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不过是短短的两日功夫,韩云枫便发现自家女儿已是改了对他的称呼,她不但不再管他叫“老爷”,还愿意喊他父亲了。
他便忍不住苦笑连连,既笑女大不中留,又笑自己曾经的自作孽不可活。
他不过是求着岩哥儿给宓姐儿带句话罢了,宓姐儿便将那话当成圣旨了,这女儿岂不是白白替庄家那小子养的了?
只是韩云枫既然明白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孽,他又怎会真心埋怨韩宓对他的冷漠疏离。
单只说他才知道了孙氏的死因后,他便惊出几身冷汗也不止呢!
敢情大舅兄与他说过的、那死鬼苏同知早就不能人道,孙氏的儿子苏鹏远也便不是苏同知的种儿,竟然是真的!
那他若是一直都被孙氏蒙在鼓里,甚至默许孙氏取代何氏成为自己的正室妻子,他何止是被戴上个硕大的绿帽子,他今后的一切前程也得被那贱.妇毁尽了!
……韩云枫既是已经摸清了孙氏的蛇蝎本质,又深深的为此悔不当初,这几日便难免对何氏分外的陪着小意儿,今儿一早临上衙前,又忙不迭的将数日积攒下来的一些银票与细软交到了何氏手里。
只可惜何氏既是前些天已经从王妈妈口中听说过,说是苏家老宅仿佛要给谁办丧事,随后便差了专人去打听;那么现如今何氏当然也就早已知道,原来苏家死的竟是孙氏。
她也便未曾将韩云枫的殷勤放在眼里,更不曾因此便欲彻底原谅他。
如果孙氏还鲜亮的活着,韩云枫却迷途知返,她或许还会看在夫妻两人过去的情分上念他一声好,可如今这又算什么?
他还不是在外头已经没了可以流连的花丛,这才暂时“浪子回头”回了家?
如果外头突然又多出一个李氏王氏,他还不是会照样被人迷惑了,继而又会将她这个正妻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好在何氏也清楚得很,既是自己肚子里又有了个孩儿,她便再不能将韩云枫如何,她必须努力保住这个家。
何氏也就笑语妍妍的收了韩云枫奉上的所有银两与细软,又笑着一一指点着,软声与他商量起来,说是这块缎子留给老太太做裙子,那块绸子给颂哥儿做衣衫,那两块皮子给宓姐儿做嫁妆。
等得韩云枫心满意足的离开家上衙去了,何氏这才觉得脸上笑得直发酸,她先是伸出手来揉了揉僵硬的双颊,就沉声招呼薄荷道,还不快去请老太太和大姑娘过来用早膳。
却也不等她话音落下,连氏已经领着颂哥儿进来了,也不待上前给何氏问过早安,连氏便眼尖的发现临窗大炕上摊着各色绸缎。
她便匆匆抛开颂哥儿的手,快步走到炕前伸手摸了摸那些绸缎,又忍不住啧啧赞叹道,大嫂这里的绫罗绸缎可比山东老家市面上的好了不止三五成
。
而颂哥儿自打到了京城后,便将各式规矩都飞快的学了起来,其中既有韩宓不用上学闲得无聊的缘故,也有老太太想要趁机□□孙儿的打算。
这小子也便丝毫都不在意被他娘甩了手,就独自上前抱着小手给何氏做了个揖,软声软气的问道,大伯娘夜里歇得可好。
何氏顿时就乐了,又连忙招呼颂哥儿快过来:“大伯娘歇得好着呢,见到我们颂哥儿这么乖便更好了!”
话说那连氏虽是讨嫌了些,可颂哥儿也真叫人稀罕不是?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也像颂哥儿这么乖巧,她也便知足了!
再说连氏再怎么讨嫌,她既带了颂哥儿来,也给这个家带来了无尽的热闹,这热闹又是过去很多年都不曾见过的呢,她何氏又怎么会真嫌弃连氏,甚至真与连氏一般见识?
何氏也就不再在意连氏的上不得台面,还笑着给连氏指了指,哪块尺头是她专门给这妯娌挑出来做褙子的,又有哪块是给连氏做裙子的。
“弟妹再替我掌掌眼,若是给颂哥儿做衣衫,是那块宝蓝色的好,还是那块雨过天青的颜色干净?”
“再不然索性就将这两块都给了颂哥儿吧,我们颂哥儿长得这么白净,哪个颜色都配得上呢!”
何氏自是知晓这些绸缎不能久放,哪怕不在意花样过不过时,时间久了也容易褪色糟软,这才毫不吝啬的早将用处都一一安排好了,哪怕一块料子不剩也没所谓。
殊不知这话听在连氏耳朵里,却令连氏以为她这位大嫂这是心里头松动了,想着万一这一胎还是生不出儿子来,便打算将颂哥儿过继了来。
要知道那丁香姑娘已经小产了,如今就半死不活的躺在西小院养病呢,大伯哥两口子的两个指望仅仅剩下了一个不是?
连氏便忍不住喜出望外道,那敢情好:“要是能在明儿宴客之前就将颂哥儿的衣裳先做出来,大嫂也能叫这孩子体体面面的跟着您见客去呢。”
这时也不等何氏答话,老太太也领着韩宓进了屋,正将连氏这句话听得一个一清二楚,老太太顿时就是一口啐出了声。
“老二媳妇你这是忘了我早几日对你的交代了,说是你大嫂若是没叫人去请你,便不许你来打搅你大嫂多睡一会儿懒觉?”
“就是你怀着你那几个孩子的时候,我老婆子哪一日去扰过你的清净?怎么自己享过福便忘了!”
连氏既然没明说什么,老太太当然不能当众责骂连氏为何还没打消那过继的小心思。
可是老太太这几日本就心疼得很,心疼丁香那一胎平白就没了呢,如今又被连氏这么一刺,仿佛又在告诉她说,何氏肚子里的孩子未见得就是男丁,她的心可不是更疼了?
她也就只得拿着连氏不请自来当成了把柄,一直唠叨个不停,只将连氏骂得连早膳都没吃好,刚放下饭碗便连连打起了嗝,这嗝又一直打到日头落了,方才好转。
韩宓难免为此偷笑了一整天,又觉得既有她祖母这般辖制着连氏,她也就犯意不上再操心什么,至少不用害怕她娘真上了连氏的当,再为腹中胎儿究竟是男是女颇为忧虑
。
她便乐不得抛开这些不再管,只将明日的宴请好好操持起来,也省得到时候哪里不够妥帖,再显得韩家失礼。
可是韩宓千想万想都想不到,连氏即便被老太太骂了足足一天,却也不曾悔改。
等到第二日客人们来了,连氏便迫不及待的领着颂哥儿来见客,又在话里话外的夸赞颂哥儿有多好,分明是不叫客人以为颂哥儿将来才是这处宅子的主人、便誓不罢休。
韩宓就眼见着袁氏与宋太太都是满脸狐疑的望过来,显然是既不好询问何氏本人,又不好问到韩老太太头上,也就选了韩宓问个究竟。
毕竟这连氏与颂哥儿可是韩老太太带来的,万一韩家真有这个打算,要将二房的幼子塞给大房承嗣,她们也好帮助何氏母女应对不是?
何氏可是还怀着几个月的身孕呢,哪有韩家老太太与连氏这样的,不等那孩子落地便谈承嗣,这不是欺负人么?
韩宓自然知晓袁氏与宋太太的用意,她自己却又不方便明里解释,她也只好微微笑起来,又在不经意间朝着二人摇了摇头,好请对方不用担心。
等她摇罢了头之后,又抽空将颂哥儿从连氏的手中领了过来,这才笑对袁氏与宋太太等人道,如果我母亲这一胎给我添个小弟弟,我便打算求一求父亲母亲,将颂哥儿留下给我小弟弟做伴儿呢。
“也不怪我二婶愿意夸赞自家孩子,我娘和我也都瞧着颂哥儿可爱又乖巧,很是喜欢他呢。”
且不论袁氏与宋太太听了这话,便暂时替何氏松了口气,只说连氏那厢,却只如同听得一声炸雷。
宓姐儿这是什么话?这是说……只有大嫂生了个男孩儿,颂哥儿才能留在京城,反之便还得叫颂哥儿滚回登州老家去?
那颂哥儿岂不是成了宓姐儿和她小兄弟天生的小厮了!而她连氏却又平白的少了一个儿子,还什么好处都捞不着?!
连氏也就顾不得眼下还有客人了,登时便黑口黑面的一把将颂哥儿拽了回去,也顾不得颂哥儿被她薅疼了,又是如何的皱着眉头双眼含泪。
“我过去倒是没瞧出来,宓姐儿小小年纪就是个会打算盘的。”连氏黑着脸责怪道。
“颂哥儿可是我们二房的儿子,并不比哪个低一头,凭什么将他留在京城给你的小兄弟跑腿儿听使唤当碎催?”
韩宓既是敢于当众说出那话来,便是她一来并不曾将袁氏与宋太太当成外人儿,也就不怕家丑外扬,二来便是要叫连氏早早知道,少拿着“过继”打他们家的算盘。
她当众都敢说出这话来,若连氏还是执意想将颂哥儿塞给她父母作嗣子,她绝不会答应!
她就顿时“咦”了一声,满脸都是惊讶:“二婶这是什么话?”
“颂哥儿可是我的亲堂弟,就算他再也不回老家去了,留在京城韩宅也是自家小少爷呢,怎么就成了跑腿儿碎催?”
“且不说颂哥儿这个乖巧劲儿,谁也舍不得使唤他,只说我父亲和我娘头两日难道没跟二婶商量过,若是二婶愿意将颂哥儿留下,我父亲就得给他寻摸个好的开蒙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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