松。
宁王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他为何帮他说话。
“不是说了,都是皇上英明及时派人去压制,才能这么侥幸。”
“微臣也有一个问题,请问宋将军,狩山当天清场是您负责的,君长情如何能够悄无声息的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凭空变出这么多人来。”林右相也不肯闲着,质疑道。
“即便清了场,可负责守卫的是宁王,君长情利用职位之便能在城门口对宋家的人公报私仇各路拦截,调派人手进入围成还不是轻而易举?”
“君长情下落不明,所有的话自然是仍由将军说。”
难得左相和右相意见一致,宁王这事疑点颇多,皇上一时也难下定夺。
“活捉的那些人都招了,还觉得是污蔑?”
“皇兄,你可有话说?”皇上神色不明,眼底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怀疑。
宁王在心里微叹,态度谦卑,“微臣无话可说,相信慎王爷醒后所有的事情都能水落石出。”
此时解释再多,皇上也未必相信,还不如保持沉默。
陈松点点头,“当日慎王爷是见过里面的场景的,为了以防有人杀人灭口,还请皇上派宋将军,守护慎王府。”
只有让宋麟接手保护慎王爷的任务,他才不敢轻易下手,他便是这么打算的。
“准了,宋爱卿,这事就交给你了,务必保证慎儿平安无事,否则朕唯你是问。”
宋麟皱了皱眉,恼怒的看了眼陈松,“臣遵旨。”
“皇兄这几日若是无事,就在王府好生歇息吧,狩山这件事尚未查明之前,就先不要出府了。”
变相禁足吗,宁王心里苦笑,“还请皇上恩准微臣去狩山搜寻小女。”
“搜寻相思的事情,朕会派人去的,你就安心呆在王府,不要随意出入了。”
“皇……”宁王还想说什么,陈松却突然掐了他一把,抢了他的话头,“皇上,犬子近日正好无事,一直想为皇上效力,还请皇上恩准派犬子前去搜寻。”
皇上的注意力被陈松吸引,目光从宁王身上移开,“陈爱卿的儿子,是那个叫陈羽弦的吗?”
“正是犬子,若是犬子不能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正好皇上可以好好责罚于他。”
“你倒是聪明,还让朕为你管教儿子。”
陈松连忙谢恩,“多谢皇上。”
此事便板上钉钉了,出了议事厅,宋麟冷笑着对陈松说,“陈相不亏是陈相,如此为皇上分忧解难,佩服佩服。”
“宋将军见笑了,在朝为官不就是为皇上分忧解难吗?”
“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敢与我作对。”
“敬请将军赐教。”
宋麟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宁王才上前,对陈松致谢,“多谢陈大人帮本王。”
陈松摆摆手,意味深长的笑意挂在嘴角,“帮王爷自然不是白帮的,没有回报下官也不会白做这些,只希望王爷到时候可别吝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